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謀殺孫悟空
三人一馬迴轉東岸,左右無處去,只能再往陳家莊。陳澄陳清家裡,正有幾個村民在勸慰兩人,合家老少盡量裝作悲痛萬分的樣子,應承著村民。正在這時候,一個僕人闖進屋,說道:「取經的老爺們回來了。」
陳澄驚訝道:「怎麼又回來了?」
僕人說道:「也沒全回來,只回來三個,而且渾身濕淋淋的。」
陳澄陳清連忙出門迎接,卻是不見了陳玄奘,陳澄問道:「怎麼不見陳玄奘老爺?」
豬八戒說道:「不叫做陳玄奘了,改名叫做陳到底了。」
陳清說道:「怎麼好好的就沉了呢?」
沙和尚說道:「好好的冰面突然就裂開了。」
陳澄兩眼垂淚,說道:「可憐!可憐!我說等雪融之後備船相送,你們偏偏堅執不從,致令喪了性命!」
村民們也都跟著走出了屋,眼見此等情景,一個個恍然大悟,其中一人說道:「那麼厚的冰層怎麼說裂就裂了呢,一定是靈感大王來報仇了。」
又有一人說道:「我們告訴你們不要招惹靈感大王,你們偏是不聽,如今遭了災殃,沒了師父,豈不是自討苦吃?」
孫悟空哼哼一聲冷笑,說道:「本來我是看著你們這群蠢材的面子上,才放過那廝一條活路,他卻好死不死的來抓我師父。」孫悟空將金箍棒一掄,舞得虎虎生風,說道:「嘿嘿,哼哼,如今就休怪俺老孫棒下無情了。」
陳澄陳清兩人聽了,各自歡喜,他們自然是希望能將靈感大王剪草除根,萬一他還一直惦記著陳關保和一秤金怎麼辦?
其他村民則依然痴頑,個個搖頭,一人說道:「那靈感大王爺爺本領通天,諒你這身子骨,恐怕根本不是對手。」又一人說道:「靈感大王爺爺伸出一根小指頭,就能把你捏死。」第三人介面道:「就像捏死一隻螻蟻。」
孫悟空被說得心中焦躁,大喝一聲:「掌嘴。」話音一落,那三人便互相掌嘴,打得啪啪直響,三人心中分明不想,手上卻停不下來。其他村民見了,連忙跪下磕頭,央求道:「聖僧,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孫悟空冷笑一聲,說道:「打你們一頓,反而成了聖僧了,真是一身賤骨頭。滾吧!」他收了法術,那三人已經被打腫了臉,跟眾人一起灰溜溜地離開了陳家。
陳澄陳清又準備了齋供,兄弟三人飽餐了一頓,將馬匹行囊交與陳家看守,然後各整兵器,來到通天河邊,此時,河面上的冰層竟然已經全都融化了,孫悟空說道:「兄弟,你們兩個商量商量,哪個先下水?」
豬八戒說道:「猴哥啊,我兩個的手段都不如你,還得你先下水。」
孫悟空說道:「不瞞賢弟說,若是山裡妖精,全不用你們費力,水中之事,我去不得。」
沙和尚說道:「大師兄,五百年前,你不是還大鬧過東海嗎?」
孫悟空說道:「我下海行江,必須捻著避水訣,或者變化成什麼魚蟹之形才去得。可若是那般捻訣,就輪不得鐵棒,使不得神通,打不得妖怪了。你們兩個乃是慣長水戰之人,所以要你兩個下去。」
豬八戒的心思突然活泛起來,車遲國鬥法的一幕幕又出現在眼前,猴子的本領簡直駭人聽聞,他和沙和尚聯手也不是敵手。
卻沒想到,他也有弱點!
只聽沙和尚說道:「大師兄,小弟雖是去得,但不知水底什麼情況。要我看,還是大家都去吧,哥哥變作什麼模樣,或者由我馱著你,分開水道,尋著妖聖的巢穴,你先進去打聽打聽。如果師父不曾傷損,還在那裡,我們就努力征討。但如果不是靈感大王乾的,師父已經淹死了,或者已經被妖怪吃了,我們也就不須苦求了,早早地別尋道路。你看怎麼樣?」
孫悟空只好說道:「賢弟說得有理,你們哪個馱我?」
豬八戒立即笑嘻嘻地叫道:「哥哥,我馱你。」
孫悟空說道:「也好,你比沙師弟還有些膂力。」
於是,沙和尚剖開水路,豬八戒背著孫悟空,弟兄三人同入通天河內,向水底下行有百十里遠近。
一路上,豬八戒心裡就如翻江倒海,師父不知是死是活,如果已經死了的話,那麼兄弟三人就面臨分行李的問題了,師父的寶物中,錦斕袈裟最值錢,其次是九環錫杖,再其次是紫金缽盂。如果猴子不小心死了的話,那就只剩下兩個人分行李了,而且自己升格為大師兄,怎麼分,那個沙和尚只能聽自己的。
如果師父幸而沒死,而猴子卻不小心死了,那自己便又可以當大師兄了。想當年在白虎嶺上,孫悟空別逐出師門之後,豬八戒總算過了幾天瀟洒的日子,擔子也不用自己挑了,每天只是化化齋而已。
沒有孫悟空的日子,真好。
可是,後來遇到黃袍怪了,自己和沙和尚聯手,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從通天河到靈山,還有五萬四千里,再遇到厲害妖怪怎麼辦?
豬八戒心中嘀咕著,不知道如何抉擇。
他又想,如果妖怪把師父吃了,那照樣可以散夥分行李啊!
所以,猴子可以放心殺。
但是,這些年來,他跟孫悟空朝夕相處,畢竟已經有了感情,怎麼捨得下手呢?
可是,既然已經有了感情,那猴子為什麼還總是叫自己獃子?我堂堂天蓬元帥,難道沒有名字嗎?
不過,他畢竟只是嘴賤而已,並沒有實際傷害過自己啊。
就這樣,豬八戒心中是天人交戰,兩個聲音互相辯駁,就在這時候,他腳底下踩到一個蚌殼,打了個趔趄,然後惡意就突然灌滿了心胸,他順手把孫悟空往前一摜,自己撲地跌了一跤,待爬將起來,卻看到孫悟空的屍體已經漂了起來。
剎那間,他又後悔了,情不自禁地叫道:「猴哥!」他要上前拽住孫悟空的屍體,誰知道那屍體一會兒的功夫就無影無形了。
沙和尚埋怨道:「二哥,你是怎麼說?不好生走路,就跌在泥里便也罷了,卻把大師兄不知跌在哪裡去了?」
豬八戒哼了一聲,說道:「老沙,你在我前面,剛才明明可以抓住大師兄的,你怎麼卻不出手相救?」
沙和尚辯白道:「我沒看見。」
豬八戒嘆氣道:「誰能想到大師兄英明神武卻不禁跌,一跌就跌化了呢。」
沙和尚說道:「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跌化了呢?」
豬八戒說道:「如果不是跌化了,他能去哪兒?」豬八戒豁達起來,說道:「算了,算了,不要管他死活,咱們去尋師父。」
沙和尚卻執拗起來,說道:「不好,還得大師兄來,他雖然水性不好,但是比我們乖巧。如果他不來,我也不跟你去。」
豬八戒說道:「他要是死了,怎麼辦?」
突然,孫悟空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傳了出來,說道:「悟凈,老孫在這裡,沒死呢。」
原來,豬八戒心猿意馬的時候,孫悟空就覺察到不對勁了,於是便拔下一根毫毛,變做假身,伏在豬八戒背上,他的真身則變作一個豬虱子,緊緊地貼在豬八戒的耳朵里,方才飄走的屍體,自然就是那根毫毛變的。
此時,豬八戒慌得跪在泥里磕頭道:」哥哥,是我不是,我錯了,待救了師父之後,我再上岸陪禮。你在哪裡說話?可嚇死我了。」
沙和尚看著豬八戒慌亂的樣子,不禁笑了,說道:「罷了!這獃子是死了!你怎麼就敢捉弄大師兄?」
如今,就連沙師弟都叫自己獃子了,但是豬八戒卻心存趕緊,他是一個何等伶俐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沙和尚的言外之意?於是,趕緊接著往下說道:「是啊,大師兄,我就是想捉弄捉弄你,逗你玩的!你那麼大的神通,怎麼可能禁不住這一跌呢?」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而且孫悟空又最是喜歡吹捧與自我吹捧的,豬八戒一番話,讓他很是受用,便說道:「哼哼,廢話少說,若救出師父來,我就饒你一棒,如果師父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絕不放過你。」
豬八戒連聲說道:「好的好的,猴哥啊,你到底在哪裡,現原身出來吧,我馱著你,再不敢衝撞你了。」
孫悟空說道:「我還在你身上呢,你快走,快走!」
豬八戒也不知道孫悟空到底在不在身上,只管念誦著陪禮,與沙和尚繼續向前進,走了有百十里遠近,忽抬頭望見一座樓台,上有「水黿之第」四個大字。
沙和尚說道:「這裡應該就是妖精的住處了,我兩個不知虛實,怎麼上門索戰?」
孫悟空躲在豬八戒耳朵里,也看到外面景物,只得問道:「悟凈,那門裡外可有水么?」
沙和尚說道:「沒水。」
孫悟空說道:「既然無水,你們兩個就在附近躲起來,待老孫去打聽打聽。」說完,他爬離了豬八戒的耳朵,又搖身一變,變作個長腳蝦婆,兩三跳跳到門裡,只見靈感大王坐在上面,眾水族擺列兩邊,有個斑衣鱖魚婆坐於側手,正商量著怎麼吃唐僧。
孫悟空留心尋找,卻沒找到師父,忽然看見一個大肚蝦婆走將來,徑往西廊下立定,他跳到面前稱呼道:「嗨,美女。」
那大肚蝦婆樂成了一朵花,摸著自己的肚子笑道:「什麼美女,都快是美女她媽了。」
孫悟空笑了一笑,問道:「大王與眾人商議要吃唐僧,卻不知道唐僧在哪裡?」
美女蝦婆說道:「唐僧被大王降雪結冰,拿在宮后石匣中間,只等明日他徒弟們不來吵鬧,就奏樂享用。」
孫悟空聞言,假意跟美女蝦婆又聊了幾句,然後借故走了,徑直尋到宮后,果然看到一個石匣子,卻象人家槽房裡的豬槽,又似人間一口石棺材,量量足有六尺長短。他將耳朵伏在上面,聽了一會,只聽得師父在裡面嚶嚶地哭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