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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多情無情

  這晚夜圓。


  他們幾個便在涼亭之中喝酒賞月。聊的不過是些家常話,不拘禮節,十分自在。


  獨阿禮一個人,顯得孤單,不免多喝了幾杯酒。


  清愁瞧著他笑道,「我說樊哥哥,怎麼還不給我娶個嫂子回來?」


  阿禮微微笑回道,「大概我這個樣子,不討姑娘喜歡。」


  清愁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便道,「誰說的,我從前還想過要嫁給你呢,只是,後來遇到了椋哥哥,慢慢地就忘了。」


  眾人便都笑了,尤其是慕椋,耳根有些紅。


  清華便道,「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般沒規矩。」


  重山便攔道,「你總是說,什麼樣的人要做什麼樣的事,規矩長規矩短的,還是清愁這樣好,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千萬別學你姐姐一板一眼。」


  重山一邊說,一邊低低的眉眼溫柔地望著清華。


  清華不由得臉紅,便在桌下悄悄朝他手上擰了他一把,重山吃痛,趁機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了,有些得意,又有些寵溺地笑。


  清華扭頭道,「嫌我了?我回去就給你找一個像清愁這麼樣的,好不好啊?」


  重山一口酒差點噴出來,連連擺手。他心頭一陣發虛,忙又喝了一口壓驚,瞬間神色慌張無措起來。


  清愁又道,「陛下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別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慕椋便低聲道,「清愁,不得無禮。」


  清愁乖乖地點頭,不再說話。


  重山方勉強一笑,道,「無妨,都是自家人。」


  這邊阿禮卻放下了酒,起身道,「你們聊,我去外頭轉轉。」


  眾人還未緩過神來,他已攜著刀踏出了涼亭。


  阿禮走得如風一般快,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


  清華隱隱覺得不妥,便和重山道,「我去看看。」


  重山霎時也低落了幾分,倒不是為清華去看他,只是想到了阿禮的心思,便覺對他不住,又因方才清華笑言,心下惶恐,一時之間索然無趣。


  連著慕椋和清愁,見他這般,都訕訕的不敢再玩笑。


  清華跟來,在不遠的廊下瞧見了阿禮的身影。


  他斜坐欄杆上,環臂抱在胸前,一手拿著刀,正望著那黑漆漆的遠方,一身雪青衣色,滿頭白髮,在昏暗的燈下,遠遠望著,瀟洒是真瀟洒,卻也是真的透著無邊寂寥。


  清華繞過他的身後,在他面前坐下了。


  「怎麼了?」清華細聲問道。


  阿禮見她一來,便展開了些許笑顏,淡淡道,「悶得慌。」


  清華便道,「你別理清愁,她就是這個性子,愛玩笑慣了的,不是特意拿你取笑。」


  阿禮點頭,依舊沒什麼話。


  清華心裡也藏了一件事許久了,她想著,趁著這個話頭,不如探探他的口風。


  她便小心問道,「阿禮,可曾想過娶妻?」


  誰知阿禮目光一顫,面上立馬就冷了半截,看她像看個仇人,冷漠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清華始料未及,頓時感到心慌,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想,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找個,找個好姑娘,你們,」


  阿禮甩過頭去,冷哼一聲,「看樣子,你要給我說媒。」


  清華弱弱道,「不是,是太后,她老人家,」


  阿禮極不耐煩,打斷道,「到底是太后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清華見他目光變得兇狠,心中更加沒了底,只後悔自己莽撞問了。


  她只好道,「我也想問問你的意思。」


  阿禮冷笑了一聲,騰地跳了起來,「別人都能問,偏你不能問。我娶妻不娶妻,連大哥也不管我,你又為什麼管我?你可記得,那時,我也從來沒有管過你。你已做了你的選擇,為什麼還要來干涉我的?本就互不相干,你為什麼連這個也不懂?」


  阿禮一通數落完,氣得轉身就走,心中煩悶至極。


  他只是覺得,別人都可做個說客,只她不行。


  被他這麼一頓無情搶白,清華頓時羞愧難當,深知自己大錯特錯了。


  她明白了阿禮的無名火從何而來,的確,自己是沒有任何資格去詢問他的感情的。


  難怪,世人常道,多情總被無情惱。自己在阿禮眼中,是那個無情的人了。


  她真的什麼也不要管,就像,十年前,阿禮從來不曾管她一樣。


  清華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抬步,往回走。


  這邊,阿禮剛踏出長廊,走進院子,忽覺一股殺氣瀰漫,他猛然停住腳步,眼睛落在四周,靜心細聽。


  忽然,「嘶!」身後一極細極短促的利劍出鞘的聲音穿過他的耳膜,只見他眸色一凝,即刻拔出刀來,一躍而起,頃刻只聽刀劍相撞,眼前激起一瞬火花。


  他已穩穩地擋在了清華身前。


  有刺客!

  阿禮隨即從袖中發出一支信號箭,頓時黑蒙蒙的夜空劃出一道長久而急切的光亮。


  瞬時,他們的身邊已經圍了許多蒙著面的黑衣人,手上利劍寒光四射,一齊朝他們衝殺過來。


  不多久,眾多護衛和官兵也相繼涌了進來,雙方立即陷入了激戰。


  阿禮時時將清華護在身後,帶她一路奔逃至涼亭,誰知涼亭也已成水火之勢,一群人正殺得難解難分。


  不知什麼時候,又有一批刺客從天而降,與先前那些不同,這些卻是戴著面具,然論身手敏捷,訓練有素,遠遠超出先前那一批。


  慌亂中,重山急切尋找清華的身影,無奈一片廝殺混戰,又喊聲震天,一時尋不見。


  而清華卻在倉皇躲避中不慎跌倒,忽而,一柄長劍從天外飛來,直往她頭頂上刺去。


  重山卻剛好瞥見了這一幕,大聲疾呼,卻見那劍不知怎麼的,被什麼擊中了一般,立時劍鋒偏了幾分,沒有刺中,落在了清華的腳邊。


  清華大驚,剛起身要逃,卻被一道人影疾風一般地撲倒了,兩人便一同摔在了地上。


  當時阿禮正護著清華,卻又被人纏著,好不容易抽出空來,一回頭,卻看見有人要殺她,而重山早已搶先他一步,奮不顧身地撲了過去。


  眼見那劍就刺啦一聲,重新刺進了重山的背里,穿胸而出。


  阿禮大怒,一刀朝那人砍去,那人只得一把抽出劍來,與之相鬥。


  清華趕忙爬起來,將身上的人扶起,卻不料一伸手,便是滿手的血。


  清華忙推開他,看清他的面容,立馬嚇得魂飛,大哭起來。


  重山無力地倒在她的懷裡,神色已不大對,還未說上一句話,一歪頭便人事不知了。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刺客因寡不敵眾,漸漸地被殺了個乾淨,最終只有幾個逃走了。而那些沒能逃走的,也都自盡了,終是沒留下一個活口。


  待一切歸於平靜,已是滿院的屍體,橫七豎八。


  清華顧不上別的,只一心緊緊抱著重山的身子,聲淚俱下。


  阿禮他們幾個方才圍了上來,只見重山的臉埋在清華的懷裡,緊緊閉著雙眼,整個人沒有動靜。


  眾人一片驚懼,紛紛下跪。


  「快找大夫!」清華哭得渾身顫抖。


  阿禮便如風一般地狂奔而去,留下眾人合力將重山抬至屋內。


  所幸,重山的傷未曾傷到要害,經過這一宿手忙腳亂的救治,他終是脫離了危險,傷勢穩定了下來。


  待重山蘇醒,便見清華正伏在他的身邊睡著。


  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清華便立馬驚醒了過來,望見他時,頓時淚流滿面,仍是說不出話。


  重山反握了她的手,艱難出聲,「別哭,沒事了。」


  清華便問,「疼不疼?」


  重山一張臉白得像紙一般,毫無血色,只是這雙眼睛,還有些許神氣。


  這一劍刺穿了他整個胸口,現在連說句話,都感覺全身都在經歷撕裂而又鈍擊般的疼痛,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


  重山拚命咬緊牙關,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不疼,真的。」


  重山的眼中也閃著淚光,「你有沒有傷到?」


  清華搖頭,「只是有些擦傷。」


  重山便道,「我看看。」


  清華便輕輕挽起袖口,只見那雪白的肌膚上,從手腕處,一直到手肘,都纏著一層紗布。


  重山便道,「你要小心照料了,別留了疤。」


  清華知道他一直在用心轉移她的焦慮,又一串淚珠無聲地滾落,「嗯。」


  他們也再未說別的,只是相互攜著手,靜靜地望著彼此,彷彿,所有抵抗苦痛的力量,便在彼此的手中。


  修養了將近半個多月,重山方才能從床上坐起來了,也就漸漸著手刺客的調查。


  據阿禮所查,「那些刺客,實為兩批。其中一批,是來自流沙骨的殺手。」


  「流沙骨向來是收錢辦事,如果大哥還記得,大約八九年前,我們在沛縣長亭遇到的,就是這群人。這些年來,他們其實已鮮少露面,且行蹤不定,這次出山,不知道是受誰的指使。」


  重山點頭,又問,「還有一批呢?」


  阿禮回道,「尚查不到來歷,不過他們的肩上都有一個火焰的印記。」


  阿禮將這印記畫了下來,傳給眾人查看,果然像是一團焰火。


  「這印記我多方查過,無人認識是哪裡來的,大約不是江湖上走的人。」


  重山思索一回,道,「那就是有人專門養著的。」


  眾人默默點頭。


  清華聽到流沙骨,表面雖然保持平靜,心底卻已打了個寒顫。


  這群人的厲害,她是領教過了的。怎麼現在,又是他們?

  這兩方,都不知是誰派來的,清華隱隱有些猜測,她只是默默地聽著,誰知微微一抬頭,便恰好與對面的慕椋的目光遇上了。


  他們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惶然,出奇地相似。


  這一切究竟是她的疑心,還是真的?清華也說不清楚,畢竟現在什麼證據也沒有,就連幽蘭殿,即便那些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錦書,卻仍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她也不敢查。


  她靠的只是直覺而已,但她的直覺一向很准。


  清華驀地一驚,彷彿被人看透了心思一般,立馬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了。


  重山沒有很多話,之後,便只讓慕椋留了下來,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重山這些天總是皺著眉頭,所以眉心有明顯的皺紋的痕迹。他看向慕椋的時候,卻仍是一貫的平和。


  「慕椋,你說,到底是什麼人,如此著急要我的命?」


  慕椋平靜回道,「恕我不敢妄加揣測。」


  重山便輕輕一笑,道,「我知道,不服我的人有很多,只是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我,我也瞧不起他們。」


  慕椋便道,「天下初定,而人心卻還未完全歸附,難免生出亂象。他們不敢明著以卵擊石,只好暗中伺機而動。雖然此時難以究其根本,但總歸也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相信陛下慢慢地查,會有收穫的。」


  重山點頭,直接問道,「那你覺得,豫州是否真心?」


  慕椋直言回道,「陛下容我說句公道話。魏王一脈,所剩宗親並不多,而親的也只一個叔父易川。他當初在池魚救過陛下一次,所以陛下才封了他一官半職,讓他閑散養老,他對陛下,應有所感激。而且,他這人心思耿直,少有謀略,也不像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而余者皆平庸,不足慮。」


  他的確覺得豫州不大可能有反心,只是清華所慮的,分明就是豫州,這也是令他十分費解的地方。


  難道,是清華懷疑錯了,還是自己判斷錯了?他一時也說不準。


  「但,」於是,慕椋也猶疑起來,「世事難料。陛下若不放心,可以派人去豫州看一看。」


  重山便道,「我會的,只是不是現在。倘若真有異心,他們也不會叫我知曉,又能看出什麼東西來。」


  雖然慕椋說得有理,他也認同,但也並未完全打消對豫州的疑慮。雖說易川實力不足,但不等於,完全沒有動機,這背後有沒有人,也不一定。


  所以,重山還是決定靜觀其變,等著他們再露出馬腳。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只要你沒有異心,就夠了。」


  重山輕飄飄地說出來,似是玩笑一般。


  慕椋只得拜道,「不敢。」


  其實這句話,是他對慕椋極大的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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