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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血雨腥風

  我一見到董翊,立馬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手上正正好狹著一個黑色的木匣子,與我夢裡的一模一樣!一想起那隻血淋淋的斷臂,我的心裡直恐慌得發抖,不由自主就拉緊了重山的衣袖。


  董翊一副頹喪的面孔,和平日里見到的那個意氣高昂的董牙將完全不同,現在的他身上還散發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戾氣和陰冷,使人不敢輕易接近,即使我知道他不是為了針對這府上的任何人。


  重山也看見了那個黑木匣子,不約而同和我對視了一眼,他遂屏退眾人,對董翊道,「董少爺,昨日我不在府上,聽說了董夫人來拜訪一事。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董夫人目前正在氣頭上,依我看,你還是先迴避幾日,待雙方都冷靜下來再思對策,這樣對你,對清愁都好。」


  董翊微微點頭,「我明白。」


  忽然他平靜地舉起了手中的木匣子,對我道,「大小姐,請你轉告清愁,我已替她報了仇。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散播她的流言。」


  「你,你找到張文書了?」我哆哆嗦嗦,不敢去接。


  董翊如實相告。


  原來是張文書這個小人在花光了那三千兩封口費之後,又偷偷回了沛縣,他以為董喬兩家要重歸於好了,便再拿出這段舊事跑到了董府上作為要挾,誰知董夫人正愁抓不到清愁的把柄,也不究真假,當即就穩操勝券一般來縣令府逼迫董翊放棄這門親事。董夫人還讓張文書當著董翊的面惡意中傷清愁,把清愁說得下作不堪,企圖令董翊死心。


  可董夫人低估了她的兒子明辨是非的能力。也許有時候人很容易被花言巧語所迷惑,有時候又很能明察秋毫,關鍵在於他本身對這件事情所持有的信念,今兒做出理智的判斷,和本應有的堅持。


  「我知道清愁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我——」董翊的話隨著他的目光戛然而止。


  清愁在旁人的攙扶下不緊不慢地行至我們跟前,開口便向他問道,「董大哥,他人呢?」


  我瞥見她眼角的點點淚光,聽她略帶質問的生硬的語氣,我不由得替董翊捏了一把汗。


  董翊怔了一怔,沒有立刻回答,清愁便又問了一遍,「他人呢?」


  我便去拉清愁,安撫道,「別急,聽董少爺慢慢說。」


  清愁咬著嘴唇不答,依舊目光灼灼地盯著董翊,忽然沙啞著嗓子問道,「你把他殺了?」


  「沒有。」董翊搖頭,坦白道,「我把他的手砍了,以報他多次欺辱你之仇。」


  「什麼?」清愁一個趔趄,看起來受的驚嚇不會比我少。


  董翊說著,便把木匣子哐當打開來,和我夢見的一模一樣,一隻僵硬的,血淋淋的斷臂如同死屍一樣,直挺挺地躺在裡面,令人不忍直視!

  清愁忽冷笑了起來,把我們都嚇壞了。


  「清愁,你是不是生氣了?」董翊忙扔掉匣子。


  「不,不!」清愁猛然投進了董翊的懷抱,傷心哭道,「我只是覺得,覺得揚眉吐氣了!我多害怕你會信了他的鬼話而惱怒,甚至於殺了他。可你只是砍了他一隻手,可見你的確是信我的,我簡直太高興了!」


  「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董翊跟著破涕為笑。


  張文書被董翊掃地出門,還失去了一條胳膊,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尋常人的身上,我或許還能起憐憫之心,可是對他,我只恨這懲罰不夠重,至少不夠重到讓我解恨。後來我再也沒有聽到這個人消息,他是苟且地活著,還是屈辱地死了,我不得而知也不關心。我只需知道他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對他來說慘重的代價,便算了結了。


  「以天為證,以地為媒,秦晉之說,永以為好。」


  董翊當著我們的面許下這般誓言,便知道在董家和清愁之間,他選了清愁。雖然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但對他們兩個來說,已是最好的歸宿了。


  我們在絕望中窺見了一絲希望的神采,由衷地令人歡喜,最令我感動的是,我又見到了清愁臉上久違的開懷的笑。


  不知道董翊怎麼和董家達成了妥協,過了幾天,董翊便從府上搬了出來,暫時住到了縣令府。我因知道董翊是個本分守禮的人,所以不曾擔憂過什麼。


  之前清愁病情反覆,而董翊在身邊,似乎比我這個姐姐照料得更加周到,清愁恢復得快多了。加上董翊豁出性命來助我們推反趙丕,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今後起義,還指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同在一個屋檐下,更方便議事。


  這日,我們得知易琛一行人就要離開回豫州,便約定在長亭為他們送行。


  那天正下著濛濛細雨,涼絲絲的落在肌膚上,起了一陣寒意,而我竟不知為何,一路上都感覺心神不寧起來。


  馬蹄噠噠的聲音在我聽來格外的響亮,他們在車內談笑風生,而我,不能自已地沉浸在莫名的慌張裡面,明明坐在主位,卻像是蜷縮在角落裡一般。


  我一言不發,引得重山關心道,「是不是捨不得蕭虞?」


  我微微蹙眉道,「好像又不全然是因為送別的緣故,倒像是沒來由的。」


  重山便道,「可能是晚上沒有睡好。這些天,辛苦你了。」


  我只好聽他的,勉強點點頭,不再說話。


  「吁!」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我們依次下車,便看見蕭虞他們已經在亭內等候,正向這邊張望著。


  見到他們時,我方露出微笑,跟在重山身後,迎了上去。


  清愁這個鬼丫頭,忽跑到我們前面,一閃便跳在了慕椋面前,親熱非常地喊道,「椋哥哥!」


  慕椋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明顯有些不知所措,一個「清」字剛從嘴裡滑出來,立馬便又改口,問候道,「二小姐!」


  我對這個字格外敏感,不由自主朝虞姐姐望了一眼,她正好偏過頭去和易琛說話。我只好在心裡暗自猜度。


  「清愁本來應該和姐姐一樣,叫椋哥哥先生的,可那太生分了,清愁覺得椋哥哥特別親切,所以擅自改了稱呼,椋哥哥不會笑話我吧?」清愁十足的撒嬌的模樣。


  我忽注意到錦書臉上現出微微不喜的神色,心下微微顫動。


  我便走到易桓他們面前,寒暄道,「易叔叔,清愁這丫頭不懂規矩,您別見怪。」


  易桓哈哈大笑,道,「嗨!清愁說得對啊,講太多規矩就生分了。」


  眾人皆一齊笑起來。


  只聽慕椋也回道,「當然不會,這樣正合適不過了。」


  「清愁前些日子一直病著,沒有機會當面拜謝椋哥哥的救命之恩,還請椋哥哥不要怪我。之前聽說,椋哥哥長得很像一個人,今日見了,果真如此,難怪清愁覺得如此親切。」


  我忽然明白清愁的用意了,她是想借這個機會來試探慕椋的真實身份,不管我之前如何勸說,可能在她心裡,依然堅持著慕椋有可能是良生的猜想,亦或者,她只是想成全另一個固執的我,那個嘴上說算了,心裡卻糾葛不放的我。


  慕椋聞言一時怔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恰恰被我撞見了。


  「二小姐說的是沈都尉吧,很遺憾,未能有幸親自與他一見。」慕椋隨即道。


  「你不會有機會了。」清愁傷心道,一滴晶瑩的淚珠似珍珠一樣滾落下來,見著無不心生憐惜。慕椋似乎也頗受觸動,眉眼黯然。


  「清愁,別說這些了。」我低聲喝道,把她拉過來自己身邊。


  「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如牛毛,喬妹妹未免太大驚小怪。」


  錦書在慕椋身後小聲嘟囔道。


  清愁不服氣,道,「對別人我不驚不怪,可是椋哥哥,非同尋常人可比。」


  易琛走過來,拿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錦書的腦門兒,嗤笑道,「不許胡亂髮脾氣。」


  錦書一扭身,背對著他。


  慕椋面露愧色道,「我在此說一聲抱歉,引大家傷心了。逝者已矣,還請二位小姐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聽起來毫無破綻。


  清愁卻驚道,「我記得良生哥哥的手腕上有個銅錢大的胎記,不知道椋哥哥有沒有?」


  話音未落,她早已抓住了慕椋的胳膊,掀開了衣袖。


  在眾人的唏噓聲中,清愁盯著慕椋手上的疤痕,怏怏道,「這是?」


  我怎麼會不記得良生手上的胎記呢,可是我從來不敢像清愁一樣,當著眾人的面去驗證這一切。然而,驗證了又如何呢,慕椋的手腕上只有一道鮮紅的新疤,並不見任何胎記的蹤影。


  錦書一把推開清愁,幾乎吼道,「你輕點兒!」


  「椋哥哥,我給你上點葯吧。」錦書轉而柔聲對慕椋道,充滿了疼惜。


  「不要緊。」慕椋輕輕推開錦書的手,平靜地對清愁道,「這是我前些日子不小心燒傷了,尚未痊癒。」


  我卻鬼使神差道,「阿禮,你那金瘡葯還有么?」


  阿禮站了出來,懵懵道,「沒有了。」然後湊過來問,「怎麼了?」


  我悶悶道,「不是說不留疤么。」


  阿禮又懵懵地點頭,道,「是啊。」


  錦書氣急敗壞指著清愁喊道,「你還有完沒完了?都說了椋哥哥就是椋哥哥,不是什麼沈都尉!」


  清愁理虧,但是不肯吃虧,就要跳起來去爭辯,被我強摁下了,接著便對慕椋解釋道,「清愁把良生當做親哥哥一般,第一次見到先生,難免感傷,所以才會這麼無禮,就和我初次見先生一樣,一時恍惚,幾乎認錯。還望先生不要與我們計較。」


  說完誠誠懇懇給他們鞠了一躬。


  慕椋忙道,「不要緊,我理解。」


  錦書這才作罷。


  易叔叔走過來,數落錦書道,「一件小小的事,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太沒規矩了!」


  虞姐姐趕過來打圓場道,「錦書也是一時心急,不要怪她了。」


  聽易桓呵斥她的時候,錦書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待虞姐姐一安慰,那淚水就如同雨後的梨花一樣撲簌簌地落下來,萬分委屈,虞姐姐竭力安撫,好一會兒才止住哭泣。


  之前見過錦書一面,看起來挺是婉靜可人的,倒沒想到個性與清愁是一樣的強,兩人初次見面,就因慕椋爭得勢同水火,實在令我始料未及。


  這場送別,離別的愁緒幾乎被這場鬧劇衝散得差不多了。


  沒過多久,易琛便提醒道,「時候不早了,叔叔,我們啟程吧。」


  他們便開始整頓行裝,準備上馬。


  雨忽然下得大了,亭外的兩匹馬忽然騷動起來,其中一匹乍的騰空嘶鳴,極盡凄厲,瘋了一般衝破韁繩,狂奔而去。


  我內心的不安在此刻再次被喚醒,粘濕的空氣里飄來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兒,瞬間排山倒海朝我們洶湧地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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