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不是替你扛鑽的
接下來的十多天時間裡,程自強每天至少下一次井,不是中班倒夜班,就是夜班倒中班。他甚至中班和夜班連著一起上,晚飯由尹紅旗安頓人帶到井下吃。這樣一天就要下兩次井,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除了睡覺和吃飯,他的身心全部都撲在工作上,整天基本上就與黑暗為伍,很少見到白天的太陽。
在巷道工作面前,程自強細緻地指導兩個班的打眼工按照他設計的炮眼布置圖打眼子。他還根據掘進岩石的實際地質情況,在現場不厭其煩地修改和調整炮眼布置參數。
兩個班的打眼工、炮工和驗收員漸漸適應了他的工作方式,也熟悉掌握了他要求的打眼位置、角度和數量,以及往炮眼裡充填炸藥、雷管和炮泥的方式。
誰都沒料到程自強這位年輕的大學生,竟然有這麼一股子不怕吃苦、不怕勞累的牛犢子勁頭。除了噴漿班的工人們對他尚不熟悉之外,兩個掘進班的大部分工人對他都暗生欽佩之情。他們在心裡暗暗贊道:這小夥子,能行!同班的工人們不再稱呼他為「小程」,而開始尊重地稱呼他為「程技術員」了。
巴志平有一次當著全班人的面,直接豎起大拇指朝程自強贊道:「程技術員,你真能幹!」
孟剛強則拍了拍程自強的肩膀,親切說道:「我若是有任命礦長的權力,程技術員,我第一個挺你!」
趙志山則笑眯眯地說道:「程技術員前途無量,哪用得著你們兩個大老粗操瞎心呢?」
這讓程自強心裡大為感動!自己初到掘進隊,就能夠與這些井下的工人師傅們打成一片,而且讓他們都高看自己一眼,已經足矣!
上下一心,其利斷金!
岩巷掘進隊每個掘進班的光爆效果越來越好,掘進效率越來越高,巷道推進越來越快。在掘進那段最為堅硬的石英斑岩時,每天都能夠保證四米的進尺。第八天後,他們終於穿過那段硬岩。
程自強又根據工作面岩石的硬度係數,重新調整了炮眼布置參數。從第九天開始,每天兩個掘進班總共能夠向前推進六米。這個推進速度一直保持到了月底最後一天。
仔細一算,在程自強的艱辛指導和工人師傅的共同努力下,後半個月他們竟然將巷道向前推進了整整七十四米。加上前半個月按照康友建的方法掘進的二十二點五米,岩巷掘進隊在七月份總共掘進了九十六點五米。不但完成了礦上下達的任務,而且還超掘一點五米。
看到這個結果,尹紅旗坐在辦公室里簡直高興地要發瘋了!
程技術員,你就是我尹公斤的大救星呀!等明天礦上一月一度的安全生產調度平衡會結束,我一定要立即兌現諾言,給程技術員你大擺慶功酒!尹紅旗得意地笑了起來。
笑完尹紅旗狠狠地道,曹瘋子,我看你在調度會上再敢不敢罵我了?你若是還要罵老子,我立馬把七月份的進尺數據,塞到你那張無遮無攔的破嘴裡!
就在尹紅旗坐在辦公室里偷著樂的時候,程自強正坐在井下巷道一塊乾燥的平地上,一邊陪著中班的炮工周大偉捏著紅膠泥質炮泥,一邊隨意地聊著他與劉巴子干仗的事情,聽地周大偉時不時要哈哈大笑一番。
前幾天,尹紅旗在中班班前會上當著工人們的面宣布,程自強正式開始跟班指揮生產。這不但意味著他的工作得到了隊上的肯定,也意味著他與尹紅旗、張京華和康友建一樣,成為岩巷掘進隊的跟班領導。
尹紅旗同時宣布,暫時不給程自強同志安排具體的早班、中班或者夜班。只有當他與張京華、康友建其中的一人分不開身,或者遇到技術難題需要現場解決時,程自強作為臨時機動人員負責跟班指揮。
管他是臨時的還是不臨時的,作為一名實習人員,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上手指揮生產,這可說在康州一礦史無前例。工人們一致拍手,對程自強的「升遷」表示祝賀。
大部分工人對程自強的所作所為心服口服,但也有心裡不大服氣的。而不服氣的人中,劉巴子就算一個。
那天夜裡第一茬炮響過之後,待到風機吹盡瀰漫在巷道里的硝煙,劉巴子緊隨著趙志山走進了工作面。為啥呢?因為他在前半夜就與程自強打賭了。他進去是想看看,到底是自己贏了,還是程自強輸了。
眼前的情景卻令劉巴子大吃一驚,工作面竟然齊刷刷地向前推進了兩米!尹紅旗和康友建倆人費了老大勁沒啃下的硬骨頭,就這樣被這個姓程的毛頭小夥子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劉巴子頓時懊惱萬分!我操,今晚自己跟他打賭,我這腦袋是不是被驢踢暈了?莫不是這傢伙的運氣實在是好?嗯,不排除這個可能!
劉巴子心裡有些不服氣。
不過,今晚自己顯然已經輸了。當初倆人承諾,程自強輸了的話,要替劉巴子扛半個月的鑽機。劉巴子輸了的話,程自強說啥就是啥,劉巴子甘願服從。
可就不知道程自強要給自己說些啥話呢?
劉巴子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開打第二茬炮眼時,他不再說話只顧埋頭打眼。程自強卻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樣,將全部心思放到工作面的炮眼裡,什麼話也沒有對劉巴子提起。
此後連續幾天里,程自強也沒有向劉巴子提起打賭的事情。
初時,劉巴子以為程自強在心裡仔細地琢磨向他說的話,他倒顯地毛躁不安起來。將心比心來說,那晚程自強若是輸了,他劉巴子還真的要讓程自強替自己扛半個月的鑽機。
劉巴子的理論是:誰讓你跟我賭呢!既然輸了,那你必須踐行賭約,願賭服輸嘛!但若是程自強提出個自己辦不了的啥要求,那這個賭約,我豈不是要賴賬了?
為此他惴惴不安了好幾天。
過了幾天,劉巴子仍不見程自強向他提起打賭的事情,心裡又產生了新的想法。咋著?你還不要求我履行賭約,是不是將來打算向我獅子大張口呢?不行,我可不能任你擺弄,必須要把話給你挑明了。
為了提高設備使用效率,岩巷掘進隊規定打眼用的風鑽每隔兩個班,要運到地面上檢修保養一次。
有一天夜班輪到劉巴子扛鑽下井,在前往材料庫領取工具時,劉巴子跟在程自強的身後,指著一台維修過的風鑽,嬉皮笑臉地說道:「程技術員,最近我真是太累了。要不今晚麻煩你替我扛扛風鑽吧?」
程自強這次可沒有向上次那麼痛快答應,他眼睛看著風鑽,卻是一聲未啃。
與巴志平、孟剛強、趙志山等人相熟后,幾個人不止一次地提醒程自強,劉巴子是隊上有名的「刺頭」。他一貫恃強凌弱,總愛拿別人的軟柿子來捏,隊上的人誰見他都要讓三分。這人愛斤斤計較,老想著占點別人的便宜。隊上若是來了新人,他總要求新人替他干這干那,從來就不知道說個謝字。
他們善意地對程自強說,程技術員,你還是離劉巴子遠點兒吧!省地你一個不小心,讓他壞了你的名聲。
了解到劉巴子是這樣的一個人,程自強就對劉巴子不大感冒了。雖說我程自強在康州一礦無依無靠,可我絕不是誰手裡的軟柿子!
見程自強不做聲,聯想到最近程自強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樣子,劉巴子提高了嗓門道:「咋著程技術員,這官兒還沒做大,就開始瞧不起人呀?」
程自強最近連著下井,雖說身心十分疲憊,但只要劉巴子好好說話,他不是不想幫他扛鑽,不就是五六十斤的東西嘛!
話不投機半句多。現在劉巴子用這副口氣朝他說話,登時讓他心頭火起。
「劉師傅,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程自強沉聲問道。
嗯?你屁大個小伙,竟然朝我質問過來?
劉巴子可不是饒爺的孫子,何況程自強竟敢當著眾人挑戰他的權威!他立時變了臉色,瞪著雙眼說道:「我問你一句,扛,還是不扛?」
「告訴你,我不是替你扛鑽的!」程自強滿臉鄭重。
「啥球貨色嘛!」劉巴子隨口說道。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句?」程自強已是滿臉怒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喲,就說你了。咋著?啥球貨色。」
「嘭——」程自強忍無可忍,朝著劉巴子的鼻樑骨就是一拳。
「呀——」劉巴子慘叫一聲,「我****你敢打我?」
劉巴子在岩巷掘進隊張牙舞爪慣了,何曾受過這樣的欺辱?說完顧不得臉上的疼痛和流淌的鼻血,揮舞雙拳朝程自強撲了過來。
正在領取工具的其他人見劉巴子挨打,不但沒人出手相幫,而且自動替他倆騰開地方,圍成一個大圓圈「嘻嘻哈哈哈」地看起了熱鬧。
見劉巴子撲來,程自強早有準備,抬腳就向劉巴子的左腿踢去。
劉巴子身手也很敏捷,他朝右邊一閃身,右拳直接搗向程自強的左肩膀。
劉巴子用雙手開過十三年的風鑽,程自強心知他的拳頭賽過鐵拳,若挨上一下非同一般。不過雙方格鬥,最終的輸贏不在使用蠻力,而在使用巧勁借力打力,正所謂「四兩撥千斤」。
程自強瞅准劉巴子洞開的門面,雙手狠勁抓住劉巴子的右臂,同時右腿向前邁了半步撐住劉巴子的右小腿,又猛然間一個轉身頂住劉巴子的前胸。他只是輕輕一用力,劉巴子的身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也虧程自強細心,為防著劉巴子受傷,他緊緊地握著劉巴子的雙手沒鬆開。
「哇——,太精彩了。」有人忍不住對程自強幹凈利落的身手點了一聲贊。
「咳,咳!」躺在地上的劉巴子又羞又愧。不過見程自強依舊沒鬆手,他一臉感激地說道:「謝謝,謝謝,謝謝程技術員。」
「起來吧!劉師傅。」程自強雙手用力,一把將劉巴子拉了起來,問道:「身體沒事吧?」
「好,好好。沒事兒,沒事。」劉巴子心裡徹底服輸了。
「對不起劉師傅,我剛才太魯莽了。」程自強也感覺自己太衝動了,說著從脖子里解下毛巾遞給劉巴子,「劉師傅,你擦把臉吧。」
「好的好的。」
「沒事就好,那咱們去下井吧?」程自強說道。看來這拳頭,有時候還真能解決問題。
「走走走,風鑽我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