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好，戴深
程景覺得穗城的時間好像都搖擺不定，有時候漫長的要死，有時候又倏地一下消逝在眼前，帶來莫名的失落。
開學才一個星期，班裏已經有人開始討論文理分科的問題，對程景來說好像是年代應該很遙遠的事情啊。報道的那天晚上寢室裏的人睡的很早，程景自己拿出應急的照明燈蜷在被窩裏一頁一頁地翻初中的同學錄，發現在這樣一個陌生到呼吸空氣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地方，回憶真的很重要。
清世的梧桐樹帶的自己都變得要死的多愁善感。
清晨。
程景好不容易妥協了方念離極其不平等的寢室公約，六點多慢吞吞地打掃完寢室散步到食堂門口，人多得堆成望不到頭的山，還是轉身走到小操場準備下課再去小賣部買點麵包填填肚子。
這些人都是哪裏冒出來的啊!不會早點起來買早飯的嗎!為什麽偏偏要等自己來的時候排成長龍······
清世的操場有500米大，中間是一塊當足球場當草坪，然後是兩個綠色的半圓和紅色的跑道。偶爾有高三的人每天早上來這裏練1000，晨風吹起來還是冷的不行。
明明秋天還沒到。
程景坐在操場邊的長椅上，側頭看見兩個長頭發穿著校服的女生坐到自己旁邊。
“嗨，學妹。”
裏麵穿了一件白襯衫的學姐笑著朝自己打了個招呼。程景突然不知道怎麽回答，隻是木訥地點點頭，招了招手:”···程景。高···一的。”
“嗷。你好呀，我叫李依依，高三五班的。”白襯衫的學姐說著用手肘推了推旁邊不說話的女生，”這是高二三班的楊落洛。”
“你們名字商量好的嗎都是ABB。”程景撓撓頭低聲嘟囔了一句，雙手拚命往口袋深處鑽，”五班是很好的班呢。”
程景在初中的時候就有聽說高中是分重點班實驗班和平行班的，一中的四班，清世的五班都是全校最好的學生聚居地。
其他的隻能自己抱團取暖。
“哈哈。我們班是都挺忙的啦。”
“她被師範提前錄取了每天都閑的沒事，程景你別介意。五班除了她沒人早上有心情到操場上溜達。”楊落洛開口，聲音和長相一樣很秀氣。
“你走啦，嚇壞小景。那我們先走啦。拜拜。”
“拜拜。”
“拜。”程景揮揮手，看著落洛和依依的背影打打鬧鬧地遠去消失在操場邊緣。
多好的朋友。
前麵突然有一個穿運動服的男生跑過帶起一陣風，程景又裹了裹身上的棒球服，伸手把頭發擱到耳後，低頭踩著跑道線離開，遠處有座山峰的頂上隱約繞著一些雲霧。
程景打了個哈欠，加快了步伐跑到教室裏去補覺。
昨天的數學卷子就早讀之後再說吧。
日子緩慢而拖遝地過著，在桌角邊留下一疊疊的練習卷。
轉眼到吃飯前的自習課，程景撐著腦袋從抽屜裏拿出飯卡遞給念離:”幫我帶個麵包。···哦對了，還有信紙。厚一點，謝謝。”
好像暑假之後就沒有給戴深寫過信了。
說起戴深，程景覺得這對於自己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
她和戴深是在一本雜誌上找筆友的地方開始聯係，看到都是穗城的，程景就隨手寫了幾句牢騷寄到地址去，很快就有信來回複。
斷斷續續兩年多的書信往來，程景卻從來沒提起過見麵。從信裏很難看出戴深是男生還是女生，有時候會很中二有時候又細膩地可怕。戴深比自己大一歲在市一中讀書，當初中考填的誌願第一個就是市一中，除了很好的口碑，戴深也是一小部分的因素。
怎麽說呢。
有些事情，對親人要隱瞞，卻能在陌生人麵前很痛快地講出來。
戴深就好像冬日暖陽從窗口斜射進來的一小撮晨曦，不大不小，不多不少把房間照亮。程景常常會感到很深很深的茫然，好像定期發作的病症，隨著日子的到來遠去印刻在那些厚厚的信紙上。
散發著淺淡的馨香。
程景也很好奇戴深是男是女，長得什麽樣，像一層淡淡的窗戶紙隔在眼前，想去戳破卻不敢動手。
“喏，麵包。信紙。卡。完畢。”
“謝謝念離小姐。”
程景笑著接下，把麵包打開放在抽屜裏，撕了一小塊塞到嘴巴裏，然後用一堆試卷掩起來，心虛地望了一眼值日班長的方向。
“你想什麽呢。”沈存清突然開口，扔過去一張麵巾紙，”嘴巴上那麽大一塊碎屑，瞎子都看得見。”
“啊?哦。”
程景瞅了一眼皺著眉頭嗔怪地沈存清，細長的眉毛很秀氣，山根挺立著，下巴有很好看的弧線和角度。
這樣的同桌出去溜溜挺爽的。
程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沈存清手心還留著麵巾紙一點點的香味，拉起椅子走去衛生間。
明明對這種香精有點過敏，還是控製不住地放一包抽屜裏。
見了鬼。
戴深。我不知道你是男是女誒到現在為止。
我曾經幻想過很多次你的樣子，不過一定是個很好很棒的人。也許你也跟我一樣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裏獨自沉默，看穗城夏暮初秋的耳朵落葉在晃晃悠悠中歸於泥土。你覺得，我們會怎麽樣見麵啊。想當初希望去市一中也是很想認識你。
這麽快，我的高中生活已經開始一段時間了。
清世裏我認識了很多的人，但都不敢一見麵就伸手打招呼。他們對我來說就像陽光下色彩繽紛的泡泡相互融合折射出好看的紋理。似乎是個不錯的開始喔。不過想到三年後畢業，這些故事又要被另一群人來演繹就莫名有些矯情地傷感。
穗城這幾天一直在下雨，連綿不絕絮絮叨叨。我偶爾會撐起傘去雨裏走走，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16歲了，雨季安靜而祥和地低聲輕語著，渲染著周圍全部的孤獨。
以後沒傘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借我一把傘呢。
以後控製不住哭泣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借我張麵紙呢。
以後沒吃早飯肚子餓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人好心地遞給我一塊餅幹呢。
我老是這麽沒來由的想。
這些答案，估計要找很長時間了吧。
嗯，祝你安好。
另:你回信的時候要署名，我們班主任可能要查。
程景
2012
剛剛把信紙疊好放進信封，班主任就走進來讓大家排隊去吃飯。程景走出班門，遠遠就有一個人朝自己跑過來，馬尾辮在空中一跳一跳。
哦呦，是方顏啊。
“小景!”
“你怎麽來了?”
“來找家屬的。”沈存清從程景身邊風一樣掠過帶起一句話。
“喏，我家屬。”方顏笑著朝程景身後揮了揮手，程景轉過身，施彧那張臉猝不及防地竄到眼前。
這世道。
真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