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一輩子的承諾
這是個簡單的兩室一廳，屋子裡很多東西都有著年代感，會讓人倍感舒適和親近，大爺讓我坐在沙發上，給我泡了杯野草茶，說喝了強身健體。
客廳的正中央牆壁上，掛著一幅黑白照，像是已經故去的人，那個男人長相清秀，身穿唐裝，像極了過去書中寫的戲子，那眼神很是柔媚。
大爺跟我說，這照片是他的先人，早在百多年前就去世了，但是先人留下口訓，若是有人來找他的後人，尋一位叫嘉嘉的女子，就要將一件東西交給他。
我頓了一下「敢問，您的先人，是不是叫春生呢？」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而後點了點頭。
這裡果然是那個春生的家，那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春生的輪迴轉世，可如今他看起來也有八九十歲了，不知道嘉嘉看到自己等候的人變成這樣，還能否接受。
老者走進屋裡，拿出了一個布包，上面有用紅色綉線繡的牡丹圖樣，與嘉嘉身上的旗袍倒是如出一轍。他將布包一層一層打開，我這才看到裡面的東西。
一封泛黃的信，一撮黑色的秀髮，還有一枚生了銹的戒指，以及一些大洋。
大爺說這戒指本來是兩個，還有一個跟著他先人進了棺材，下葬的時候因為卡的太緊就沒取下來。
原來他的先人當年和嘉嘉有一段禁忌的戀情，那個時候嘉嘉是歌女，卻賣藝不賣身，而且嘉嘉還是藝校的學生，為了賺錢沒辦法才到了舞廳裡面工作。
而春生當時是個教書先生，嘉嘉也可以說是他的女學生，後來兩人發展起了地下情，嘉嘉也賺夠了錢準備不在干這行，跟著春生遠走高飛。
很多時候，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事與願違，就在這個時候偏偏出來了一個黑幫老大，要取嘉嘉當妾室。
嘉嘉寧死不從，最後還被那黑幫老大囚禁了起來。
春生散盡家財，買通了舞廳里的一個服務生，答應三天後的晚上偷偷將嘉嘉接出來，兩人在嘉嘉租的房子里會面。
可是那晚，春生等了一夜，嘉嘉依舊未出現，一大早他去舞廳打探消息，卻發現嘉嘉早就跟著花轎去了那個黑幫大哥那，而且一家人還搬去了上海，他才恍然，但他不相信嘉嘉會欺騙他，一生未娶，等著嘉嘉回來找他，鬱鬱而終。
他領養了老者的父親，並把這個布包和這個故事都交給了他父親，春生臨死前說，若是有人到這裡找他或者找一個嘉嘉的女孩，一定要將這個布包交給那個人，若這個人一輩子不到那就不能搬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這也是，老人成為這片拆遷區域，最鐵的釘子戶的重要原因了。
想不到他臨近棺材的前一腳，竟然可以等到那個來拿包袱的人，為了等這個人，開發商處再高的價，他都不肯搬出去，還以為到死都不會等到，老者已經想好把這東西埋了，畢竟時間過得太久了，也許那個來拿包袱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當時，段思齊來找他的時候，他還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不到，今日，真的，等到了我的到來。
我也是萬萬沒想到春生和嘉嘉之間有這樣一段故事，確實夠悲慘，為什麼那晚嘉嘉沒有現身，但卻是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內，難道她後來又回來了才被人所殺？
她既然已經答應要跟春生出逃，並且讓服務生把自己接出來，那為什麼卻出爾反爾，跟著黑社會大哥走了?
當真是最後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虛榮心嗎，其實愛情在金錢面前永遠處了下風？
不會，不可能。
我相信，嘉嘉和春生的感情，絕對不會，是如此，經不起考驗。
只是，那已經過了百年，她的魂魄何以執著於尋找春生，一直苦苦等候著春生，看她那哀怨，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有了很多年，到底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導致兩人情變，間隔百年都無人知曉，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當年春生為了嘉嘉而終身不娶，而我眼前的這個老人，為什麼，又會終身不娶呢？
亦是在我的思緒飄開的時候，目光不由被那裝盛東西的盒子底部給吸引住了。
因為，上面，居然，印著一朵鮮艷的，彼岸花。
不錯，就是當日，我在奈何橋邊看到的，那種殷紅的彼岸花。
只是，僅僅是一朵，那絲絲花瓣，顯得如此單調，是如此孤獨。
我心中不由得一凜，這彼岸花出現在這裡，定然不是偶然了。
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老人的臉上，只見他一臉釋然，此刻正眯著眼睛盯著我，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只是，若我帶著這些信物去給那女鬼嘉嘉看，她能接受得了嗎？
畢竟是她害得春生絕後，並且等了一生，最後落得個鬱鬱而終。
「我終於完成了這個任務了，爸，你走好……」就在我正欲多問幾句關於春生的事情的時候，老人已經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嘴裡喃喃念叨了起來。
他的聲音，十分輕柔，而且顯得十分疲倦，一邊說著，一邊靠向了沙發背，而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爺，您……」我走到跟前，亦是跟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不過話卻突然戛然而止了。
因為，我發現，在那老人的臉上，居然，冒出了幾條青筋，就如同，幾條蚯蚓，盤落在他的臉上一般。
一股不祥的預感，從我心底涌了出來，而再湊近的時候，他青筋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幾乎，是在眨眼間，它們變得，猩紅猩紅，就那麼錯落在老人的臉上，居然組成了一簇彼岸花的模樣。
彼岸花開，我似乎，已經料到了，他的結局了。
脈搏和心跳一同消失了。
他，死了！
我呆立在原地，愣了好一段時間，才猛地緩過神。
或許，此刻的結局，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臉上的彼岸花，在那殷紅之後，便是慢慢開始褪色，最後又變成了青筋的模樣，最後消失不見了。
可是，老人，是永遠醒不過來了。
只是，為什麼，這彼岸花，會出現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