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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雙傑並起

  重山便又叫人去請樊禮,我們先在廊下碰了面。


  阿禮開口便問,「這就是當日在吉祥閣救清華的人?」


  重山道,「還記得蕭虞行刑那天嗎,也是他們幫的忙。」


  「說起這事,我還有些疑惑,不知當日他們是用什麼法子震懾了趙丕而又不露痕迹,畢竟,趙丕要是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必不肯俯首帖耳的。」我忽然想起來,脫口而出道。


  重山微微一笑,道,「我也正好奇。」


  愈往大堂方向,我的心裡愈加忐忑,卻不得不裝出端莊沉穩的面目,頭腦便愈加沉重。


  阿禮悄聲問我,「清華,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傷口如何了?」我便道,「不知為什麼,最近總容易疲憊。不過傷是沒什麼問題了,你的葯十分地管用。」


  阿禮便笑道,「當然了,這葯不僅愈傷快,還不留疤,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以為我是擔心留疤所以悶悶不樂?我不禁啞然失笑,和他隨便說上幾句,緊張的心情便排解了大半。


  大堂里站了三個人,當先撞入眼帘的便是蕭虞。


  我瞬間驚喜過望,「虞姐姐,你也來了!」


  「清華!」她亦激動地站起身來。


  「讓各位久等了,見諒!」


  重山還未走至跟前,便首先抱拳給他們作了個揖。


  易琛,慕椋亦都回禮,「不妨不妨。」


  身後的樊禮卻良久未回過神來,手指頭停在半空,一直指著慕椋。


  「沈——都尉!」他聲音微顫。


  我的心驀地一沉,悄悄將阿禮的手擋下,使出渾身的力氣,故作冷靜道,「阿禮,重山,這就是我和你們提過的,慕椋先生,這次起義成功,多賴先生料事如神,仗義相助。」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慕椋,他仍是那副溫和得如白玉一般的微笑,而我,面對這樣的微笑,卻是心力交瘁。


  阿禮是第一次見他,所以驚詫如此,我並不感到奇怪。而重山,似乎比當場的我還要平靜。


  只見他對慕椋深深一拜,道,「我與沛城百姓永生銘記先生大恩。」


  慕椋扶起他,道,「大人言重了。且不論喬老先生與我家將軍是生死之交,單憑大人一腔憂民之熱忱,就足以算得上是同道中人,既是同道中人,安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在下略盡綿薄之力而已,還請大人不必掛懷,今後乞望彼此攜手,共謀大局。」


  慕椋寥寥數語,便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在反秦這條路上,不論是威望還是成就,魏室早已稱霸一方,明明佔盡先機,縱使尋找聯盟,也應只有別人依附他,沒有他來屈就別人的份,可沒想到他們的姿態卻放得如此之低,謙卑得令人不敢置信,卻又使人心服口服。


  只見易琛亦上前道,「放眼中原之南,如今唯趙兄雄才偉略,敢為人先,令我不禁懷想起孫勝將軍來。」


  重山哈哈大笑道,「賢弟過譽了,我豈敢與孫將軍相提並論,孫將軍是古今大勇之第一人,我怕是連他十分之一都及不上,更別提什麼雄才偉略了,只是官逼民反,實屬無奈之舉,有幸勝之,亦皆眾人之功也。」


  「易賢弟方才實至名歸,誰人不知洛水一役,賢弟三日連下五城,東秦將士一聽北揚二字,皆落風而逃!」


  他們彼此誇讚,都很熟練地帶著客套的吹捧的味道。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習俗,後來我想,大概是每個人都喜歡聽漂亮話吧,鄧高就是靠說漂亮話贏得先皇的寵信的,如今才能夠隻手遮天,呼風喚雨,將整個東秦玩弄於鼓掌之間。


  這恭維話,就像是喝酒,到了席間,不得不飲,所謂小酌怡情,恰到好處的奉承是能夠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的,使陌生的情感瞬間得到升華,親密起來。


  他們兩個就屬於這一種。


  重山和魏室第一次會面,進行得愉快而又高效,主要得益於雙方誌同道合,而且意志堅決。他們當即分析了天下的局勢,以及該如何協作並進。


  慕椋指著壁圖,在沛縣畫了個圈,道,「中原以南,以沛縣為中心,大人可趁熱打鐵,一舉拿下相鄰三座城縣,然後以東進發,這樣可望牽制東秦三分之一的兵力,我魏室一路,將繼續集中兵力全力進攻洛水以南,一旦攻破姑雀關,咸陽便指日可待。」


  「要想突破姑雀關,必先攻取暉幽關。聽聞,洛水一役之後,贏桑緊急將章少游從函谷關撤回,有意讓他去鎮守暉幽關,此人智勇雙全,用兵如神,先在韶陰大敗義軍,后逼得孫將軍戰死滎陽。若傳言屬實,恐難輕言取勝。」


  重山頷首低眉,迅速掃了大家一眼。


  提到章少游,眾人的面色瞬間沉重起來,屋子裡的空氣凝成了一潭死水。


  此人就像是一根擎天大柱,撐起了東秦半壁江山。想起興於三年前的轟轟烈烈的起義大軍,就是在他手上,旦夕之間土崩瓦解,所有人都不禁心虛起來,方才的宏圖大願瞬間顯得渺小悲壯。原本要想抗擊死灰復燃鬥志昂揚的東秦大軍,已經是難上加難,還要想擊敗章少游,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這句話對大家心理上造成的壓力便可想而知。這也是為何已經頗有聲勢的魏室一族仍急需像樣的左膀右臂,來分擔反叛的壓力。而我們,是他們目前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雖然兵少將寡,但一支軍隊的成長速度確實是不可小覷的,只要有個好的領導人,重山便是個好的領導人。他雖比不上孫勝勇毅果敢,但論高瞻遠矚,我看在場幾位無人敢比。


  不論何時,他總記著章少游,我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得知章少游將鎮守暉幽關的消息。


  易琛顯得陰鬱起來,「趙兄,這消息是否可靠?據我所知,章少游目前的確回了咸陽,而且贏桑對其大肆封賞,可並沒有半句讓他鎮守暉幽關的旨意啊。」


  慕椋也將目光拋了過來,但不像易琛那般驚疑,倒像一個學子等待著夫子向其解說疑惑。


  「贏桑到底是個皇帝,眼看著江山岌岌可危,不著急是不可能的。他登基時年歲尚輕,所以事事都聽鄧高的指示,可小狼終究是要長大的,他現在最擔心的,應該就是如何保住他的皇位,他比鄧高更清楚章少游的價值,也知道該如何去利用。之遲遲沒有下旨,應該是對鄧高有所顧忌,可別忘了目前的暉幽關主將是誰。」


  我替重山慢慢解釋道。


  「是鄧孝。」慕椋道。


  鄧孝是鄧高的親侄子,為人倒不壞,不似鄧高,然而做守城主將,能力還是稍顯平庸了些。


  重山沖我微微點頭,我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欣慰和讚許,似乎在說,「還是你懂我。」他接著便道,「此外,丞相霍沂與鄧高日漸不睦,二人明爭暗鬥已久。霍沂是個明白人,也猜得准皇帝的心思,必定會想方設法舉薦章少游,將鄧孝替換掉,這是早晚的事,若我沒猜錯,半月之內必有所動。」


  易琛這時方才豁然開朗,拍著胸脯,大笑道,「我魏北揚亦不是浪得虛名,若真如趙兄所說,我倒要看看,這沙場到底是姓易還是姓章!」


  慕椋也深深一拜,道,「多謝趙大人提醒,險些輕敵了!」


  重山便道,「如先前所言,一旦順利攻下璉城,武城,安城,我們將在中原之南形成穩定的反抗勢力,必將給東秦一記重擊。章少游畢竟是人,不是神。他守得了暉幽關,便守不了嘉嶢關,所謂分身無暇,首尾難顧。我們從嘉嶢關往東,一樣可以攻入咸陽,只是要慢一些。」


  我聽到這裡,立馬打斷道,「重山,你把東秦看得也忒不堪一擊了!難道他們只有章少游一人可用么,從嘉嶢關,到武陵關,守城者個個都是當年先皇親自任命的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將!別的不說,單數靡忠,可曾敗過?孫將軍與其僵持了半年之久,也沒能損他半分。」


  重山的臉頓時沉了下去。


  阿禮當下便朝我咕噥道,「清華,你怎麼單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再說了,大哥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便堵他道,「有句話叫貪心不足蛇吞象。我並不是看輕誰,只是提醒一下,凡事皆需量力而行。我相信憑慕椋先生的機謀,易將軍定能早日攻下姑雀,直搗咸陽。」


  阿禮哼哼地,還欲爭辯,被重山一把喝斷,道,「好了阿禮!清華說的對,我們應徐徐東圖,不可冒進!」


  聽他這麼說,我方才松下一口氣來,然而當眼角的餘光落在重山青筋暴起的太陽穴上,我又陷入自責中去。


  「咦?破曉這孩子往哪裡去了?」


  蕭虞的一聲驚呼將我們紛紛從這場詭異的爭論中拉了出來,這時我才緊忙地四周到處查看了一番,確實沒有見到破曉的影子,按理說他應該陪在易琛身邊的才對。


  「破曉來了嗎?」我順便補了一句。


  虞姐姐笑道,「來了呢,只不過剛進門時說悶,要出去走走,誰知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巧得很,一個小丫頭就在這時候闖了進來,難掩尷尬道,「大人,這位小哥哥,正在後院吃杏子呢。」


  我噗嗤一笑,「原來不是悶,是破曉嘴饞了。」


  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慕椋便道,「他八成是睡在樹上了罷!我們也瞧瞧去?」


  「好,好!」


  小丫頭便趕在前面引路。我和虞姐姐攜手在前,他們便跟在身後,一群人不時說說笑笑,頗為開懷。我朝虞姐姐感激地望了一眼,她便暗暗握緊了我的手,朝我會心一笑。


  果不其然,當我們趕至杏樹下,抬頭望去,只見破曉橫卧在離地十丈高的斜叉上,高高地翹著腿,一手枕著頭,一手抓著幾顆果子,隨意垂下。嘴裡鼓鼓的,看起來似乎還含著一顆。他半眯著眼睛,一片金黃的杏葉正好落在他的鼻尖,就這樣紋絲不動地覆在上面。


  我們收住了笑聲,靜靜抬頭,觀賞這副彷彿來自天堂的畫面。


  不多久,清風徐來,拂掉了那金黃的落葉,也拂開了他微閉的雙眼。


  他歪過頭來,朝我們嘻嘻一笑,便從樹上一躍而下,眨眼便穩穩地落在我們面前。


  「喬姐姐,這果子真好吃,我能帶些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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