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風雨
山東之地,自古多出飽學大儒。
這時六月,漫山遍野已經都是綠色了。太平山,地處山東的一角,距離開封有著不近的距離,隸屬於一個不大不小的小鎮,名字也喚做太平,太平鎮。
這座小鎮人口不少,只不過數百年來,也沒出過幾個有名的才子,大多數人都是一輩子碌碌。
近些年來的戰亂也是波及到了這裡,讓太平鎮不復往日的太平興旺,眾多獵戶和山民,漸漸遷移,只求能混口飯吃以求活命。遷移本就不是小事,並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另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離得開故土。
在離太平山有著幾里的小山村裡,住著的人就都沒有選擇遷走。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即便再貧苦,靠著家裡攢下來的幾畝薄田,再添些別的進帳,還是能勉強過活。要是離開了這裡,再去別處,未必就能過的更好。
而且街坊四鄰都相處不錯,實是捨不得生活了多年的鄉土。
「張生,你又去砍柴啊?」
這一天天剛亮,山村裡就有不少人早早勞作,即使有幾畝薄田,一年四季,眾人還是要做些手藝活計來維持生活,各方面的花銷實在不少,畢竟,哪戶人家沒有個婚喪嫁娶?到了那時,幾年的積攢怕是都要花出去了,自是要勤儉持家。
張生有著十五六歲,長的雖清秀,力氣卻頗大,每天都會趕上幾里路,去太平下砍柴,一些是家裡用,還有一些是挑到鎮上去賣,有些大戶人家買來燒火用,也能補貼些家用。
張生自小就聰明,為人勤快,而且還跟著一位老先生上了些收塾,這在附近算是小有名氣了,剛剛十五六歲,就有著不少人打聽著,只不過,他家生活有些貧窮,爹娘的身體都不算硬朗,是以,因此才遲遲沒有人上門來保媒,否則以著他的條件,早就有人上門了。
和他說話是同村的李嬸,張生笑著和對方打著招呼:「原來是李嬸,我正要去砍柴呢,李嬸這是?」
「還說呢,這不來找你來了嗎,你們那老先生派人來瘋了似的說著什麼科舉,什麼一定要找到你的,這不,我知道你來這裡砍柴,就自告奮勇過來找你了!」
「先生科舉,」嘴裡念叨著,張生的眼睛越發的明亮,收拾了腰間的柴刀,「李嬸,謝謝了,我這就回去!」說著,飛奔著返回,看那方向,正是他的家中。
「這張生,可是要有出息了!」看著張生離去的背影,李嬸念叨著,雖然不是讀書人,但科舉是什麼李嬸還是隱約知道一二的,在這小鎮中,能參加科舉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飛奔返回的張生,內心深處止不住的激動。
老師不知道是哪位,到了這村隱居,見張生小時候伶俐,就收了弟子,傳授學問,自此張生在家幹活,有空就去老師家學習。
只是,雖然老師常說張生的學問已經足以考個秀才,但奈何金國不開科舉已經數年之久,張生時時心念著,可是卻苦無機會,誰想到今日就有了這個機會。
回到家門,老師身邊的小廝已經等的心焦,見到張生,也不讓他有片刻的休息時間,待他放下砍柴的雜物便拉著他離去。
老師的住宅在村子最外頭,平時人跡罕至,頗是清幽。
快到老師宅院,張生緩了下來,整理整理衣冠,擦一擦汗水,待到胸中血氣歸於平靜,這才進門。
「張生拜見老師!」一進門,張生彎腰行禮道。
「起來吧!」張生的老師身形消瘦,渾身散發著一股溫潤的氣息,「漢天子開了科舉,你知道吧?」
「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這是真的?」直到現在,張生猶自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不過」
見到老師欲言又止的模樣,張生急忙道:「不過什麼?」
「不過,此科舉與以往大為不同!」
「如何不同?」
「再不是只考四書五經了,而是」,待到老師將新的科舉模式一一解說,張生一屁股跌坐在地,嚎啕哭道:「我十年寒窗,就這麼無用之功!」
看著張生這全然沒有半點讀書人的模樣,若是往日,老師早已經開始訓斥,但此時此刻,老師的內心也是不平靜的!
「起來,不要哭,事情未必沒有轉機!」靜靜喝完半杯茶,老師開口說道。
聽到老師的聲音,張生頓時愣住,站起,擦乾眼淚,彎腰拜道:「老師,學生失態了!」
老師似是對張生如此快從悲傷中暫時走出頗為滿意:「漢皇剛剛平定天下,正是用人之際,興辦科舉就是明證,但這天下的讀書人有多少不是讀著儒家的四書五經的?現如今漢朝科舉這麼一搞,未必如意的進行下去,你且先行準備進京,事情未必會查到我們所想的情況!」
張生到底閱歷少,沒有出過縣城,對外面局面了解不多,這時聽得老師的分析,只覺得頭頭是道,眼下別無他法,也只能是聽從老師的意見了。
「不過,必要的準備還是要的,這本身你拿去,一路上好生研習!」見得張生似乎是聽進去了自己的意見,老師遂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張生。
張生正自疑惑時,接過書本,卻發現這本書扉頁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九章算術。
「老師,這」,張生指著手中的書問道,以往的時候,老師可是萬分不樂意自己這些學生們觸碰四書五經之外的雜書,每每言道,總說這些不過是小道,不值一提。
老師似是沒有看到他的疑惑,徑直說道:「科舉第一輪必然要考數學,既然如此,怎能不學?」
「這不是那」張生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科考之前,我料必有人組織鬧事,你切切不可參與其中,只要你能過得科考第一輪,也就足夠了,至於其他人,理他做甚?」
張生這時候才有些明白,恩師的意思竟是讓他以新的科考條目來進行學習,再不去管什麼四書五經,「老師,你不是說這科考未必進行下去嗎?」
老師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說朽木不可雕也,「我只說不能如意,沒說一定進行不下去,相反,這一定可以進行下去。」
「為什麼?」張生驚訝的問道。
「看來你史書也需要再讀讀了,給,這些是史書,你也拿去,說不得也會考。」說著,又自書架上抽出一大摞書放在張生的手上,說道:「漢天子是開國皇帝,史書中就沒有開國皇帝辦不成的事!」
張生啞口無言。
只是,這個世界上能如張生的老師這邊看的透徹的到底還是少數,不知多少書生因得這新的科舉制度而憤憤不平,暗中串聯,這一番變局,又不知掀起多少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