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八方密卷(八)
贏桑還沒有說完。
「清姐姐,」他忽然朝我道,「明日宴會,寡人希望你能賞光。」
我沒有多想,便回道,「我不愛熱鬧,可能要辜負陛下美意了。」
贏桑便道,「不要緊,寡人是想,宴會之後帶清姐姐去探望王兄舊日所住的靈均宮,寡人已將王兄的靈位單獨供奉在此。」
就這一個理由,已經足夠打動我。
我多想有朝一日能有機會親自來到公子的靈前,哪怕只是給他上一炷香,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我誠心道謝,答應赴宴。
只是此刻,還有一件事更加迫在眉睫,想了想我便問道,「陛下,既然我已經答應幫你重啟地宮,那麼趙重山,是否讓我先見上一面?我現在連他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
贏桑支吾道,「唔,鄧愛卿,那反賊現在情況如何?」
鄧高便道,「陛下,趙重山之前傷勢比較嚴重,雖然已經命人診治,性命沒什麼大礙,只是到現在仍昏迷不醒。」
「傷勢?你們對他用刑了?」我一聽情況如此嚴重,憤而反問道。
鄧高回道,「趙重山是在戰場上被俘,押送到咸陽時,就只剩一口氣了。要不是老夫盡心診治,恐怕他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陛下!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們合作的誠意?我告訴你們,趙重山若是死了,誰也別想得到八方密卷!」我一時間,忍不住大發雷霆。
「不管他現在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
鄧高推脫道,「他現在人事不知,你即便是去了又有何益?」
他還不屑道,「再者,八方密卷陛下志在必得,就算沒有趙重山,還有喬氏全族,個個都可以拿來和陛下做交易。你最好想想清楚到底誰才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這話聽起來就好像在告訴我,真正發號施令的人,不是贏桑,更不是霍沂,而是他,鄧高。
我忽然明白這場較量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鄧高有太多屬於我的值得嘚瑟的把柄,而我,只有一個並不想要的八方密卷。
雖然我不在乎,但是他們一定視之如命,我必須更精準地利用這一點,刺中他們的痛處。
於是我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平心靜氣,問起了贏桑,「陛下,我斗膽求一句實話,倘若沒有八方密卷,那麼東秦朝廷,還能撐多久呢?」
「清姐姐這話何意?」贏桑不安。
「陛下,早在公子遇害之時,東秦就已經不是天下之主了。這些年東秦吃了多少敗仗,陛下心裡有數。如今諸侯自立,即便是聲稱和東秦結盟的燕趙兩國,陛下當真覺得他們忠貞不二並無異心么?眼下東秦四面是敵,南有魏國,北有韓楚齊三國,東有義軍,西有月氏,可謂內憂外患。如此殘局,非八方密卷不可逆轉!」
「國之不國,家何為家?從前我的確軟弱不爭,可人一旦走到絕境,就會懂得奮力自救。如果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即便我死,也不會心甘情願受人脅迫,將八方密卷交於仇敵之手。所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也總算對公子有個交代。」
我帶著視死如歸的勇氣,不做任何讓步,他們幾個人在這一瞬間,便都沉默了。
我便趁機問道,「鄧大人,你不會連這個小小的請求,都不答應吧?」
鄧高只好道,「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一併提出來。」
我便道,「無論什麼要求,大人都會答應么?那我,想要大人項上人頭,大人肯給么?」
鄧高驚得瞬間黑臉,「你!」
贏桑也急道,「清姐姐莫開玩笑!」
我趁勢問,「在陛下眼裡,鄧大人和八方密卷相比,孰輕,孰重?」
贏桑立時慌了起來,場面十分緊張。
連霍沂也沒有想到,連問道,「喬姑娘是認真的么?」
我慢慢走到鄧高面前,將這張陰險絕倫,這張令我日夜痛恨的臉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鄧高十足防備,我看出了他眼神的躲閃,他也有不安的時候!
我心裡冷哼一聲,這個老賊!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血債血償。
裝作深思熟慮過後,我故意道,「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今日只見重山,便可。」
鄧高只得答應。
他帶我來到了關押重山的天牢。
鄧高一邊走,一邊道,「這裡關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所以看守也格外嚴密,自打天牢建成以來,還未曾有過活著出去的。」
我冷冷回道,「那這次,可要破例了吧。」
他皮笑肉不笑,繼續領著我,往天牢深處走。
我環顧這天牢,和尋常牢獄不同,這裡處處都是銅牆鐵窗,牢室從不連著,像一個個巨大的金絲籠。
「就這兒。」鄧高忽然停下來,眼睛瞥向左邊一間牢室道。
我看著眼前這堵厚厚的銅牆,卻有點害怕了,但其實更多的是急迫。
「快把門打開。」我催促道。
鄧高輕輕拿手扣了牆上的一個門環,「嚓」地一聲牆上開出了一個碗口大的窗洞。
我鼓起勇氣,趴在窗口,往裡看,卻被裡面的情形驚得眼淚幾乎掉下來。
重山的手,腳,脖子都被鎖上了手臂粗的大鐵鏈,根本無法動彈。
他真的是,遍體鱗傷。
除了手腕腳腕,脖子被鐵鏈勒得血肉模糊,身上更是數不清的血垢。
「重山!重山!」我連喊他很多遍,他一點回應也沒有,就在那裡躺著,一動不動。
我一時慌了,轉身怒而質問,「他是不是死了?你說,你對他做了什麼?」
鄧高道,「我說了,他押回來的時候,比現在還要虛弱百倍呢。」
「死不了!你看,」鄧高一把將我推到窗口,只見那些鐵鏈慢慢收緊,拖在地上嗤嗤作響。
忽然,重山整個身體直接被騰空吊了起來,四肢被殘忍地拉扯,我立馬聽到他痛苦而無力地呻吟。
「重山!」我淚眼模糊,彷彿親身感受到了這股徹骨的疼痛。
「這就害怕了?」鄧高湊到我耳邊,肆意羞辱,「這啊,都是他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