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天降奇才
一年後。
初入蜀地,只是見到那滿眼的青色,便真正令人感覺到一種被發配邊荒的凄涼感。
行路艱苦,走的是深谷逆流,天梯石棧,見的是接天絕壁,猛虎豺狼。
睜眼閉眼都是天塹溝壑,劍閣崢嶸,別人進不來,自己也難出去。
還未走到一半,就逃了不少將士,有思鄉的,有情怯的,重山皆不予追究。
入到南鄭城中,身心俱疲的蜀軍才算安頓下來。
這一安頓,便是一年。
在這一年裡,蜀軍助民眾加快生產,一邊囤積糧草,一邊操練兵馬。
蘇煜帶兵燒毀了入蜀棧道,徹底令魏王放下戒備和猜疑,證明蜀軍絕無返還之心。
當初重山說的修養生息,要三四年,或四五年,還是太久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名叫楚珩的人橫空出世,稱之天降奇才也不為過。楚珩得重山重用,官拜大將軍,不久便以雷霆之威,帶領蜀軍大殺四方,橫掃中原諸侯。
說起這個人,還有一段趣事。
當日,重山正陷入焦灼,為蜀軍人心不穩,思鄉者眾而煩心,正好一府衛來報,「丞相跑了!」
重山大驚,「跑去哪兒了?」
府衛便報,「不知,只知丞相騎馬出城去了,看樣子十分匆忙!」
重山心底一涼,「難道他也嫌蜀地荒蕪,不堪利用,如今終也棄我而去?」
他凄惶地回頭望了案上堆積如山的公務一眼,「正有許多問題要請教他,這下怎麼是好?」
「快去找丞相,一定要找他回來!」重山吩咐完,心底還是一陣心虛。
連續兩日,竟然沒有鍾離先生的消息,連蘇煜也忍不住懷疑,鍾離是不是真的走了。
還好,到了第三日,星夜時分,鍾離還是回來了,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重山只顧急問鍾離,「丞相為什麼要走?」
鍾離風塵僕僕,面上卻有喜色,只聽他道,「我沒有走,我是去追他了。」
他笑著望向身邊這人。
這便是楚珩。
只見楚珩神色依舊冷淡,雖然生得坦蕩正挺,氣宇軒昂,卻也時常一副傲然不屈的姿態,這便令重山有些不喜。
鍾離早前便向他推舉了這個人,說有濟世之才。那時,楚珩便是這副模樣,雖然表面上很是恭敬,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重山總覺得這人其實並不服他,對他還有些輕慢之象,所以也沒有放在心上,隨便用小官小職打發了。
倘若不是這番鍾離親自又帶到他面前,他恐怕早就要將楚珩忘了。
重山悄悄將鍾離拉至一旁,「先生啊,」他忍住內心不悅,「軍中上下也走了那麼多人,你何故,偏偏追他呢?」
鍾離便道,「大王別小看這個人。你聽我的,封他做大將軍,我們重返關中便大有指望。」
重山疑道,「丞相緣何如此信他?」
鍾離便道,「我信他,便如大王信我。」
得了這句話,重山便不再敷衍,當即決定拜楚珩為蜀國大將軍。
如果鍾離如此看重他,他就會一樣,而且,為了顯出自己足夠大的誠心,重山還特意命人建拜將台,給了他足夠榮光。
然而,楚珩卻也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喜悅,甚至在接受帥印時,臉上的冷酷和深沉又多了幾分。
重山也不再計較,或許本是他性情冷傲的原因,只要他能為蜀國出力,就是愁眉苦臉,亦或目中無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卻是滿腹奇謀,他不動聲色,幽幽一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擲地有聲,瞬間就擊中了所有蜀軍的心,令他們在下一刻便激動得摩拳擦掌,歡欣雀躍。
事實證明,楚珩,的確是給蜀軍帶來曙光的人。他領兵作戰的能力,與當時的少年名將樊禮,白客,易琛,章少游比起來,沒有絲毫遜色,甚至還要出彩。
是哪裡來的這麼一號人?誰也不知道,連鍾離也不清楚,他只是僥倖在街上遇上了,隨意攀談了幾句,便驚為天人,將他帶回了王府,卻是帶回了一顆救星。
當初蜀道被毀是眾所周知的,要想修復,非得三年五載不可,所以,蜀軍重修棧道,也沒有引起易琛的懷疑。
另一邊,楚珩悄悄領兵,朝入關的第二條路,陳倉進發,以雷霆之勢,攻下了陳倉關隘。
鎮守陳倉的守將,岐王章少游,也完全沒有料到蜀軍的偷襲,吃了一次大虧,不得已棄關逃了。
僅僅一年的時間,蜀軍重新奪回了咸陽,這一次,並沒有戰戰兢兢,而可以光明正大的,享用他們的勝利的果實。
自這之後,天意,似乎格外眷顧蜀軍。
當再次踏入咸陽宮門,重山感到了少有的開懷,他第一次可昂首挺胸而無所束縛,沒有人再教他俯首於人,忍辱求生。
他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蜀王。他已經成為諸侯一王,不僅有資格與他們一較高下,還能教他們忌憚和懼怕。
蘇煜陪在他的身旁,回想著過去這些年一路走來的時光,也算是小有所成,也頗令人欣慰了。
蘇煜笑著問道,「大王接下來準備如何?」
重山便道,「準備和易琛謝罪,不得已搶了他的咸陽。」
重山說這話時頗為戲謔,自己也輕鬆笑了出來。
蘇煜便道,「看來鍾離先生免不了要修書一封給魏國的丞相了。」
「慕椋必定又有一番堅持,只是易琛,不知還聽不聽他的。」
重山忽然想到一事,道,「魏王病重已久,只是不知還有多少時日。」
蘇煜便道,「魏王若病逝,易琛想必也沒有心思出兵了,能緩則緩,也好叫楚將軍早作準備。」
重山點頭,道,「不錯。」
二人原是並肩走著,蘇煜卻忽而停下了腳步。
重山疑惑,轉頭看他,卻見煜之凝神肅穆,對他拜道,「大王,蘇煜請辭。」
重山一時錯愕,「為何?」
為什麼是這個時候,為何這麼突然?
蘇煜便道,「當年,我奉韓王之命,從南陽前往潁川協助義軍,此後一直跟隨大王,眼下看已整整三年有餘。如今大王已取關中,蜀軍總算有了根基,蘇煜便也要回去復命了。」
這些年,蘇煜雖然心繫韓國,卻無一刻不對自己盡心儘力,他智謀過人,溫文謙讓,多少次與自己出生入死,卻毫無怨言,重山都記在了心中。
他早已知道有一日蘇煜會回到韓國,輔佐韓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蘇煜辭行,就如一盆冷水,冷不防澆在了他的頭上,澆滅了他方才所有的喜悅和驕傲。
但是,他也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語。
蘇煜心在韓國,自己又怎麼能假這些年的恩義之說去綁架他,令他留下來呢?
重山的眼眸黯然失色,思量了許久,方道,「這些年,辛苦煜之與我東奔西走,煜之回去時,也替我謝過韓王,不是他,我哪裡有機會得煜之相扶?」
重山的言語真切,充滿感激,蘇煜心中亦難掩不舍,忙道,「大王言重!」
「煜之保重!」重山緊緊握住了蘇煜的手,酸了鼻頭,又道,「你,可隨時回來!」
蘇煜感激於心,再次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