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新顏色
「今次多虧郡主鼎力相助,此案才得以順利勘破。」站在朱府門口,沐澤深趁著等馬車的空檔,再次向慕容野道謝。
「沐少卿哪裡話,能幫這幾十位枉死的姑娘討回一個公道,也是功德一件。」慕容野客套的回答著,雖說他對這個男人心存戒備,對他的能力倒是有幾分認可。他瞥了眼正幫著其他灰帶將朱富民塞進囚車的慕思歸,又接著道:「只是今次破案用的手段另類,若是傳出去,恐怕……」
「郡主放心,對外我只會宣稱找了個普通的丫鬟,定不會影響到郡主您的清譽。」
「如此,就有勞少卿費心了。」慕容野行了個拱手禮,雖說這不是女子該行的禮,但他娘是慕玉白,他做出什麼,都不會有人覺得意外:「還有件事想要拜託沐少卿。」
「郡主請說。」男人深邃的黑瞳盯著眼前的人,神色又是一如既往的木訥,與剛才斷案時神采飛揚的樣子判若兩人。
「家弟性子單純,實在不太適合京城,我在家也聽父親母親討論過,想將她送回北疆。可她最近沉醉於破案,想必我們的話她定是聽不進去的。我看得出家弟很仰慕少卿才學,所以想請少卿勸一勸,讓她主動辭了大理寺的差事,隨父母回北疆,北疆廣袤的草原,才是她最終的歸屬。」和慕思歸像極了清亮大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沐澤深,慕容野心中算計著別的事,表面上還是一派為了弟弟著想的真誠。
有點意思。沐澤深抬手撫上腰間掛著的佩刀,大拇指摸索著刀柄上的紋路,心中樂不可支。
這一家子,都太有意思了。
「本官明白了。」沐澤深點點頭:「這件事我會同慕容野說,但具體是走是留,還要看他的意願。」
「沐少卿才智過人,想必只要您願意,一定能勸動小野。」話說到這裡,慕容野就收了聲,他看見慕思歸牽著馬車過來了。
「上車吧。」還想著朱家三人犯下的惡行,慕思歸神色懨懨的,有點不精神。張大牛站在她旁邊,想要安慰安慰自己這個小兄弟,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京城中那麼多大戶人家,誰知道會不會有他們還沒發現的第二個,第三個朱家?
作為此案重要的人證,慕容野也要跟著一起回大理寺。
三個人各自想著心事,在車裡一路無話,直到快到大理寺時,慕思歸這才開口打破沉默:「老大,這案子,算是結了吧。」
「不算,我們這裡結的,只是翠娘枉死一案。」沐澤深回答道。慕思歸不笨,自然聽得出老大這話背後還有深意,只是想不明白其中關鍵,只好接著問:「這案子還有其他牽扯嗎?」
「一個主人並不多的朱府,下人消耗如此之快,卻還能一直從牙行那裡買到人,難道不值得懷疑嗎?」沐澤深雖然看著慕思歸,眼角餘光卻時刻關注著慕容野,想看看他的反應。
和慕思歸的疑惑不同,慕容野眼底閃過一絲瞭然。
還是太年輕了。沐澤深瞧見他這樣的反應,心中暗想著,若是年紀再大些,學會了收斂,恐怕會成為一頭叫人看著就頭痛的小狐狸。
朱府的案子確實沒有那麼簡單。
在交由刑部提審后,根據大理寺提交證詞、證物及屍檢文書,刑部順著朱府一條線,拽出京中十幾家私牙暗中買賣人口的大案。
慕容野聽著慕思歸的轉述,知道若是再繼續查下去,這案子就不單單是以簡單的取締大盛境內所有私牙,統一交由官牙管理結束。
繼續查下去,定然還能再牽扯一大堆,與這些私牙暗地裡有過勾結的朝中官員。
查出一個,就能牽出一堆。屆時,這廟堂,可就真是熱鬧非凡了。
「為什麼不繼續查下去?只要這些官員還在,這種事情一定還會再發生,說不定會更加的喪盡天良!」篤行院里,慕思歸氣憤的來回踱步,沐澤深則老神在在的練著字,渾然不在意自己手下人的放肆。
或者說,慕思歸在他面前怎樣放肆,他都不會在意。
瞧著兩人的相處,正在一邊擦到的張大牛玩味的摸了摸下巴。
「你姐姐沒告訴你為什麼嗎?」將筆下一個思字寫完,沐澤深這才放下筆問。
「說了啊,但是我還是生氣。」慕思歸站定在書桌旁,腮幫子氣得鼓鼓的,叫人忍不住想去捏她的粉嘟嘟的臉頰。
旁人沒發現,他卻可以清晰察覺女孩膚色的變化,從一開始的黑小子,逐漸白皙,直至變成現在這樣,白嫩嫩,粉嘟嘟。
活脫脫就是一個由頂級工匠雕刻出來的精巧娃娃。
他一向不喜歡那些女孩子的東西,可這個娃娃,他特別想帶回家,放在自己身邊,好好珍藏。
「那你姐姐是如何說的?」沐澤深又問。
「他說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大家族根深蒂固猶如頑疾,如今聖上推行新田政,這些大家族雖明中暗裡阻撓著,新田政卻還能夠實行。然而現在出了這種事,若是一口氣將這些貪官一窩端起,必將觸及大家族底線,物極必反,新田政可能就要功虧一簣了。」複述了一遍自己弟弟的話,慕思歸撓了撓後腦勺,昨晚上自己義憤填膺跟阿娘說這件事,沒想到只換來阿娘一句:「女孩子果然還是傻一點好。」
「郡主聰慧。」沐澤深誇讚了這麼一句,提起自己的刀,對慕思歸道:「上面的事,就讓上面解決,小野,我們許久沒過招了,陪我練幾招。」
「可是……」慕思歸還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硬是轉了彎,咽回了肚子里。
雖然老大什麼也沒說,但她能從對方投來的目光中明白,即使她再著急,她也無可奈何。
她什麼都做不了。
接觸的案子越多,慕思歸發現的污濁黑暗也就越多。原先非黑即白的世界逐漸崩潰,一種新的眼色出現在這個女孩眼前。
這顏色就像她腰間腰帶的顏色一樣,是陰沉沉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