第兩百零四章:徹底完了
等兩人回到篤行院時,沐澤深正坐在院子里擦刀。
老大愛乾淨慕思歸是知道的,只要刀出鞘,就一定會擦乾淨。他的書桌也永遠收拾的整整齊齊,甚至同樣是收拾吃過飯的桌子,老大擦得也比張大牛擦得乾淨整潔許多。
這也是一種嚴要求的表現,慕思歸心想,一些她都會忽略的細節,老大都不會放過。
同樣的東西永遠會被擺在同樣的位置,沒有擺整齊,就一定會擺到整齊為止。沒有案子的時候,什麼時候讀書,什麼時候練字,什麼時候習武,老大不用沙漏也能準時去做。
用她阿娘的話說,老大似乎是有點強迫症。
「老大。」齊齊向男人行了個禮,男人收刀起身,看了眼慕思歸,略微有些踟躕的開口道:「今天……嚇著了吧。」
「還好。」慕思歸乖巧的回答:「他選錯人了。」
確實,放眼整個公堂,看起來最弱小的就只有慕思歸了,楊一方原本是想抓她做人質,好以此要挾得以逃脫,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看起來最弱的,其實蘊藏了無窮的力量。
「沒事就好。」躲開慕思歸投來的目光,還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的男人轉向張大牛:「你去看看許蒙結案文書寫好了沒有,等寺卿回來拿給他過目,這案子就按手續轉給刑部吧。」
「是。」知道老大這是有意要支開自己,有眼力見的張大牛一拱手轉身就走,將院子留給這兩個人。
「早上的事情……」猶豫了一會兒,沐澤深還是開口:「是我衝動了,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你……你……」
剛才在朝堂上以一敵五,舌吐蓮花的男人,此時變得笨嘴拙腮,不知該怎麼說。
他瞧小東西剛才看自己的樣子像是沒什麼事了。
可是這小東西最會的就是隱藏不開心,他很擔心對方又會將自己不開心的情緒隱藏起來,而後自備自己,又或者為了避免再發生這種事而疏遠他。
明明拼了命的想靠近這個小東西,可為什麼他總是做一些將人推開的舉動呢。
想到這裡,沐澤深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巴掌。
「早上我很生氣。」沒有如男人預料那樣的安慰他,慕思歸說出一句讓他頗為驚訝的話。
「是該生氣,是我放肆了。」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打心眼裡反省思過是什麼時候,男人心中滿是歉意:「你……」
「不過幸好這件事沒有影響您辦案。」剛還皺著眉頭的慕思歸瞬間換上了擔憂的語氣:「老大,雖然我不太懂,但也明白感情和辦案不一樣,沒有真相。你看我追著文德哥哥跑了那麼多年也沒追到他,不照樣沒心沒肺的活著,您其實也可以不必太將我的拒絕放在心上。」
呸,我都在說什麼!說完就想把剛才說得話咽回去的慕思歸,在男人瞬間灰了幾度的目光中趕忙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您可以適當放鬆一下,不要老是逼自己逼得那麼緊,您也是人,是個人就會有疏漏的時候,我阿娘說過,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犯同一個錯誤。辦案也好,其他事情也罷,偶爾出了點小紕漏,只要能及時補救,都沒什麼。
就拿這樁案子來說吧,就我看來,其實您也沒出錯啊,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剛才的審問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一字一句辯得那五個人啞口無言,讓真兇伏法。所以您不要覺得……」
「只要及時補救,就沒什麼嗎?」打斷慕思歸的話,男人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希望,殷切的問她:「早上我對你做得錯事,只要補救及時,你會原諒我嗎?」
「呃……」女孩也被問住了,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因為我現在真的很生氣。您上次說得對,我就愛挑自己的毛病,及時錯得不是我,我也會覺得是自己有問題。然而這件事,我找了一圈,也沒給找出一個原諒您怪罪自己的借口來。」
「我……我那是一時糊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袋一熱就……」男人握緊拳頭,不知該替自己怎樣辯解。
他審問過很多犯人,卻是第一次站到了被審問的位置。
「不過這件事會暫時被我放在一邊。」慕思歸歪了歪腦袋,嘆口氣:「畢竟這麼長時間以來,您一直照顧我,還教會我那麼多東西,我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與您一刀兩斷,那樣不是做人的道理。」
「你可以隨便打我罵我,用力也沒關係。」這個小東西,這個善良溫暖的小東西。
男人的眼眶有些微熱酸脹,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哭過的男人,卻被慕思歸一句話撩動了心弦,惹出了淚意。
「我用力打您會把您打死的。」女孩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甩甩腦袋,把剛才冒出來的,想把老大狠狠揍一頓的想法從腦袋裡甩走:「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老大,我想幫幫您,想讓您放鬆一點,不要再這麼綳著自己。」
「我……」男人已經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他傷害了她,她卻還想幫他?
完了。沐澤深知道自己徹底完了,他這輩子,徹底栽進了慕思歸的手心裡。
「話雖這麼多,但具體怎麼幫你我也不知道,要是您不介意,我可以把你的經歷跟我阿娘說一說嗎?當然當然,我不會告訴她這些都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阿娘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又看了那麼多書,我覺得她應該是有辦法的。」
女孩的聲音不大,相較一般的女孩子柔美的聲線,顯得有些低沉,配合她這一身男裝打扮,活脫脫就是個十五六歲不諳世事的乾淨少年郎模樣。
篤行院里除了一套石桌椅和一顆槐樹外,就再沒了別的擺飾,槐樹長出的槐花,早已被貪嘴的眾人摘光,只留下綠油油的葉子,成了這單調沉悶院落里唯一的色彩。
慕思歸站在院子里,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對一個剛冒犯了她的男人的擔憂。
沐澤深從沒覺得篤行院這樣好看,因為有這個女孩站在這裡,這間小院子,色彩斑斕。
男人的心也因此,狂跳到無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