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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一計離心(二)

  流言是一夜之間,如天女散花一般散開去了,隨著一封急書當夜從暉幽關出發,風言風語第二日便吹到了咸陽。


  贏桑看到陳永年發來的急報,氣得雙手發抖,滿臉通紅,半晌沒說一句話。


  「陛下,這只是永年的一面之詞,並無實證,這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陳莫年掩住內心疑惑,力保章少游。


  「那這是什麼?」贏桑冷笑道,「若說他投靠易琛,寡人定然不信。但是這個人,是沈良生。不用我說,太傅也知道他倆的交情吧?」


  「他們曾是王兄的左膀右臂,是生死之交。」


  當初慕椋和清華回咸陽的時候,贏桑便有些疑惑,今日一看印鑒,才十分篤定慕椋的身份。


  「寡人即刻收回他的帥印,還來得及嗎?」


  「單憑這個印鑒,無法斷定他已經投靠魏營。陛下,暉幽關情勢危急,魏軍攻勢兇猛,大有決一死戰之勢,若此時撤換主將,恐我方軍心不穩,難以與之一戰。臣怕一朝失策,千古遺恨啊!」


  「但是你能保證他就沒異心嗎?」贏桑反問。


  「陛下!章將軍這些年為陛下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怎麼會因為區區一個沈良生而背棄陛下呢?」


  「人心易變,自古有之。太傅,你當初為了保命,不也投靠了丞相么?」


  這一句話,便把陳莫年羞得無地自容,幾乎難以開口辯解什麼,只得硬著頭皮再次勸道,「陛下三思!」


  「寡人意已決。寡人不殺他已是格外開恩,他若無辜,就讓他親自來寡人跟前辯白。寡人就不信這個邪,除了他章少游,就沒人能收拾魏國那些殘兵敗將!」


  太傅連聲嘆氣。這些日子,贏桑越來越有自己的主張,這對剛親政的他來說,不是件好事,反倒顯得年輕的他,行事毫無章法,擱在平日也就罷了,現在千鈞一髮之際,任何疏漏,就是致命的,他並沒有憑藉錯誤而成長,或是重新來過的機會。


  但是贏桑,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血氣上涌,只想為自己出口氣,他寧殺錯,不願放過。即便他內心深處,也承認,章少游應是東秦最後一道長城了。


  他立馬下令將少游的妻兒老小全部鎖了,「他若敢抗旨不回,章府滿門皆以叛國之罪論處!」


  太傅忙道,「陛下,事情還沒有查清楚,還是不要牽連他的家人吧。萬一章將軍是清白的,豈不會寒心?」


  贏桑便道,「不然,太傅有什麼好辦法?」


  陳莫年便道,「臣以為不動聲色為好。他若當真對不起陛下,必定會因此感念陛下的寬宏,回心轉意也不無可能。眼下,東秦且離不開他,所以殺他不如留他。」


  「留一個三心二意的人?」


  「到底是三心二意,還是有所誤會,臣懇請陛下至少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待查明真相,再行處置也不遲呀。」


  贏桑喉嚨有些苦澀,「你到底還是對他抱有希望。寡人卻沒這個信心。」


  君臣二人沉吟半晌。良久,贏桑忽然問道,「太傅,你信命嗎?」


  話鋒轉過,他的臉上一派平靜。


  陳莫年低了頭,不知如何作答,「臣惶恐。」


  「寡人深信。」贏桑便悠悠道。


  「王兄堪當天命之子,偏偏不壽。寡人不想做王,偏偏做了六載有餘。你說,寡人這個王當得如何?」


  陳莫年忙道,「陛下聰穎靈秀,堅忍機敏,上勤勉恭儉,下愛民如子,仁慈寬厚,臣以為陛下為王,不愧天地。」


  贏桑苦笑了聲,道,「太傅啊,這些年,我實也受了你不少恩惠,真是難為你了。我自認,並沒有你說得那麼好。作為一國之君,沒能治國有方,便是無能。仁慈又如何,愛民又如何,這個國家還不是,風雨飄搖,岌岌可危?我愛百姓,百姓早已不愛我了呀。」


  「寡人累了。太傅,寡人在和你說掏心窩子的話啊。」


  陳莫年十分感懷,「臣是看著陛下長大的,陛下的苦,臣都懂。在臣心中,陛下永遠是明君。您一日為君,臣便一日有主,非死不能移。」


  贏桑感動垂淚。


  而他所做下的決策,也最終就這麼執行下去了。


  王令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暉幽關。


  陳永年,頂著一張古板狹隘的面龐出現在章少游的面前,手裡拿著的,是剛到手的諭旨。


  「真沒想到,你居然勾結魏軍!」陳永年對著他嗤之以鼻。


  想起自己頗順利地揪出了反賊,從偷印,到告密,到此刻發難,簡直一氣呵成,陳永年以為自己立了大功,臉上也頗得意。


  少游不屑爭辯,只道,「清者自清。」字字鏗鏘。


  陳永年便冷臉念道,「這是王上手諭,命,章少游即刻交出帥印,帶罪回都,聽候發落。」


  少游立馬駁道,「還是等我擊退了魏軍再說吧!」


  「等?陛下說即刻,便是此刻!你是不是還想領著秦軍,一起去投敵?」


  少游怒斥,「你少胡說!此事關乎東秦生死,我沒有功夫與你饒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日這帥印,我是不會交的。陛下若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


  陳永年不服,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你聽著,陛下特意叫我轉告你一聲,你若抗旨,便是背國,你章家老小,也就保不得了。」


  少游怒目圓睜,一拳掃掉了陳永年的帽子。


  「你說什麼?」他揪住陳永年,怒喝。


  陳永年喘著脖子,「叛賊就是這個下場!你在勾結魏軍之前,難道沒想到么?」


  章少游怒吼道,「僅憑一個印鑒,如何就斷定我勾結魏軍?你一向不服我,數次與我作對,一定是你煽風點火,栽贓陷害於我,是不是?」


  陳永年道,「我問你,如果你和魏軍沒有勾結,為什麼不把慕椋當場拿下?你不僅與之密談,還悄悄將他放走,還說自己不是叛賊?」


  章少游道,「你知道什麼?我要拿他,當戰場上出手,何需趁人之危?」


  「你可真是光明磊落啊!」陳永年譏笑道,「事已至此,你還管什麼有罪無罪,當真覺得委屈,就去陛下跟前解釋吧。在這兒逞能,你更別想討什麼好。」


  陳永年一席話,聽得少游心寒如鐵,他漸漸放下了拳頭。他的心底傳來一陣陣嘲笑,「十年如一日,君臣之間,毫無信任,還不如一張紙。」


  一邊是家,一邊是國,而逼他做選擇的人,還不是敵人,是他拚死效忠的君上。難道,這還不是天大的笑話么?


  他終於放棄了掙扎,掏出帥印,冷冷道,「拿去吧。」


  他的兩隻眼睛如冰湖一般盯著陳永年,撂下一句話,「從此刻起,你,就是東秦的千古罪人。」


  言罷,少游毫不留戀地轉身,自顧闊步而出。


  背影決然,視之泣淚,獨留陳永年霎時失魂落魄,忐忑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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