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下不為例
張大偉從康端宇辦公室里回來之後,向高劍鋒打了一個招呼,說他家裡有事需要處理,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至今還沒有回來。
這幾天,程自強按照曹海旺的安排,待在生產科採掘組辦公室里熟悉礦上的圖紙和資料。
像初次來採掘組的情景一樣,高劍鋒依舊安排程自強與自己對桌而坐。遇到不甚明白的問題,程自強便會主動向高劍鋒虛心求教。
高劍鋒長期醉心於採掘技術管理,懷裡揣著一肚子的學問。他見程自強能專註地琢磨圖紙,心裡就生了十分喜歡,也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在琢磨圖紙和編製鬆軟煤層掘進措施的間隙,程自強還與高劍鋒交流探討他大學里了解到的、當前國內最新採掘技術工藝和最先進的採掘設備方面的話題。
高劍鋒的主要工作對象是康州一礦的井下巷道,對康州礦務局以外的最新採掘技術和設備明顯缺乏了解。作為一個資深的工程技術人員,掌握本行業技術方面的最新動態,是高劍鋒的一個興趣點。
高劍鋒興緻勃勃地聽著程自強的介紹,時不時還要主動諮詢這方面的問題。倆人探討地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投機,惹地主管採煤技術工作的楊景文,也加入到倆人的探討之中。
三個人湊在一起暢談技術,時不時發出爽朗的說笑聲。
中午和下午下班后,程自強又隨曹海旺去他們家吃飯。
初次去曹海旺家裡吃飯,程自強心裡感到頗為難為情。自己與曹礦長一家非親非故,怎麼好意思天天去他家裡蹭飯吃呢?所以那次去時,他順帶在俱樂部旁邊的一個煙酒商店裡,買了兩斤劍南春酒和一條紅塔山牌香煙,讓商店老闆用一隻黑塑料袋裝了。
曹海旺回頭看見程自強手裡擰著東西,臉色頓時一黑,頗為不滿地說道:「兄弟,你這是幹嘛!你祁大姐和我,可是真心實意請你到家裡吃飯。你這樣做,不是見外了嗎?快去退了。」
這可不行!我初次登曹礦長你家的門,怎麼著都不能空手去吧?隨手帶點禮品,這可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禮節。
「這,嘿嘿,曹礦長,你和祁大姐的心意,我怎麼能不知道呢?我也有我的一點點心意。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嘛。」程自強笑嘻嘻地說道。
曹海旺立住腳步,瞪著眼睛說道:「你,退不退去?你不退,我替你退去!」
哎喲,曹礦長,你可不能這麼做!
不過眼見曹海旺真的生氣了,程自強趕緊拉住曹海旺的一隻手,湊近他的耳邊說道:「曹、曹哥,兄弟我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行不?再說現在是下班的點兒,我倆在一起拉拉扯扯,不是讓熟悉你的人笑話你嘛!」
看程自強死皮賴臉的樣子,曹海旺無奈,他氣鼓鼓地道:「那就下不為例!以後再這樣客氣,我、我,你、你別再到我家裡來。」
程自強鬆了一口氣,連聲說道:「我保證再也不敢了。」
「走吧!」
康州一礦在單身樓旁邊,建有五棟三層三個單元式樣一致的家屬樓,主要分配給帶家的礦領導、科級幹部和部分工程技術人員住宿。每棟樓設計一梯三戶結構,每間房屋使用面積為六十多平米。
三號樓住的大部分是礦上的領導,被職工們稱為「礦長樓」。對外界的人來說,這棟樓便有著幾分神秘的色彩。為了方便工作,三號樓的住戶家裡都按了有線電話。
曹海旺家在三號樓三層靠左的一間屋內,大門是油漆過的紅皮鐵門,鐵門正中貼著秦瓊敬德的門神,鐵門左右貼著一副大紅對聯。
走到家門口,曹海旺就大聲說道:「老婆子,我和強子回來啦。」
上午見過程自強之後,曹海旺就給祁月蓮打了電話,讓她準備好午飯。
此時祁月蓮已經做好了午飯,正在等待曹海旺和程自強的到來。聽到曹海旺的聲音,祁月蓮圍著圍裙打開了門。看到曹海旺身後的程自強,祁月蓮熱情地笑道:「強子兄弟,快進來快進來。」
程自強心裡很是感動,也笑著說道:「祁大姐好。」
「好,好好。大姐我天天盼著你到家裡吃飯,卻不見你的人影子,今天可把你給盼來了。」祁月蓮說著把曹海旺和程自強讓進門。
「祁大姐,前幾天我到平洲去了一趟,昨天才回來。」程自強說著話,順手把塑料袋裡裝著的煙酒放到門裡的一個櫃檯上。轉眼一看,就見客廳里擺著三張木沙發,沙發前的茶几上,已經擺好了幾盤熱氣騰騰的炒菜。
看到程自強放下的東西,祁月蓮不滿地看了曹海旺一眼,抱怨道:「老曹,你咋讓小程兄弟帶東西來呢?這不是讓小程兄弟對我倆見外了嗎?」
曹海旺把程自強讓到茶几後面的沙發上坐了,看著程自強說道:「老婆子,這事兒可不能怪我,你得問他。」
「我說小程兄弟,你這是做啥呢嘛!大姐請你到家裡吃飯,可不是要你的禮物。」祁月蓮又朝程自強說道。
「嘿嘿,祁大姐,我初次登門,一點兒心意。曹哥已經批評我了,我下不為例。」程自強趕緊站起身子說道。
說完想起今天買煙買酒的這錢,正是黃靜生老師給自己的賣畫錢,便又補充道:「曹哥,祁大姐,你倆有所不知,昨天我發了點兒小財,今天特地與曹哥分享一下。」
曹海旺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你小子上次領了礦上發的慰問金后,便買了燒雞和牛肉來醫院看望自己,這回你又領了什麼外快?
曹海旺抬眼看著程自強,驚奇地問道:「兄弟,老實交代,什麼情況?」
還未待程自強說話,祁月蓮雙手把程自強按到沙發上坐了,笑道:「小程兄弟,我可給你說,不管你發大財還是小財,從今往後你來家裡吃飯,可不準再帶啥東西了。你就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說著從茶几上捏起一雙筷子遞到程自強手裡,又說道:「來來來,老曹,小程兄弟,飯菜我已經做好了。你倆先乘熱吃菜,我給你們盛米飯去。」
聽著祁月蓮的話,程自強心裡感動地快要撐不住了。他用雙手接住筷子,笑著說道:「謝謝祁大姐,我們三個一起吃吧。」
曹海旺心裡仍然惦記著剛才的話題,他笑了笑說道:「好,來來來,兄弟,我們邊吃邊聊。你大姐盛好飯就來。我說老婆子,小程兄弟初到我家,你取一斤白瓷瓶的酒來,中午我倆喝幾盅。」
白瓷瓶的酒?究竟是啥酒?程自強心裡一驚。
「好嘞。你倆趕緊吃,馬上就好。」祁月蓮歡快地應了一聲,轉身到陽台邊的一個柜子里取酒。
茶几上擺著六個菜,青筍炒肉,蘑菇炒肉,蒜薹炒肉,木耳炒肉,一大盤紅燒肉,一小盆清燉雞湯肉。
哇呀,真是太豐盛啦!
祁月蓮把一個白瓷瓶和一個放著倆酒杯的酒碟子,放到木茶几上。
程自強仔細一瞅白瓷瓶上貼著的紅色標籤,哇呀,不得了了,竟然是一瓶茅台!今天我真是好口福哇!
曹海旺捏起白瓷瓶打開了蓋子,往兩隻酒杯里倒滿了酒。一股濃醇的酒香,頓時在客廳里環繞。
程自強看見從瓶口流出的那串酒,竟然像阿媽在老家用莜麥絆著酒麴釀製的甜胚水一樣粘稠。這瓶茅台酒,不知被曹哥你珍藏了多少年份?而今天因為我的到來,你竟然要喝這麼好的美酒?
曹哥,祁大姐,你倆給我的這個待遇,讓我程自強情何以堪?
曹海旺把一隻酒杯遞到程自強手裡,自己又端起另一隻酒杯,笑道:「來,兄弟,咱倆先幹了這一杯!」
「曹哥!」程自強舉著酒杯的手,因為心裡感動而顯地微微發抖。
「幹了。」
「幹了。」
倆人舉杯碰了一下,然後同時一仰而盡。
「來來來,大家吃菜。」祁月蓮端來三碗米飯,對他倆招呼道。
「謝謝曹哥,謝謝祁大姐,大家一起來。」程自強待曹海旺東筷子后,方才開始吃了起來。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程自強吃地滿嘴生津,喝地大汗淋漓,好一個爽字了得!
看著程自強吃喝地痛快淋漓的樣子,曹海旺連連大呼高興。
祁月蓮也感到心滿意足。作為一個家庭主婦,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被她親近的人快樂分享,對她來說何嘗不是最大的肯定呢?
曹海旺捏著酒盅又與程自強幹了一杯酒,問道:「兄弟,今天你能來家裡,我和你祁大姐真是太高興了。為了今天這頓飯,你大姐可嘮叨過好幾回了。」
「我知道曹哥,祁大姐,謝謝你倆看得起我這個小兄弟。」程自強由衷說道。
「小程兄弟,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以後我不准你再說這話。從這頓飯開始,你就天天來家裡吃飯。這事兒,我們早就說好了。」祁月蓮說道。
程自強心知再拒絕吃飯這個事兒,自己恐怕要辜負曹海旺和祁月蓮的一番心意了,便痛快地說道:「好,那我以後,就天天來麻煩大姐你了。不過,曹哥,祁大姐,我每月要交伙食費。若是曹哥和祁大姐不同意,我還真不好意思再來了。」
祁月蓮卻打斷了程自強的話,擺著手說道:「瞧你這個兄弟,到我家裡吃個飯,還交啥伙食費呢!你放心,有你曹哥和我吃的,就有小兄弟你吃的。」
祁大姐,那可不行呀!不論我在食堂里吃飯,還是自己獨自做飯,總是要花錢的嘛!你在家辛辛苦苦地做飯倒也罷了,可我如果連一個子兒不掏,這種事兒我做不出來啊。
程自強放下酒杯,鄭重地說道:「曹哥,祁大姐,我自己做飯,哪有你做的這麼可口好吃呢?再說了,我自己做飯,也要花錢買菜賣肉的。我每月先交一百五十元,這樣行嗎?」
曹海旺當然理解程自強的心情,他自然不想因為交不交伙食費的事情,而讓雙方的一片好意落空。
他痛快地說道:「好了,老婆子,我們就聽小程兄弟的,你就放心收下伙食費。不過兄弟,你剛參加工作,工資不高,還要應酬你的朋友。你每月給你大姐留下五十元,就行了。」
「嘿嘿,曹哥,你有所不知,從昨天開始,我應該每月都有點兒外快。說好了,每月一百五十元,省地祁大姐不給我肉吃。」程自強笑嘻嘻地說道。
「哦?什麼情況,還有外快?說說讓我們聽聽?」曹海旺又想起了前頭程自強未及作答的那個話題。
「那是當然。曹哥你知道俱樂部那道街上的『書香閣』嗎?那是我初中時一位姓黃的老師退休後到這邊開的店,他在那店裡專門寫字裱畫。」程自強說道。
「知道啊,你的外快與『書香閣』有什麼關係呢?」曹海旺好奇地問道。
「是這樣,黃老師因為手發抖地無法寫字了,他請我給他寫字兒,然後由他裝裱好后往外賣。前幾天我寫的三幅畫賣出去了,黃老師給我兩百多塊錢呢!」程自強解釋道。
「呀!兄弟,你還有寫字的手藝?三幅畫竟然能值兩百多?」曹海旺顯然吃驚不小。
「嗯,我小時候跟隨黃老師學寫字,現在還是平洲市書協的會員呢!」程自強有點兒自得地說道。
「哎呀呀,好兄弟!哈哈哈,曹哥我就是個粗人,能與你做兄弟,這是兄弟你看得起我呢!」曹海旺拍著雙手大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