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的心傷
從繼政王府出來,時桐感覺渾身都力氣都被抽走了。
馬車裡——
看了看旁邊的男人,他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路上都淡淡的,右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雖然說這畫面確實很養眼,但現在根本就不是該欣賞美色的時候哇……
「那個……抱歉啊,我把你們兄弟的關係搞成這樣。」
「不用抱歉,理論上我也是他二哥,掃除他身邊的危險人物也是兄長應該做的……」
你是個什麼品種的直男?你不是應該說「沒關係,與你有關的事永遠都不麻煩」嗎?怎麼這話鋒就突然轉到你是人家哥身上了?
時桐轉過頭,又看見了裴州臉上與那天晚上相同的憂傷神色。時桐突然心裡有些難受……
「你……能和我說說你與冷靖王的事嗎?」
時桐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驚擾了什麼。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會願意提起自己的往事。
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有如寒潭般的深邃眼眸沒有看向時桐,而是望向馬車的外面。
半晌,男人開口
「……你想知道什麼?他沒有告訴你嗎?」
時桐不過是愣了一秒,就馬上反應過來凌初說的「他」是指誰。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也對,自己兩次都想硬闖後院,護衛也一定會告訴他的。
「他很抱歉,而且,他是有苦衷的……」
「……他抱歉什麼?」
「他……」
「他出賣凌國是為了救我,他與裴國做交易也只是為了保住王府。沒有錯,何來抱歉?」
「你都知道?」
凌初沒有回答,但時桐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兩人繼續沉默,馬車內只聽得見車外一陣陣的吆喝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
男人閉上了雙眼,嗓音如山間潺潺的流水般,講述著那段過往。
那時的凌淵已是凌國世子,而凌初是王府的二公子。兄弟兩人沒有那麼多時間訴說心事,但凌初對兄長依舊是崇敬尊重的,只是可能男子的情緒本就難以表達。
後來府外頻繁出現的可疑人物凌初也早就猜到可能是裴國的細作,只是當時年少,又一直生活在王府的庇護之中,所以也不曾放在心上。
再到後來,父王先逝,王府陷入被動,自己又偶然聽聞皇帝懷疑王府與裴國勾結,母妃病倒,兄長在朝廷中屢屢受到打壓。
他不得不上陣保國保家,即便沒有真正實戰過,但他日夜研習兵書,外界很多聲音都在感嘆他的謀略與兵法。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幼便開始看兵書,所以在別人能夠天真無邪的年紀,他卻早已聯想到身為皇室人員的未來,終有一天他要站在戰場上,迎著萬人的目光,去廝殺。
再到後來軍力疲弊,裴國卻突然撤兵,他也料到了凌淵與裴國的交易,但他並不覺得那是背叛。凌初始終覺得,一個人只用忠於自己,他上陣廝殺也是忠於自己,忠於自己保衛王府的初心。
這個時代總是給了人太多的無奈,也有了太多的進退兩難,好像這樣一來,是非對錯也就沒有那麼分明了。
後來兩國交戰,凌淵受傷被虜回裴國,王府被冠上叛徒的罪名,王府的所有人都被關在府中。
皇帝對凌淵的所有埋怨都降臨在了王府的身上,不過幸好,曾經與凌時昌出生入死的老將以及他們的後代都一致支持王府,也有很多大臣替王府求情,皇帝大怒,但實際上也不敢下多大的處罰,畢竟涉及的人物之多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的。
後來裴國增兵,凌國的城池屢屢被攻陷,人們不禁想起曾經凌初帶領王府人員馳騁疆場的畫面,開始有將士和大臣上書請求皇上准許王府將功抵過,讓凌初上場殺敵。
即便皇上心裡依舊猜忌,但這也確是凌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皇帝以凌初的母妃做要挾,迫使凌初不得不上陣殺敵。
不得不說,皇室中人也最是冷血,關鍵時刻即便是自己的親女兒也可以加以利用。
後來王妃受不了自己的丈夫離世,兒子被俘至敵國,而自己的小兒子也要卷於戰火。戰爭沒開始多久便懸樑自盡了。但皇帝害怕凌初因為此事也反,也就沒有告訴他,一直隱瞞到了戰爭的結束。
戰場上的日子真的是數著指頭過的,凌初一直心繫母妃與兄長,後來面前倒下了無數的戰友與敵人,獻血混在了一起,大地染得比天邊的殘陽還紅。
他其實沒有說過,當他的眼睛被汗水浸透的時候,他最怕的就是刀劍刺進骨血的聲音,他害怕下一次倒在他劍下的便是自己的兄長,不過幸好,都不是他。
凌初始終記得兩國停戰後他回到王府的那個晚上,當他的馬車行駛到王府門口的時候,門口除了守門的侍衛,竟沒有那個他日日牽挂於心的身影,那時他便有了預感。
他出征前目送他的還是母妃溫暖的笑,而回來時,就連她的骨灰也早已一片冰涼。
曾經為人羨慕的王府,如今已是這般光景,雙親已故,唯一的親人也成了敵人。
他想找一個發泄點,但始終找不到,即便沒有了親人,他還要保住王府,保住父王用一生打下來的一切。他最終也不得不經歷兄長曾經經歷過的種種無奈。
凌初立了功,王府的危機解除。皇帝預備讓他繼承凌時昌的王爺之位,被他拒絕了,他希望父王和母妃的爵位永遠保留在那裡。但凌淵叛國被除了皇籍,凌初自然就變成了王府世子,又是一個眾望所歸。
時間過了很多年,凌初已是凌國出色的世子殿下,比當年的凌時昌還要風光。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凌國子民用盡了一切的美妙辭彙來形容他。
再後來他來到了裴國,見到了自己的兄長,曾經朝夕相伴的兄弟,再見面時已形同陌路。
「你是凌淵,我是凌初,我們除了姓相同,再無任何其他。」
他見到凌淵的時候,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的內心是平靜的。
在凌國的那些年裡他也曾想過兄長能回到王府看他,哪怕是作為一個細作的身份里策反他也好,只是萬事皆無如果。
到了後來,他心裡只剩一譚湖水,深不見底也再無波瀾,就連那些遺憾,都慢慢被遺忘在了歲月里。
就像自己心愛的玩具丟了,自己找了很多年,也一直在期盼著。在之後的某一天又出現了,他也沒有驚喜與開心,不是不喜歡了,只是不需要了。親情還在,只是已經不用了。
凌初講這個故事的時候語氣異常平靜,但時桐卻聽著卻心中一痛,看著面前的男人,時桐突然想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