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年儀式
在九州大陸,最稀缺珍貴的是金屬,而在經過戰火征伐后資源被掠奪一空的雍州,棪木是最珍貴的。
棪木飽含能量,每指甲蓋那麼大的一標準塊,只要激發就足以凈化並煮熟食物。在這個可怖的大陸,生食任何沒經凈化的食物都可能是找死,對普通人的身體而言,裡面的毒素和寄生蟲足以致命。所以在生存高於一切的雍州,棪木是最珍貴的。
戰火后僅存的五片棪木林,慢慢變成這片大陸人類的聚集地。面對不斷惡劣的氣候,不斷來襲的兇殘異獸,為了生存,雍州人無比團結。在度過最初的艱難后,人類重新開始繁衍壯大,但是棪木是有限的,棪木的繁殖周期遠比不上人類開枝散葉的速度。於是成年儀式應運而生。
十六歲意味著成年。每一年的青橙之月,除了文職者和特殊天賦者,其他所有十六歲的新晉成年人,都會在領取裝備和九塊棪木后被驅逐出聚集地。在野外求生百日,能堅持到淡紅色的赤兔月輝取代青橙的佼佼者,才會獲得回歸聚集地的資格。經此磨礪,這些回歸者才享有了在聚集地的定居權和選擇伴侶繁衍後代的權利。這,就是成年儀式。
劉彥識字,會算數,是極少見的文職者。所有的文職者,和聚集地的美麗女性一樣,雖然不經歷成年儀式也可以享有聚集地的定居權,但是完全沒有選擇伴侶的權利,只能淪為被選擇的對象。每年的赤兔之月,就是那些回歸者,聚集地強者挑選伴侶的收穫月。文職者也可以去參加成年儀式,但這種明顯送死的事,幾乎沒有發生過。
今年成年儀式一個月前,劉彥竟然通過自修達到修鍊第一重境界——打磨,這轟動了整個聚集地。在幾百年的聚集地歷史里,這幾乎是絕無僅有的特例。雖然不乏有才華橫溢之輩,在成年前就修鍊至滋養甚至通穴,但他們不是文職者!因為數量太稀少,和某個原因,這個聚集體的文職者是被隔離於修鍊外,不能接受戰技指導的特殊群體。劉彥不得不在祭祀會上給出合理的解釋——無意間發現了一本古書,並從中得到完整的修鍊功法。
從那天開始,劉彥一直感到不自在。一方面是在度過打磨后,身體會變得結實敏銳,這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另一方面,他感到無論在哪裡,都有若有若無的視線在注視著他,目光裡面的火熱熾烈猶如猛獸看到心愛的美食般充滿了垂涎。讓他不寒而慄的是,那些目光可能來自聚集地的老女人們——大陸的險惡環境,使得為數眾多的成年男子傷殘戰死,所以聚集地的精壯成年男子數量遠低於女性。一個即將成年,負責文職不用參加戰鬥的強壯男人,足以讓那些饑渴的老女人們瘋狂。在日復一日的可怕目光壓力下,懷揣著對書中世界的無限野望,劉彥終於遞交了參加成年儀式的申請書。
出於對文職者的保護,申請書需要自己的引導者同意。引導者是一個典型的文職者:孱弱,瘦削,臉色帶著不健康的青白。得知劉彥的決定后,引導者的眼神變得非常複雜深邃,裡面有理解認同羨慕惋惜痛苦迷惘掙扎無奈,最後全部沉寂為淡然。
引導者長嘆了一口氣:「我教導你的文字和數學,不僅是一種傳承。學識的積累和邏輯的明晰,更足以讓一個人有智慧去引導自己,引導更多的人做出正確的選擇。」劉彥不明白引導者的意思,只能茫然的等待下文。
引導者苦笑了一下,選擇用更直白的方式交流:「身為文職者,不用參加成人儀式就能留在聚集地,最低的成就也是引導者。而且通過打磨階段能正式進入修鍊的你,在可期的未來都會生活的很好,甚至有望做一名祭祀。為什麼要做這種不智的選擇?要知道你參加儀式生還的幾率非常小。」
劉彥直視向來疼愛他的引導者,看著這個被掏空身體,不到三十就已經顯露出沉沉暮氣的男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要幾乎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我要通過成人儀式,有自己的選擇權,而不是被那些老女人.……」引導者驟然變得可怕的臉色讓劉彥說不下去了,但是他的意思終究清晰的表達出來。
引導者拿起毛筆,低頭專心的用筆鋒蘸飽獸血,瘦削單薄的手腕猛的舞動起來,蒼勁有力的「同意」兩字一氣呵成。
看著自己難得暢快淋漓的字,引導者滿意地欣賞了好一會,才把申請書扔給劉彥。「臭小子,你比我勇敢,也比我運氣好,當年我要是能通過打磨說不準也會像你這麼選!」
在劉彥轉身離開的時候,引導者突然壓低聲音說了幾組數字。耳力敏銳的劉彥不動聲色的記下了這幾組奇怪的坐標。這是他們師生間多年來獨有的默契,每次引導者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偷偷的把東西藏在某地,然後讓劉彥通過坐標去取。不過奇怪的是這三組坐標好像遠在聚集地之外……
要參加成年儀式,在通過申請后還要去祭祀那裡做報備。主持成年儀式的祭祀是一名女性強者。馬上成年的劉彥已經很高了,但她比劉彥還高半個頭。一頭鋼針般的黑色短髮,淡茶色的肌膚,布滿各種細碎傷疤的臉頰,雄渾的氣勢,搭配在一起使人不由自主地忽視她秀麗的容顏,而只感到震懾人心的威嚴。
劉彥恭敬的把申請書遞給女祭司。女祭司接過申請書,看也不看申請書一眼。溫和的微笑著,眼神彷彿能看穿劉彥一樣,「真是倔強的小傢伙。我知道那些女人這些天鬧得不像話,但是你也不用這麼反應激烈。因為你的特殊,你完全可以在修鍊到交感後向祭祀會申請選擇權,而不像其他的文職者一樣只能被選擇。」
劉彥抿著嘴唇沉默不語,只是回想著那些文職者瘦削單薄的身材,青白的臉色——那種被壓榨的日子,鬼才信自己能順利修鍊到交感。
女祭司收起笑容,看著打定主意的小傢伙不禁感到很撓頭。於是她決定透露一點信息給這個無知無畏的小傢伙:「按理來說,如果只是單純的野外求生問題,每年不會只有那麼少的佼佼者才能回歸。寒冷,食物匱乏,陌生的環境,毒氣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所在。數千人在統籌物資安排下,這些問題都能得到很好的解決。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每年的成年儀式,也是大陸上掠食者的一場盛宴。每當青橙之月到來,它們就會悄悄盤踞在聚集地外面——雖然實力強悍的傢伙因為我們強者的鎮守,不會得不償失地找你們這些剛成年的小傢伙,但是那些低級的異獸卻是成群結隊等你們送去果腹——這才是最致命的原因,也是這場儀式的真正考驗所在!」
劉彥震驚地看著女祭司,這個問題他以前仔細思考過過,可是想著以族群內那些強者的能力,足以讓大多數掠食者在聚集地周邊止步。但是萬萬沒想到,聚集地的強者竟然放任低級異獸來掠食!
冷汗從劉彥頭上滾落,而女祭司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即便是從小再訓練有素,再努力修鍊的小傢伙,沒有經歷生死搏殺的經驗,都是不堪一用的。在這個殘酷的大陸,生存是最重要的,而種族的延續,更重於個體的生存。所以哪怕每年的成人儀式讓我們損失慘重,但作為種族延續的代價,依然不得不舉行。而你,甚至都沒經過戰技指導,在我看來完全是送死的行為,這種沒必要的損失我不認同。如果你現在後悔,完全來得及。」
劉彥咬緊牙關,他知道女祭司說的這些都是客觀真實的。可能喪失生命的巨大恐懼和書里關於外面世界的精彩描述在他的腦海里不斷衝突。到底是為了生存接受別人的支配,還是為了自己的命運去賭一把?只要成功,自己回歸以後就可以專心修鍊,修鍊到無暇境界,就可以去一個更廣闊更瑰麗的世界闖蕩!
女祭司纖長有力的兩隻手拿著申請書,向來穩定的雙手下意識的輕輕搖動,等著劉彥做決定。如果他反悔,決定退出成人儀式,她就會直截了當地撕掉申請書——哪怕對於這個小傢伙的退縮會有一些淡淡的失望。嗯……還有一點,族裡精壯男人的數量已經下降到警戒線,祭祀們已經在討論要不要放寬回歸者的門檻。那些因為長久得不到滿足而變得日益兇殘嗜血的美麗女人們,現在已經比六級異獸暴戾熊更讓祭司們覺得頭疼了。
劉彥的無意識的目光落在申請書上。引導者意氣酣然的兩個字,隨著女祭司的動作,變得甚至有點張牙舞爪起來,他的視線一下去被那兩個字抓緊了,想起引導者給的三組坐標,劉彥終於下定了決心!
劉彥說出自己的選擇:「我決定參加成年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