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端陽公主
「竟是這般湊巧,」蕭虞神傷,心中念道,「莫不是你有心來賀我的?你終究還是無情,撇下諸多人,一了百了。」
「我說叫你別去,你偏不聽。」她的眼淚齊刷刷落了下來。
文雅王后見到,先是不明所以,但看蕭虞如此傷心的模樣,細想之下,不免也猜著了八九分。她知道蕭虞彼時交好,唯有一個叫清華的女子,能叫她大喜之日哭成淚人的,應該便是她了吧。
文雅王后雖居深宮,不幹朝政,但八方密卷一事天下皆知,對於清華的死,她也聞得一二,再看蕭虞,心下便愧疚道,「蕭妹妹,是我慮的不周,白白惹你傷心了。」
蕭虞忙搖頭不安,「王後娘娘見笑了。」
這時,錦書上前來,為蕭虞遞上絲帕,悄聲勸慰道,「虞姐姐,快別哭了,你看我哥,眼睛都急紅了。」
蕭虞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眾人也就才放下心來。
大禮行過,蕭虞便真正成為易家的人了。
這日,將軍府迎進了一個,也送走了一個。又是一個在府里,一個在宮裡。
宮門口,錦書戀戀不捨地拉著她爹的胳膊,眼淚汪汪的。
易桓安慰她道,「錦書,你是公主了,不要動不動還哭鼻子。」
錦書道,「爹,我想回家。」
易桓道,「錦兒啊,現在王宮就是你的家了。在太后和陛下面前,尤其不能說這種話,知道嗎?」
錦書不甘道,「為什麼,爹還需要怕他們嗎?」
易桓立馬訓斥道,「這不是怕,是敬!」
錦書道,「可是,我就是不想當這個公主,為什麼他們要逼我?」
易桓只好道,「這是我的主意,和陛下和太后無關。」
錦書不可置信,愣了半晌。
易桓接著道,「你也知道,太后膝下,沒有公主。魏室宗親中,只有你,年紀和資質,最適合受封。」
「可是我知道,公主不是白當的。爹,你準備把女兒送去給誰?」
易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錦兒只需要明白一件事,爹做出任何決定,都是為了魏國。」
錦書哭道,「魏國魏國,你為了它,不惜把我推到火坑?」
易桓眼裡有些許不忍,但仍堅定道,「你是魏室血脈,就註定要和魏室同生死,共榮辱。你記住,我易家,只有勇士,沒有逃兵!」
錦書越發傷心起來,覺得易桓再也不是那個對她有求必應的疼惜她的阿爹了,而是無情的冷酷的政治家。為了魏國,他可以對親生女兒的訴求無動於衷,就是這最後一次交涉的失敗,意味著,她將踏上自己最不願意走的那條路。
她雙淚齊下,大喊著,「我恨你!」像風一樣地逃回了王宮。
易桓暗暗神傷,剛才說恨他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叫他心裡如何不難過呢?但是為了魏國的將來,他只能委屈了她。
其實,錦書早已猜到,封了端陽公主之後,她只剩下一條出路,那就是作為一國的公主,和他國聯姻。聯姻一事非同小可,一向驕縱慣了的錦書在得知一切之初也沒敢大鬧,只是祈求自己能得到一絲憐憫,但事實是,即便是親生父親,也不願意對她施以援手,甚至,還親手推她入絕地。
她這才真切地意識到,出身王室,肩上承擔的,遠不止榮譽,還有責任。
但她分輕重,什麼時候能任性,什麼時候不能,她一清二楚的。
「倘若我未曾動過情,不知情為何物,那也罷了,和親便當做新鮮玩意兒,倒也好糊弄自己。只是此刻,心裡有了他,又如何是好?」
錦書的滿腔愁腸,無法向宮中的任何人訴說,只有她眼前的這尊泥塑小人兒,靜靜地陪著。
這尊小人兒已有些年頭,顏色也褪了,看著著實普通。她一直最寶貝這東西,只是因為是慕椋親手挑來送給她的。
黑夜中,錦書絕望地哭著,「我不能跟著你,你也不會帶我走。你有人救,我無人可救。」
她抱著這尊泥像,哭到了天黑。
離別之日,如期而來。
為了這一仗,魏國算是背水一戰,集結了魏國大部分兵力,只留一小部分在豫州留守。
易樽攜百官送魏軍出城。眾人皆知,暉幽一戰便定乾坤,若勝,則魏國將長驅直入,直取咸陽。若敗,則東秦必定死灰復燃,倘或東秦乘勝追擊,亦或盟友倒戈,則豫州危矣。
易桓仰著頭,面色凝重,和魏王道,「臣有三件事要囑託陛下。其一,陛下的身體,是臣一直擔憂的,陛下需得多加調養,保重龍體。」
魏王點頭,「寡人有愧,令王叔掛心了。」
易桓再道,「其二,端陽和親一事,陛下宜早日定奪,恐因戰事生變。」
魏王點頭,「王叔放心。」
「其三,倘豫州有危,陛下宜自保。」
魏王眼中泛淚,立時哽咽道,「王叔,寡人明白。寡人只要王叔一句承諾,您會回來!」
易桓點頭,道,「臣當竭盡全力!」
端陽公主拿著酒,走到慕椋面前。
「椋哥哥,錦書敬你。」
慕椋忙接了,一飲而盡,「謝公主。」
端陽哽咽道,「刀槍無眼,椋哥哥當心啊,別再受傷了,錦書還想見你呢。」
慕椋隱隱感到難過,道,「公主,我能請求你一個禮物么?」
「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請公主送我一個微笑。」
錦書的眼眶立馬泛起熱淚,「為什麼?」
慕椋道,「我希望公主每天都開心,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那樣。」
慕椋心中默默念道,「不要因為我的離開,帶走了你的快樂。」
錦書默默凝視著他,慢慢揚起了微笑,她用盡一切力量,讓自己看起來像當年那般無憂無慮,無所顧忌,她笑起來,如同玫瑰一般燦爛,熱烈,唯一變了的,是她再也沒有那根根芒刺,輕鬆將人刺痛,不論是喜歡她的人,還是不小心招惹到她的人。
她慢慢走向慕椋,「椋哥哥,抱抱我。」
她不再凌厲,驕傲。沒有了刺,她比任何人都要柔弱。
慕椋心知,錦書自願卸掉一切鎧甲,都是為了他。在這萬千目光中,她小心翼翼地請求他的憐憫,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起這顆已被他傷的千瘡百孔,脆弱的,卻仍熾烈的真心。
他慢慢將錦書擁在懷裡,給她暫時的庇護。
錦書感到這溫柔,一切的委屈和不甘頃刻間就化為了烏有。她心想,往後她什麼都沒有了,還有這一刻的回憶,她曾擁有過他的懷抱,得到過他的溫暖,其實,她發現,她想要的,就這些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