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中學(上)
對於聖心中學最近出的古怪,傑森和布萊迪決定一探究竟。
最先要調查的,肯定是各年級學生都津津樂道的怪物「林伽」——這外號是前英屬印度官僚的兒子起的,用來指代這種不知何時遍布校園各個角落的鬼東西。
「林伽」普遍高度為三十公分,圓柱形,頂端尖圓。雖然沒人觸碰過它們,但據目擊者所言,那東西的顏色像瀝青,表皮則類似干樹皮——應該是十分堅硬的。
林伽有五官,但五官的位置和數量則是不定的。出現七隻眼睛三個耳朵的個體再正常不過。
沒人知道這種近乎石像的東西是死物還是活物——如果是活物,那是植物還是動物呢?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傑森和布萊迪則是其中的翹楚。
那是一個周六的清晨,山城這地方,素來多霧多雨。傑森倆人一早就披上了福爾摩斯式的斗篷領風衣,只是手杖和煙斗不好淘換。
「我倒覺得,我們該穿成非洲探險家那樣——」弗萊迪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地上踏著。
「當然不合適,華生。」傑森說道,他個子比弗萊迪高,且有個格外「冷峻」的鷹鉤鼻,兩人都認為他更適合扮演夏洛克的角色。
「邪教徒的儀式,我猜。」傑森繼續說,「估計又是中國人弄出來的古怪玩意兒——要把這個學校里的外國人一網打盡……不過,註定是要被我們破壞掉的。」
兩個人按照一張群策群力製作的校內地圖,艱難地找到了其中一個林伽的坐落地,那是介於學校草場和小樹林交界的一處地方。
「快看!林伽就在那裡!」布萊迪慌忙捲起手裡的地圖說,傑森則早已發現了一地腐落葉堆中突兀出來的黑色林伽。
「雖然找到了目標,但也得觀察觀察有沒有邪教徒活動……」傑森好歹知道,兩個小孩子的力量有限,最終解決問題的還得是滿胸滿臉黃毛的成年人。
「有人的話早就發現我們了……」布萊迪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個時間內的確只有他們兩個人類在活動。
二人蹲守了十多分鐘后,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那林伽之前了。
放大鏡、美工刀及其他一些零碎工具,傑森他們為此次探險做了很充分的準備。就像從一隻熟睡的狗身邊走過一樣,他們倆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生怕它抽冷子跳起來發動攻擊。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林伽」好像是真的石像。
傑森帶著白手套,對布萊迪說:「定好先後順序,我先檢查,你距離遠一些——萬一有什麼突發事件,也好逃出去找老師。」布萊迪覺得有理。
傑森戴上了小白手套,好好端詳林伽一番:這東西的五官很簡陋,大鼻大耳的,很像是他爸爸給他看的畫報上那種東南亞石像。摸一摸,有很明顯的粗糙感,但他無法測出這東西的硬度來。下一步當然是用銳物提取一些碎屑樣本,傑森發現這個步驟有點困難。
他就蹲在那裡,冒著雨,細細地剮蹭了半天,終於得到了比指甲蓋兒泥大不了多少的樣本。回去就可以在學校的實驗室進行分析了,當然在那之前要跟班裡的女生們吹噓一通。
然而他並沒有發現危險正朝兩人緩緩蜿蜒而來。
傑森將碎屑裝入了玻璃小瓶中,整整褲子,就示意布萊迪也過來摸摸這東西。就在他倆要碰頭擊掌的時候,一條蛇出現了。
布萊迪眼中則看見了一個類似紫色磚頭的東西跳出來,只一瞬間,就要撞上傑森。他本能地拉住傑森胳膊,要把他抽到一邊——那磚頭顯然俱有攻擊性。
耳聽得「沙沙」響動,那是蛇吐芯子的聲音。
傑森來不及對布萊迪發怒,也發現了這條蛇——經過剛才一個跳躍,它穩穩地立在了二人面前。傑森從來沒見過這種身體中部膨脹出一大團,跟個紡錘一般的蛇類,而且比本地常見的草蛇要大上好幾倍。
兩人不約而同地臉朝怪蛇穩步後退,因為如果急跑反而會惹它追擊。但這蛇是橫豎要傷害兩個少年的,它盤成彈簧狀的尾巴一用力,一下子「蹦」到了兩個少年頂上!
這真是把他們嚇壞了,傑森一陣揮手亂撲。
就在他們做好被咬中毒的打算時,那蛇忽然呻吟了一聲,落地了。布萊迪勉強扶住傑森說:「有什麼東西射中了這條蛇……」
傑森壓了壓狂跳的心臟,也去看那蛇的屍體。它背後果真插著根黑色木條似的東西。大著膽子將其拔出來,發現這東西更像一根鋼針,掂量著並不輕。
「好像——是從『林伽』嘴裡射出來的。」傑森聽布萊迪這麼說。
雖然的確很荒誕,但布萊迪說的沒錯。林伽那張始終閉合的大嘴居然真的打開了,傑森能看到嘴唇裡面的口腔——那絕對不屬於人類、甚至任何哺乳動物,而是層層相套,齒牙森森的,實如地獄里的怪物。
無論如何,林伽居然救了他們。
「接下來怎麼辦,夏洛克?」布萊迪笑著說,語氣中不無嘲諷。
傑森剛才的無措之措讓他顏面掃地,只能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需要收集的東西已經收集到了,下面當然是回去研究了。看來,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些。」布萊迪是他的好朋友,當然不會進一步挖苦他,兩人還要回去吹噓呢。
他們的身影在「林伽」視野中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雨幕中。
而遠處,學校某間單人宿舍里,有人正用「林伽」的這雙眼睛監視著所視的一切。
「胡鬧。」那人望著窗外的虛空,見傑森二人安全離開,終於長舒口氣,「這下又得費力回收那根毒針了……欸,真懶得動,等周一吧。」說著,癱軟在床上。
室內很暗且靜,蛭子喜歡這種氛圍。
沒人知道這個叫做「花至」的中國人少年來自何處,這是個從天而降一般的轉校生。當他被老師拉著引薦給眾人的時候,他眼中的神情不是羞怯,而是一種——傲慢。
好吧,他的樣子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許多女孩子試著跟他搭上話,發現這人並沒想象中那麼難以溝通。
當然,花至本人對大家總是把他的名字讀作「花痴」是有些不滿的。
學年初照例要進行體檢,男孩子們脫光了上衣輪番檢查,能看各種深淺的膚色和不同粗細的胳膊。花至看樣子極少參加此類集體活動,狐疑地從那件黑色毛衣里竄出來。同學們發現他的腰肢格外纖細,柔韌性不是一般的好。
「手心的傷口是怎麼回事?」負責檢查的醫生是個滿臉銀須,慈眉善目的老大爺。
「天生的。」蛭子實話實話。
「哦。」醫生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鏡,又觀察到他身上另一處傷痕,「右脅,我是說右肋骨的傷痕,也是天生的嗎?」
蛭子點點頭。
「奇了……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主耶穌受難時留下的聖痕——凡人身上極少會出現。」老頭非常激動,蛭子見他嘴唇顫抖著,好像如果沒有別人在場,他就要吻那幾道傷疤了。
隨後老頭又談到了幾個醫學術語,這是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聖痕出現的。沒想到蛭子能聽懂,還是討論了一會——直到後面挨個兒體檢的學生不耐煩了。
這個叫花至的同學愈加神秘了。
蛭子知道人們會這樣看他,儘力掩飾自己身上的異處——比如盡量不戴那大口罩,以及把多餘的口器偽裝成傷痕。因為不耐固體食物,所以他每日午間只把學校供應的牛奶喝掉——麵包火腿一類則丟給校內的流浪狗。
終於有一天被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