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賭

  剩下這段路，總算是走得有驚無險，等慕思歸邁進陸玲瓏的店時，她瞧著依舊沒什麼客人的店，長舒一口氣。


  「思歸？你怎麼來了？」聽見門口有動靜，在櫃檯後面做女紅的陸玲瓏抬起頭，立馬跳了起來。


  她下意識先朝慕思歸身後望了望，確認沒有人跟著，這才從櫃檯後走出來。


  「別提了。」一想到自己為什麼回來，慕思歸就有些腦瓜子疼，她揉了揉太陽穴，沖陸玲瓏燦爛一笑：「你今日店裡忙不忙，我在你這裡待一天，可好？」


  「我這店裡哪有忙的時候。」自嘲的笑了笑，陸玲瓏拉著慕思歸就朝櫃檯後面走，櫃檯后擺著一對圓凳和一個小方桌，放桌上擺著針線籃和茶水，扯著慕思歸坐下，又給慕思歸倒上一杯水，陸玲瓏這才笑吟吟的問：「要不是之前知道你是女兒家，你穿男裝，可真一點叫人看不出來是個姑娘。」


  「是吧……」慕思歸有些驕傲：「我這可是十幾年練出來的。」


  「啊？」陸玲瓏有點看不明白對面人的反應了，換做一般女子，不是應該同她打鬧起來嗎，這一臉小得意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穿著男裝跟我阿爹出門做事了，這些年，我扮男裝的時候，比穿女裝的時候還要多。」


  可是胸一直被束著，是如何發育那麼好的呀！陸玲瓏很想吐槽，上次給她量尺寸，這小丫頭的胸圍可不小！


  「你家裡人也願意你就這麼拋頭露面？」陸玲瓏心想著不怪自己八卦，這麼大一個慕家人擺在自己面前，又待她一點架子沒有，不多問一點，實在是暴殄天物。


  「拋頭露面？不會啊，我又不是做什麼不正經的事，我娘覺得一個女孩子，只要做正經事情，就是穿著女裝在外行走也沒什麼。」露出一口小白牙，慕思歸彎起眼睛：「玲瓏你不就很厲害，一個人支撐起了這家店。」


  「唉~」提到自己這家店，陸玲瓏就忍不住想嘆氣：「你可別提這家店了，若不是鋪子是我自己的，我早就關門大吉了呢。」


  「怎麼會！」慕思歸不解：「你這屋裡的衣服都挺好看的啊。」


  不知人間疾苦的小郡主，你不懂啊！陸玲瓏在心中無力的想著，你不做生意，根本不知道生意有多難做。


  不想再跟對方糾纏自己的店鋪，陸玲瓏心思一轉，換了個話題：「你那日……怎麼會穿著一身大理寺的官服？」


  「這事兒啊……」聽對方提到這事，慕思歸又懨懨的了：「說來話更長。總之現在大理寺沒人知道我是個女子，若是有人來向你打聽我，你就說不知道，就行了。」


  「你放心，我的嘴嚴實著呢！」陸玲瓏回給對方一個安撫的眼神，心中卻想著，這事兒她能給誰說，跟誰說都是掉腦袋的事兒啊！

  「我不是不相信你哈。」忽然想到什麼，慕思歸又補了一句：「畢竟這事兒可大可小，我阿娘因為這事兒，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呢，萬一事情敗露，她不願意幫我兜著，我怕會連累到你。」


  若是換做一般人說這話，陸玲瓏多半會覺得是句場面話，但這話從慕思歸嘴裡說出來，瞧著對方真摯的小眼神，陸玲瓏卻實打實的感覺到自己是在被對方關心著。


  「生份了不是。」隔著桌子牽起對方的手，指腹摸索著女孩手上薄薄的一層繭，陸玲瓏笑得格外燦爛：「我們雖不過見了幾面，但我卻覺得於你極是投緣，是打心眼裡當你是個朋友看，既然是朋友，定然是不會誤會你什麼的。」


  聽對方這麼說，慕思歸的心裡一暖，朋友啊，有個姑娘說要做她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而且啊，世上哪有不疼女兒的娘親。若你阿娘真生你的氣，又怎會任由你繼續待在大理寺，該是早早的拎著你的耳朵把你提回家才對。」將一盤瓜子朝慕思歸面前推了推，擺出一副要拉著慕思歸閑話家常的架勢。


  捏起一粒瓜子，輕鬆的將外殼捏碎，慕思歸將瓜子仁放進邊上的一個乾淨盤子里，又捏起一粒，繼續剝殼。


  「玲瓏你這麼能幹，你娘親一定很疼你吧。」說起阿娘，慕思歸還有點小委屈，從小到大，她一直覺得阿娘更疼弟弟。


  雖然都是一碗水端平，弟弟有什麼，她就有什麼，可她就很少見阿娘責罵弟弟。再看阿娘對她的態度，明明兩個人一起做錯的事，被阿娘罵的更厲害一點的人，一定是自己。


  她的力氣不像一般女孩子，長相也更隨阿爹一點，若不是那雙眼睛與阿娘像個十足，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不是阿娘親生了的呢。


  「我沒見過我娘，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是我爹吧我拉扯大的。」嗑著瓜子，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麼一句，正在捏瓜子殼的慕思歸手裡的動作頓了頓。


  「你也沒有娘親？」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又說錯話了，慕思歸慌亂的撓著後腦勺：「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


  第二次。陸玲瓏瞧著慕思歸，這是這個女孩第二次因為這種事情跟自己道歉。


  「沒什麼，我現在一個人也挺好的。」拍拍對方的手背示意自己並不在意，陸玲瓏又扯開話題：「你剛才說也，怎麼，你認識的無父無母的人還挺多？」


  「也不是多。」話說到這裡，慕思歸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另外兩個男人：「就是我在大理寺的上司和好兄弟，他們倆都……」女孩子頓了頓，繼續一粒一粒的捏著瓜子仁：「我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才知道，還能有爹娘抱怨是多麼有福的事情。不過你們都比我厲害。老大破案如神，大牛哥消息靈通，你能自己撐起一家店。我若是沒了爹娘，可能就什麼都沒有了。」


  陸玲瓏嘴角的笑有些掛不住，慕思歸說前半段話時，她還挺想撕了剛才建起來的手帕友誼，當聽了她說後半段的時候，一向覺得自己很會察言觀色，揣摩心意的陸玲瓏有些拿不準了。


  收斂起對待客人時的那種略帶些諂媚的笑，她忽然想賭一賭，於是她問道：「思歸，這是在跟我炫耀嗎？」


  她想賭一賭，這位郡主，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啊？」慕思歸不解的眨巴著眼睛，剛捏出來的瓜子仁掉到了地上，女孩慌忙解釋：「怎麼會是炫耀？我……我我就是想說自己太不懂事。你說得對，阿娘若是真生氣，就該把我關家裡了，可是她非但沒有還幫了我一把，找嬤嬤訓練我也是為了不讓我丟人，不讓別人再小瞧我，可我非但不理解阿娘的苦心，還跟你，跟老大和大牛哥抱怨。玲瓏……」帶著些討好意味的搖了搖對面女孩的衣袖，慕思歸很忐忑的說：「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啊。」


  陸玲瓏又笑了，這笑與往常都不一樣，沒了算計與諂媚，像一朵怒放的白牡丹一般高潔。


  她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