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0章 度年如日
青牙笑道：“同樣是一息之間（兩秒），蜂兒能振翅八百八十次，蝴蝶卻隻能振翅六次。對蜂兒來，振翅八百八十次就代表著過去了一息，但如果讓它用蝴蝶的頻率來振翅，它會覺得時間變得很慢很慢；反過來，若讓蝴蝶以蜂兒的頻率來振翅，它大概會感覺到這一輩子忽然間就過完了。事實上呢？”
典青嶽想了很久很久，才低聲道：“事實上無論它們如何振翅，過去的還是一息時間。”
“不錯，就是這個道理！”青牙拊掌一笑，“如果不借助工具，我們對時間流速的判定，除了環境變化以外，隻出於個人的經驗與臆斷。”
而主觀這玩意兒有多隨意，也不用再解釋了。“你若還存疑，再有一例足證。”青牙伸指點了點自己太陽穴，“熟睡以後做夢，夢中你隻覺得走完了一生，但醒來一看，才過去了不到半個時辰。這就是感知出了偏差。”
所以在對方的陣法或者領域當中，如果感官受到誤導，的確會混淆人關於時間的感知和判斷。
簡單來，就是時間依舊流逝，而你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
典青嶽輕輕一歎：“這也是真了不起。”
雖然不曾掌控時間，但這人采取了超越常規的辦法，同樣能夠達到讓局中人“度年如日”。
另辟蹊徑，然而殊途同歸。
青牙完就不再吱聲。想在幻陣中布設出這樣的效果，始作俑者對於“時間”與生命的領悟一定要精深至極。可是什麽人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首先，它活過的年歲一定要長。
時間的奧秘，是隻有經曆了時光長河的洗練，方才能揀起來的一粒又一粒細碎的金砂。
修為、心境，都有法子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隻有感悟不可以。
所以，這是哪個不世出的高人？
他回頭望向東方。幕仍然昏暗，卻有啟明星閃耀。
快亮了。青牙眼裏現出一抹失落，卻也隻是一閃而過，快得典青嶽都不曾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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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頂山脈西北，溢洪平原。
出了烏頂山脈地界，尤其越過鳳頭山以後，景象就完全不同了。濕潤的氣流被高山所阻隔，滯留不去，造就此地沃野千裏，河網遍布，這裏是南贍部洲中北地區最有名的魚米之鄉。從南往北走，放眼所及盡是金燦燦的田野，這美妙的顏色就代表了豐收——這個季節正逢麥收割的好時機。
戰火還沒有燃燒到這裏，田間的一切都溫馨而從容，包括了田裏辛勤勞作的農人、田梗上奔跑的孩子、樹蔭底下偷懶的老牛，還有草屋裏麵傳出來的陣陣飯菜香氣。
沿著縱橫交織的河再往西、往北，土地越來越富饒，卻已經安詳不再。
處處是焦土瓦礫，倒塌的屋宇、被洗劫一空的鄉鎮。僥幸不曾毀於戰火的麥田兀自堅強地存活，卻沒有人去收割了。
這種境況一直推進到鳴沙河畔，奇淩城地界。
兩支軍隊正在城下廝殺，雙方合起來人數至少超過了六十萬員。從打響第一記神通以來，戰爭的中軸線幾乎一直鎖定在一條幹涸的河道上，直到四個時辰前才取得了的進展：它開始往東邊偏移，很慢很慢。
也就是，勝利的秤開始向著守城一方偏移了，雖然隻有一點點。
這場曠世大戰取得的每一個勝利的腳印，原本就是沾滿了鮮血。
血流成河、煞氣衝。
人間的血煞引發地交感，空的烏雲滾動了十個時辰之久，釀出了墨汁一般的黑，這才終於炸下幾個響雷，鋪開了滂沱大雨。
然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道何等濃烈，竟連雨水都衝刷不掉。
晏聆雪站在奇淩城的摘星樓內，俯瞰戰場，一語不發。這裏是奇淩城的最高點，可以將戰況盡收眼底。
但這也意味著，戰鬥的地點離城池太近。
這場奪城之戰從隙洞開之後就打響了。有賴於戰盟公布的測算法，隙的確很精準地開在了距離奇淩城不足百裏的飛蘆城。西夜在戰前做了充分準備，也在隙附近狙擊了摩詰的先鋒部隊，一時戰績斐然。
西夜少算的，是摩詰進攻中北戰場的決心。
等到混元境和聖人境從隙裏也冒出來投入作戰時，蠻軍終於衝破修仙者的阻截，一口氣拿下了飛蘆城，並以此為據點，開始向奇淩城進攻。
自從長夫婦返回南贍部洲、造成外世界的軍情大泄密之後，蠻人三大勢力都相應地調整了自己的策略，對外又放出許多假象，從而掩蓋自己進攻的計劃和重點。
這是一場惡戰，蠻人源源不絕從隙衝出。
苦苦抵禦的修仙者一度以為，這些蝗蟲一樣的家夥真地是無窮無盡。
不過直到最後一個蠻人衝過隙，大夥兒的心境也沒能放鬆下來：摩詰這一回派出來的，不是四千，不是四萬，而是整整四十萬大軍！
這個數字，實在大出郎青意料。
幸好，局麵終是一點一點掰回來了。郎宗主有大才，這是南贍部洲整個中北部都知道的事實。
然而這隻是個開端，她都可以預料到這場戰爭的冗長，一眼望不見盡頭。
無邊的黑暗，才剛剛降臨。
雨聲嘩啦，打在屋頂特製的音瓦上，激起一片悅耳的叮咚。它由中部最巧手的匠人製造，看雨勢輕重，都能在音瓦上奏響緩急不同的節拍和音律，饒富匠心與情|趣，坐在這裏細細聽聞，竟也隱然成曲。
這與上居白玉京內的摘星樓所用的瓦片完全一致。郎青知道她喜歡那棟廣廈，特地在奇淩城也依樣建了一棟，連所用的材料都大致相同。原本夫婦二人在此琴瑟合鳴，賞遍無邊風月，何等愜意？可是現在，晏聆雪根本無心欣賞。這場戰役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她的夫君坐鎮大後方，不知何時就要親上戰場。
她坐了一兒，終覺心浮氣躁，揮手招來侍女：“去，看看方才端過去的杏仁茶，郎宗主喝了沒？他忙，老是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