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立帝貨講了一個毀三觀的故事
白蘇尼咥心中一動,這座寺廟他是知道的,父王也曾在金鑾殿上賜了些金帛給這裡的和尚修理佛殿佛象,但是後來連年大旱,和尚求雨不成,父王便不再待見他們了。如今走到此處,白蘇尼咥便想不妨進去看看。
白蘇尼咥跳下馬來,那保駕的官將與三千騎士也都趕到了,簇簇擁擁,擠擠挨挨,呼啦啦全都湧入山門裡面,慌得本寺眾僧,都來叩頭拜接。
白蘇尼咥大踏步昂首走進文殊菩薩殿,參拜了佛像之後,舉目觀瞻,忽然看到正當中坐著一個和尚,正微閉著眼睛,嘀嘀咕咕地念著不知道什麼經文。
白蘇尼咥很生氣,說道:「這個和尚實在無禮!我堂堂烏雞國的太子,你竟然不出門迎接。來人啊,拿下!」
兩邊校尉,一齊下手,把那光頭和尚抓了起來,用繩索捆住,這才問道:「你是哪裡來的?竟敢不把我放在眼裡。」
那和尚說道:「貧僧乃是東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經進寶的和尚。」
「進寶?」白蘇尼咥不屑一顧,說道:「你那東土雖是中原,但是其窮無比,有什麼寶貝,也敢拿到佛祖面前現眼?」
陳玄奘說道:「我身上穿的這袈裟,就是一樣寶貝。」
白蘇尼咥嫌棄地打量著和尚身上的袈裟,癟癟嘴,說道:「就這麼件破衣爛衫,半邊苫身,半邊露臂,能值多少錢,還敢稱寶貝?」
陳玄奘說道:「我這身袈裟乃是萬線千針織成正果,九珠八寶合元神。你說我不曾迎接你,這又算的了什麼?像您的父仇不報,才是枉為人啊!」
白蘇尼咥有點摸不著頭腦,問道:「你等等,你等等,我說你的衣服不算什麼寶貝,你就說我枉為人?還說我有什麼父仇?」
陳玄奘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嗯。」
白蘇尼咥說道:「哎喲喂,你膽子還挺大,還敢『嗯』。」
陳玄奘卻說道:「殿下,為人生在天地之間,能有幾恩?」
白蘇尼咥說道:「有四恩。」
陳玄奘問道:「哪四恩?」
白蘇尼咥說道:「感天地蓋載之恩,日月照臨之恩,國王水土之恩,父母養育之恩。」
陳玄奘笑道:「殿下言之有失,人只有天地蓋載,日月照臨,國王水土,哪有什麼父母養育之恩?」
白蘇尼咥怒道:「你這和尚真是游手游食削髮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養育,身從何來?」
陳玄奘躬身道:「殿下,貧僧不知。但是,貧僧這隻紅匣內有一件寶貝,叫做立帝貨,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共知一千五百年過去未來之事,當然也會知道陛下身從何來。」
白蘇尼咥這才來了興緻,盯著陳玄奘手中的紅匣子,說道:「拿來給我看看。」
陳玄奘便扯開匣蓋兒,裡面蹦出一個只有食指大小的小人來,說他是人吧,倒有七分像猴。
白蘇尼咥問道:「這麼小的一個小人兒,能知道什麼事情?」
話音剛落,那小小人竟然腰伸一伸,長了有三尺四五寸。
眾軍士吃驚道:「若是這般快長,不消幾日,就撐破天了。」
那小人長得跟人差不多大的時候,便不長了,嘻嘻笑著,看著白蘇尼咥。
白蘇尼咥問道:「立帝貨,這老和尚說你能知未來過去吉凶,你是用龜作卜,還是蓍草算卦,還是說憑書句斷人禍福?」
立帝貨說道:「我什麼都不用,就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萬事皆知。」
白蘇尼咥說道:「你這廝凈胡說。自古以來,《周易》之書,極其玄妙,斷盡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趨避,所以要用龜殼蓍草占卜。而你竟然什麼都不用,分明就是妄言禍福,扇惑人心!」
立帝貨說道:「殿下不要急著下斷言,我來說給你聽聽。五年前,你們年程荒旱,萬民遭苦,有沒有這回事?」
白蘇尼咥不屑地說道:「此事天下皆知,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立帝貨又說道:「你父王和文武百官秉心祈禱,這時候,來了一個道士,自稱在終南山修行,他能善呼風喚雨,點石為金。是不是?」
白蘇尼咥說道:「你能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
立帝貨說道:「後來,你父王與那道士拜為異姓兄弟,有沒有此事?」
白蘇尼咥一聲冷笑,說道:「再也別相信什麼結拜之事了,想當初,父王與他食則同食,寢則同寢,可是後來他竟然不辭而別,還拐走了我父王的一塊白玉圭。」
立帝貨說道:「最近三年,烏雞國的國王是誰?」
「當然是我父親啦!」白蘇尼咥說道,「難道還會有別人?」
立帝貨問道:「你父王後來去過御花園嗎?」
白蘇尼咥搖搖頭,說道:「老道士走後,至今父王還思慕他,因為見不到他,他也無心賞玩了,把花園緊閉了,至今已經有三年了。」
立帝貨聞言,哂笑不絕,白蘇尼咥問道:「你笑什麼?」
立帝貨依然只是笑,一句話都不肯說了,白蘇尼咥說道:「你別笑了,我都看見你前列腺了。」
立帝貨收斂了笑容,說道:「我還有許多話要告訴你呢,奈何周圍的人太多了。」
白蘇尼咥是何曾機警之人,聞聽此言,他將袍袖一展,教軍士們退了出去,三千人馬也都出門外駐紮。
此時殿上再無他人,白蘇尼咥說道:「立帝貨,你現在可以說了。」
立帝貨正色說道:「殿下,化風去的是你生身之父母,現在坐在王位上的,卻是那祈雨的全真道士。」
白蘇尼咥一下子懵住了,他立即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那個夢非常蹊蹺,而且夢的內容竟然跟這個立帝貨說得一般無二。
難道,這是真的?
難道,父王早就死了?
難道,跟母親同吃同睡的國王,竟然是個假的?
他不願意相信!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會相信的。
於是,白蘇尼咥喝道:「胡說!胡說八道!自道士去后,我烏雞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照你這麼說,國王竟然不是我父王。我告訴你,你這話幸虧只是對我提起,我也還能容得下你,如果被我父王聽見你這番話,定會把你拿了去,碎屍萬段!」
立帝貨聳聳肩膀,表示愛莫能助,走到陳玄奘面前,說道:「師父,怎麼辦啊?他根本就不信。趕緊把那個寶貝送給他,咱們倒換了關文,往西方去罷。「
陳玄奘嘆了口氣,只好將紅匣子遞給立帝貨,那立帝貨接過紅匣子,將身一抖,那匣子竟然不見了,愛他手裡的竟然是一根毫毛。
白蘇尼咥看得目瞪口呆,問道:「這……這是什麼法術?」
陳玄奘將鳩屍卑那夢中留給他的金廂白玉圭取出來,遞與白蘇尼咥,問道:「殿下,你認得這個嗎?」
白蘇尼咥大喝道:「好和尚!好和尚!好個賊和尚!你五年前本是個全真,來騙了我家的寶貝,如今又裝作和尚來進獻!」又叫道:「來人啊,給我綁了!」
陳玄奘慌慌忙忙,指著立帝貨罵道:「你這個弼馬溫!專撞空頭禍,連累我啊!」
白蘇尼咥皺眉問道:「弼馬溫又是誰?」
立帝貨說道:「就是我!」
白蘇尼咥問道:「你又是誰?」
立帝貨說道:「我是長老的大徒弟,名喚悟空孫行者,我與師父上西天取經,昨天晚上到此覓宿。我師父夜讀經卷,到三更時分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父王說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全真卻變作他的模樣,滿朝文武都不知情。你父王請我降魔,方才你出城打獵,射中的玉兔,就是老孫變化的。老孫把你引到寺里,見我師父,訴此衷腸,句句是實。你既然認得白玉圭,怎麼不念鞠養恩情,替親報仇?」
白蘇尼咥聞言,心中慘慽,暗自傷愁,喃喃低語道:「如果不信此言語,他卻有三分真實,如果信了,可是金鑾殿上明明是我父王?」
孫悟空見白蘇尼咥遲疑,便說道:「你難道不信俺老孫的?你母親與那全真道士朝夕相處,你回去問問她老人家,看她怎麼說。」
白蘇尼咥說道:「正是!待我問我母親去。」說罷,他跳起身,籠了玉圭就走,孫悟空卻扯住他,說道:「你這些人馬一起回去,卻不走漏消息?只要你單人獨馬進城,不可揚名賣弄,也不要走正陽門,須從后宰門進去。到宮中見你母親,千萬不要高聲大氣,一定要悄語低言,我怕一時走了消息,你娘兒倆性命難保。」
白蘇尼咥躬身道:「多謝聖僧指點。」出了門,吩咐將官道:「你們在此紮營,不得移動。我有一事,去去就來。」
白蘇尼咥不多時回到城中,果然不奔朝門,徑至后宰門首,見幾個太監在那裡把守。見太子前來,太監們試圖攔阻,說道:「未得詔命,太子不得入宮。」
白蘇尼咥一馬鞭甩出去,吼道:「滾開。」
太監們只好讓路,白蘇尼咥快馬加鞭,撞入裡面,來到錦香亭下,母親正坐在錦香亭上,兩邊有數十個嬪妃掌扇。
白蘇尼咥下馬,跪於亭下,叫道:「母親!」
王后回過神來,喜道:「孩兒,你怎麼來了?這二三年與你父王開講,不得相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今天,你怎麼終於有空來看我一面了?」她趕緊把兒子扶起來,見他滿面哀戚之色,便問道:「孩兒,你怎麼聲音悲慘?發生什麼事了?」
白蘇尼咥滿眼含淚道:「我的父親給人慘殺,我的母親被人污辱,我的理智和感情都被這種不共戴天的大仇所激動,啊!從這一刻起,讓我屏除一切的疑慮妄念,把流血的思想充滿在我的腦際!」
王后聞言道:「你是不是瘋了?」
白蘇尼咥說道:「不,我沒有瘋,我的心中滿是仇恨。」
王后問道:「我兒,你到底怎麼了?」
白蘇尼咥說道:「啊,母后啊!生活在汗臭垢膩的眠床上,讓淫邪熏沒了心竅,在污穢的豬圈裡調情弄愛……」
王后痛苦萬分,說道:「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戳進我的耳朵里,不要說下去了,親愛的白蘇尼咥!」
白蘇尼咥繼續說道:「一個殺人犯、一個惡徒、一個不及你父王二百分之一的庸奴、一個冒充國王的丑角、一個盜國竊位的扒手,從架子上偷下那頂珍貴的王冠,塞在自己的腰包里!」
王后說道:「你別說了!」
白蘇尼咥說道:「他就是一個下流襤褸的國王。」
王后說道:「啊,白蘇尼咥。你把我的心劈為兩半了!」
白蘇尼咥說道:「母親,我只有一個問題問你。你覺得我父王與三年前相比有什麼變化?」
王后很哭泣道:「唉,我的孩子果然是瘋了,竟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白蘇尼咥說道:「母親與父王朝夕相處,最是熟悉,但請母親告知。」
王后突然就熱淚盈眶了,說道:「這樁事,孩兒如果不問,我到九泉之下,也不得明白。既然問起,我不妨告訴你,以前,我跟你父王恩愛有加,可是自從三年前那個終南山道士突然離開烏雞國,你父王對我就是冷冰冰的了。我曾在枕邊問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他只推託說年歲老邁不中用了。但是,我知道,我知道……」
白蘇尼咥追問道:「母親,你知道什麼?」
王后含淚答道:「你父王他……他……出櫃了。之前並沒有什麼,可是後來終南山道士來了,而他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你父王終於發現,他喜歡的其實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白蘇尼咥說道:「母親,他可能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現在坐在王位上的,是個假的。」
王后吃驚道:「我兒,不可胡言。」
至此,白蘇尼咥已經確認,如今竊據王位的是個假皇帝,他立即撒手脫身,攀鞍上馬,出后宰門,躲離城池,直奔寶林寺而去。
眾軍士接著太子,又見紅輪將墜,已是傍晚時分。太子傳令,不許軍士亂動,他又獨自個入了山門,整束衣冠,拜請孫悟空。
孫悟空從正殿搖搖擺擺走來,白蘇尼咥雙膝跪下道:「師父,我來了。」
孫悟空上前攙住道:「請起,你到城中,可曾問到什麼嗎?」
白蘇尼咥一五一十將母親的話又說了一遍,孫悟空微微笑道:「你信了就好,接下來就看你如何手刃仇人了。」
白蘇尼咥說道:「多謝師父指點!我這就回去,尋機殺了他。」
白蘇尼咥拜辭了孫悟空和陳玄奘,帶領三千騎士浩浩蕩蕩地回到烏雞國,他本想一舉攻進王宮,擒獲假國王,可是臨近城池,他又猶豫了。
抓到假國王怎麼辦?
殺了他嗎?
這三年來,父王對自己一向很好,他怎麼忍心手起刀落,將父王砍死呢?
可他畢竟又是殺父奪母的仇人,白蘇尼咥怎能放過他呢?
進了城之後,白蘇尼咥決定徐徐圖之,慢慢找機會,除掉假國王。而且,他也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萬一自己搞錯了呢?萬一大唐聖僧搞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