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兩條皮帶數頓飯
從二採區通風巷道里湧出的這股積水,洶湧澎湃地整整流淌了兩個多小時。初時水頭夾雜著煤泥一路摧枯拉朽,將支護通風巷道的鋼架徹底摧毀。中途時水流漸漸小了下來。到最後,只有汩汩流水從人行斜巷上方流下。
程自強扶著曹海旺在躲避硐室里站地兩腿發麻,頭暈眼花。看見上方的水流漸漸小了,倆人緊繃的神經同時一松,一齊「噗通」一聲坐到硐室的底板上。
喘了老大半天氣,曹海旺才緩過了神。作為主管生產的副礦長,礦井出了如此嚴重的透水事故,他自然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日他格老子,這股水究竟從何而來?生產科張大偉咋著從沒給我報個過這個情況?要不是小程兄弟,這不差點要了老子的性命嗎?
一旦躲過了奪命之災,曹海旺把心思又放到了工作上。他顧不得疼地鑽心腳掌,強打精神問道:「嗬,嗬,小程兄弟,前面你給調度室打通電話了嗎?」
「打通了曹礦長,我說是你命令沿線人員緊急撤離。」
曹海旺鬆了一口氣:「好兄弟,你立大功了,巷道沿線有上百名礦工吶!但願他們都能平安出去。」
程自強心裡也頗為激動,寬慰道:「曹礦長,我倆都沒事,他們應該也沒事的。」
「但願老天爺開眼!走吧兄弟,咱倆也出井吧。」
程自強伸出手把曹海旺扶了一把,倆人站起身子,相攜著預備朝硐室外面走去。程自強一隻腳剛踏上被水沖刷過的台階,又立即縮了回來。
「曹礦長,巷道里的煤泥太軟了,很容易把人陷進去。要不我倆稍等等再走吧?」程自強朝曹海旺問道。
「是嘛?」曹海旺也跨出一隻腳,又趕忙收了回來,「日他格老子,這地軟的就像稀狗屎,還真沒法下腳。這可怎麼辦呢?」
能有啥辦法?倆人只好又蹲在硐室里乾瞪眼了。
又過了一會,曹海旺實在等不住了。他一拍大腿站起身子,說道:「兄弟,我這心裡實在著急上火呀!」
程自強看曹海旺著急的樣子,想了想道:「曹礦長,我記得掛電話的那個硐室離這兒不遠。要不我去那裡給調度室打個電話?」
曹海旺叮囑說:「也好,這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那你打電話問問地面上的情況,千萬小心一點。實在不行就算了。」
「我會注意安全的。」
程自強小心翼翼地出了硐室,他試探性地用一隻腳踩了踩硐室外的煤泥,感覺比原先硬多了,這讓他放心不少。
人行斜巷台階邊的鐵扶手,早被隨洪流而下的礦車和鋼架砸毀。程自強只好用雙手扶著巷道的岩壁,一點一點摸索著向下走去。
第二個硐室終於到了。硐室兩側的石壁被完全砸毀,底板上面堆滿了煤渣,連放一隻腳的地方都沒有。
見此情景,程自強感到他與曹海旺簡直太萬幸了!
幸虧我倆躲在第一個硐室,迅疾的洪流傾泄下沖,倒是沒傷著我們。若是我倆在這個硐室躲避,說不定早被亂石砸成肉餅了。
程自強又摸索著向下一個硐室走去。
好不容易向下走了十多米,眼前的景象更令程自強膽寒。第三硐室早被砸成一個巨洞,哪裡還有防爆電話呢?
「小程兄弟,怎麼樣?」曹海旺朝下晃了晃手中的礦燈,大聲喊道。
程自強停住腳步,也摘下頭頂的礦燈朝上晃了晃,大聲說道:「曹礦長,我沒事。硐室里的電話被水沖走,根本沒法跟地面上聯繫了。」
「日他格老子。下面的情況怎麼樣?」曹海旺罵了一句問道。
「還好,煤泥比原先硬多了,基本能走。曹礦長,我想到下端去看看。」
「那你稍等一下我,我倆一道下去吧。」
「曹礦長,那你小心點兒,身子緊靠右側的岩壁,可千萬別摔著了。」
「我知道,你先休息下。我馬上下來。」
程自強只好緊緊貼著岩壁,靜等曹海旺的到來。
曹海旺腳上有痛風的頑疾,此時正疼地厲害。不過與寶貴的性命比起來,腳上的疼痛又算個啥呢!他忍著強烈的劇痛,一瘸一拐地朝著程自強站立的方向走來。
看著曹海旺頭頂上礦燈一上一下的樣子,程自強就知道曹海旺的行動極為不便,他真想上去扶他下來。可原來巷道的台階只供兩人上下同行,又經此番毀損,別說倆人,一人行走都已困難,哪能容他再去扶曹海旺呢!
程自強只好站在原地耐心等待。費了好大勁兒,曹海旺終於靠近程自強的身邊。
「曹礦長,你感覺怎麼樣?」程自強問道。
「還行,你前面帶路,我們走吧。」曹海旺喘著粗氣說道。
程自強再沒說話,專心致志地摸著岩壁向下走去,曹海旺也小心翼翼地跟著程自強往下走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倆人終於接近人行斜巷的下端。程自強扭頭朝下望去,眼前的情景差點讓他昏厥。下端的出口早被洪水衝下的煤泥、礦車和鋼架封堵嚴實,哪有半點供他倆出去的縫隙!
蒼天啊大地呀!我程自強正值青春年華,生命之花尚未綻放,難道就這樣白白命喪井底?
曹海旺顯然也看見了下端的情況,回頭見程自強身子異常,他猛然出手,一把就抓住了程自強的手臂,並用自己的身子緊緊地把他壓在岩壁上:「兄弟,堅強!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
康州一礦生產科調度室值班人員趙國礦,接到程自強從井下打來的電話后,立即把電話打到岩巷掘進隊施工的運輸巷道電話硐室。
「喂,二採區運輸巷道掘進隊嗎?我是礦調度室趙國礦,通風巷道即將透水,馬上通知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喂,二採區臨時變電所嗎?我是礦調度室趙國礦,通風巷道即將透水,馬上通知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喂,二採區通風隊嗎?通風巷道即將透水,馬上撤離。」
「喂,二採區運輸隊嗎?通風巷道即將透水,馬上撤離。」
……
給井下沿線區隊人員打完電話,趙國礦立即出門向當天值班領導、生產科副科長莫文強作了彙報。莫文強不敢怠慢,又立即向礦總工程師黃光耀作了彙報。
黃光耀一聽頭皮子麻森一片,趕緊跑到礦長辦公室向礦長李宗正彙報了情況。
李宗正一聽,臉色黑了下來,問道:「怎麼提前沒有一點預兆?」
黃光耀囁嚅道:「礦水文地質圖上沒標明那地方有水,應該是今天這場暴雨所致。」
李宗正正色問道:「誰下達的撤離命令?」
黃光耀說道:「曹海旺副礦長,帶著生產科史朝陽中班一同下井,是去處理通風運輸巷的冒頂。」
李宗正頓感事態嚴重,他「呼」一下站起身子,在辦公桌後來回度了幾步,說道:「一、立即向礦務局調度室彙報情況。二、馬上通知局救護大隊做好救援備戰,準備隨時出動。三、你留在值班室總體協調,我與孫兆宇趕到井口指揮救援。」
「好。」黃光耀轉身出門。
李宗正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喂,孫礦長,二採區通風巷道可能透水,你我立即去井口匯合指揮救援。」說完掛了電話,大步流星地出了辦公室。
康州礦務局調度室接到康州一礦的電話,又立即向主管安全的副局長作了彙報。不長時間,康州一礦二採區即將透水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局機關大院。
局電視台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台長派出兩名內部記者扛著攝像機趕往康州一礦。其中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葉倩文的大學閨蜜——柳若娜。
……
「兄弟,你醒醒,可千萬別睡著哇!」曹海旺每隔一陣子,都要扭亮手中的礦燈把程自強搖醒。
「曹礦長,我太瞌睡了。」程自強有氣無力地說道。
「堅持住兄弟,礦上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倆的。」
「嗯,我知道。」
為了保持蓄電池裡的電量,以便救援隊伍來后能通過燈光發現他倆,早先曹海旺就讓程自強把他們倆的礦燈關了。不過每隔一段時間,曹海旺都要扭亮礦燈開關看看程自強的情況。
又不知過了多久,曹海旺又把程自強搖了醒來。
「兄弟,你還好吧?」曹海旺關切地問。
「曹礦長,我餓。」
「堅持住兄弟,礦上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倆的。」
「嗯,我知道。」
又是一片黑暗,又是一片死寂。
「兄弟,兄弟。」曹海旺大聲喊道。
「嗯,曹礦長,我醒著,餓地實在睡不著了。」
「我也餓啊,兄弟。」
「有啥吃的嗎?曹礦長。我真是太餓了。」
哦?有啥吃的呢?沒呀!曹海旺渾身摸了摸,突然摸到了拴著礦燈蓄電池的皮帶。這可是牛皮做的,怎麼不能吃呢?
「兄弟,兄弟,皮帶還在身上嗎?」曹海旺問道。
「在呢。」
「解下來,吃點兒吧兄弟。
「這,能吃嗎?」
「只能吃這了。吃吧兄弟,吃點兒才能保持體能。礦上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倆的。」
「嗯。」
倆人各自解下纏在身上的皮帶,摸索著放到嘴裡。
「哇——」倆人同時噁心地吐了起來。
曹海旺到底經見過人世間許多的事情,他乾嘔了一陣后,又說道:「兄弟,為了保命,咱倆只有強忍著咽了。
「好的。曹礦長。」
程自強和曹海旺忍著百般難受,用牙齒撕咬著皮帶咀嚼起來。咀嚼了一陣,肚子稍微好受了一些。倆人都疲憊不堪,不一會兒睡著了。
再次餓醒來后,倆人如法炮製咀嚼皮帶。也不知咀嚼了多少次,兩條皮帶被他倆全部吞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