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風裡凄歌
繼位大典結束,此事便告一段落,來自五湖四海的嘉賓也都各自歸路。
而千里迢迢從大羽趕來的南宮銘也該一道回朝。
正值二月初,萬物復甦之際,是遊山玩水的好時節,只是路上行人早沒了那份閑心。
城外,十里亭。
這是去往大羽的必由之路,來往的商旅都要路經此地,而十里亭是最好的觀景台!
沐姝孤身隻影的站在十里亭中,身姿搖曳曼妙,又極顯楚楚動人。風很涼,吹亂了她的青絲,吹得她有些心慌。
這裡,可以遠遠地看上他的車隊一眼!
沐姝抿著唇,凝視遠方。此處是去年半夏之時,與南宮銘分別的地方,那時南宮銘就口口聲聲說要帶她一同回羽朝,護她周全。
那時候的她還態度強硬,但後來還是被他騙去了羽朝,不單單是人被拐走了,連心都被偷走了。
沐姝聽著遠方馬車車輪的軲轆聲,勾唇淺笑。
他來了。
此次相見怕是最後一面了,沐姝雖成了葯廬尊主,沐世傑不敢輕舉妄動,但一日不除巫閣,難泄她心頭之恨!
她,是不會在此地久留的,她註定是四處漂泊的孤鳥,無處安身……
沐姝的眼裡嗆滿淚水,低聲哽咽吟唱: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吟詩詞訴盡了相思,
夢裡尋你的影子。
你是這般金貴之身,
我卻如螻蟻碌其生。
縱使千般喜愛皆為真,
不抵現實殘忍!
……
……
他的馬車近了,軲轆聲也愈加大了些,沐姝繼續小聲哼唱,和著嗚咽,她自己都聽不清。
只是這凄凄婉婉的旋律,卻引得山下行人為之駐足,南宮銘讓人停了馬車,細細聆聽風中那一道細微的歌聲。
他激動地掀簾下車,環顧四周,卻不見那唱歌的女子,他仰頭朝山上望去,卻只是滿目蒼山。
「南風,你可聽見了歌聲,很凄涼。」
南宮銘盡量壓抑心中的澎湃,冷靜問他。
南風一怔,立即閉上眼睛細細感受,順著斜風聽那斷斷續續的聲音。
「確實是有女子在唱歌,好生悲凄,能使聞者落淚!」南風認真聽著,閉眼回稟。
南宮銘即刻三步作一步的飛奔上山,南風一睜眼就見南宮銘入了山。
驚呼:「王爺!」
南宮銘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頭也不回的往山上沖。
南風心中焦急,擔心南宮銘獨自出行出事,趕忙吩咐身後的隨行士兵:「爾等在此等候,任何人不準擅自離開!違者斬立決!」
南風喝斥眾人後,立即隨後去追南宮銘,剛化了雪山路難行,南宮銘不過幾個輕功便抵達山頂的十里亭。
這裡風大,空氣很清涼,似乎還殘留了絲絲縷縷少女獨特的芳香。
已是人去樓空,他眼前除了山還是山,根本沒有那唱歌女的身影!
南宮銘有種強烈的感覺,方才一定有人來過此處,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聲音不斷地告訴他,那人就是沐姝!
南風趕到之時,只見南宮銘一人站在十里亭中,背對著他,面朝遠山。南風不敢上前打擾他。
南宮銘從袖中抽出一支白玉笛,緩緩放在唇邊,輕輕吹奏,依依徐徐,如夢似幻,聲聲扣人心弦。
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那首曲子,是沐姝在羽文帝的壽宴之上吟唱的,他雖只聽過一遍,卻再也無法忘懷!
身後的南風見南宮銘這般憔悴發瘋的模樣,更是於心不忍。
沐姝的死,對南宮銘來說,比死亡更可怕!
南宮銘與南宮燁之間的戰爭也因為沐姝,提前開火,二人在朝堂上明爭暗鬥,可謂是不相上下!
「姝兒,你究竟在哪兒……你可知,我一人苟活於世,有多可悲!」
南宮銘望著暮色蒼茫的遠山,喃喃自語,他始終不願去相信沐姝已死!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無人與我捻熄燈,無人共我書半生。
無人陪我夜已深,無人與我把酒分。
無人拭我相思淚,無人夢我與前塵。
無人陪我顧星辰,無人醒我茶已冷。
無人聽我述衷腸,無人解我心頭夢。
無人拘我言中淚,無人愁我獨行路。
回首向來蕭瑟處,無人等在燈火闌珊處。
……
草色蔥蘢深處,若是瞧仔細些,依稀可見藏著一個身披絳紫大貂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面容俏麗姣好,眉眼間漾著絲絲憔悴,兩行清淚滑入脖頸間,更讓人揪心。
她自己哭出了聲,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低聲嗚咽,她的眼裡飽含深情:
南宮,忘了我罷。天煞孤星害人害己,不得善終!
我自是年少,韶華傾負!
被千夫所指的毒女是沒有資格去明白愛與被愛的……
從今往後,她的眼裡不再有仁慈優柔,只剩下滿腹血仇!
一個是權傾天下的冷酷王爺,一個是淪為卑微毒人的孤女,二人註定要越走越遠了……
南宮銘在十里亭中站了許久,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後來他只是長嘆一聲下了山。
離開這吧,再也不入鳳地半步。在此處他遇見過一個女子,腹黑狡猾,巧言如簧。
此處,是個傷心地!
……
見南宮銘的馬車漸行漸遠,沐姝終於忍不住,跌坐在草叢裡,埋膝抱臂的抽噎著。
恍惚間,似乎有一個溫柔至極的聲音安慰她:
放聲哭吧,這裡,沒人會知道……
放聲哭吧,往後,再不許落淚……
放聲哭吧,前塵,都化作浮雲……
許久,直至頭上的初陽變成血色,早出覓食的飛鳥從遠方歸巢,沐姝才晃晃悠悠的從草叢中爬起來,拖著步子下山。
山下,站著一個面孔俊逸的男子,他一手牽著白馬,穿著同她一樣的素衣,面帶愁容。
沐姝慢步過去,抬眸看他,啞聲開口:「風連玦。」
沐姝的眼睛布滿血絲,又紅又腫,他在山下足足等了一日,她也就在山上整整哭了一日!
風連玦單手叩在沐姝的後腦勺,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沐姝閉上眼,不去想那些煩心瑣事,換得片刻清靜安寧。
「丫頭,累了吧。跟我回家。」
風連玦什麼都沒問,將她抱上馬背,返回葯廬。
這裡是南宮銘回朝的必經之路,他怎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