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船四
位於虛空夾縫之中的九層魔法塔內。
既然在多德斯卡諾位面中的身體陷入了睡眠。那麼枯骨在這個世界之中真正的軀體自然就清醒了過來。
在紫色絨布做底並鑲嵌有金絲的床鋪上慢慢起身。
頭戴奢華王冠、身穿華麗盔甲的枯骨即便剛剛蘇醒,卻也在卧室內那從微弱逐漸變強的點點燭光中。被那種在大床兩旁,長方形白石花壇之中的黑色鬱金香襯托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神秘。
…
「八號,在嗎?」
扶著頭戴王冠的額頭。
撐著看似強壯的身體。
慢慢挪到床邊的巫妖左右擺動了一下它那光滑圓潤,但靈魂之火卻同樣才剛剛舒展開來的骷髏腦袋。
將無盡人生這個四級精神類魔法在腦海中殘留的些許不適感全部甩出身體。
稍微思考了一下的枯骨。
看著視線中那面比落地窗還要稍微大上一些的銀色鏡面。默默用起它那不再受到位面壓制的強大精神力量,勾動了它和某位塔靈之間的靈魂連接。
「不死的君王啊,才一會兒不見就再一次找我……你,所為何事?」
渾厚威嚴的聲音回應的很是迅速。
就和普通人接起電話所花費的時間差不了太多。
但是。
這種不但稱呼被搞錯,敬語被弄丟,就連時間都記錯的反問,卻是完全無法掩飾這位八號塔靈聲音中那濃濃的疲倦。
「你又很久沒有休息了吧。」
沒有理會對方口中那因為忘卻時間,而與現實完全脫軌的描述。
聽著八號塔靈從靈魂連接中傳來的渾厚聲音。
雙腳才剛剛觸碰到地面並逐漸站起的枯骨,雖然身在第九層。可是它的話語卻是異常的肯定。
——雖然塔靈真要嚴格來說無疑類似於人工智慧和亡靈,但是作為魔塔中唯一一個被巫妖利用戰敗者靈魂製作的塔靈,八號的各種習性卻是更加偏向於它的原身。
「…嗯,我在之前的沉睡中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雖然對於龍族來說不到十年的時間多少有些無關緊要。可是那些書籍中的有趣故事卻是讓我再也無法忍耐這種點滴的浪費!」
「區區一個渺小的人類,竟然只是為了一個被畫出的名為愛情的畫餅就敢於違逆明知不可戰勝的神祇……何等可笑,又是何等可悲的結局。」
沒有在靈魂連接之中對枯骨肯定的話語發出狡辯。
雖然因為激動和疲倦的關係把自己的理由說的有些紛亂。
可是這渾厚聲音的主人。
那身軀是一頭長度接近百米的金色巨龍的八號塔靈。此刻,卻是異常清晰的表明了它的心情。
即便。
它知道枯骨並不想要聽它述說這些,由吟遊詩人或者落魄貴族書寫的傳說傳記。
「……算了,反正你不也會像人類那樣猝死。」
「把第八層里有關航海的書籍都幫我整理刊印一份,過一會兒我親自帶走。」
輕輕搖了搖頭。
等待顱內的靈魂之火重新開始洶湧燃燒起來。
已經站起身來的枯骨,身上也終於沒有了那種,好似沒有睡醒一般,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感覺。
而對於八號塔靈略微跑題的事實。
本來也就是因為雙方太過熟悉沒有多少話題可談,所以才向以往那樣說起這個的枯骨。此刻自然是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不滅的巫妖王啊,你對海洋也升起興趣了嗎?」
沒有在意枯骨話語中那命令的語氣。
這頭趴卧在第八層。被那彷彿迷宮又或者八卦陣一樣層層排列的眾多書架圍堵在最中間的巨龍塔靈。
此刻的聲音突如其來的有些興奮。
「只是這次的遊戲需要而已……」
聽著對方再一次改變了稱呼的話語。
在巫妖的記憶中知道這八號塔靈很久之前就總是這樣故意不改的枯骨,也像記憶中那樣懶得管它。
反正,塔靈的構造之中它的靈魂才是最重要的。
越過卧室內那張擺放了很多細碎物件的圓形桌子。
伸手撫摸著黑色牆體中那面光滑如水面的巨大銀鏡。
最終,明白自己只要踏入這銀鏡之中,這場遊戲就很難再玩下去的枯骨終究還是放下了零時做個實驗的念頭。
「遊戲……你那該死的魔法還沒有被神祇或者位面糾正嗎?」
口中念叨著遊戲的單詞沉吟了一會兒。
沒有多久就從記憶中翻找出了這個讓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的罪魁禍首的八號塔靈,那通過靈魂連接傳輸過來的憤怒聲音中多少有些複雜。
也知不知道這次會是誰像它的原身那樣,被這隻外包人皮的傳奇巫妖吃干抹凈。
……
清晨。
明媚的陽光穿過房屋間的各種空隙。
將生活在這個時代中,那大多數都沒有熬夜習慣的芬蘭德居民從睡夢中喚醒。
歐、歐……
展翅高飛的海鳥高聲鳴叫著。從海面飛躍了城牆、飛過了城市,也在此刻人煙稀少的路面上留下了一泡泡讓人憤聲喝罵的……雜色污漬。
嘩啦嘩啦……
力比百千魔獸同力的無盡海浪不斷流動著。在海上常有的薄霧中推動著停靠在海港邊的眾多海船不斷搖擺、碰撞。
在由巨石堆徹的碼頭上。
一個個經過昨夜狂歡之後準備再一次出海的水手們已經在這貨物大量堆積的地方集結完畢。
腰間多掛彎刀的他們踏著散亂的隊形,口中大聲述說、攀比著自己之前出海時所謂的收穫。
好讓那些同樣身為水手卻只能是在碼頭上做一些搬用工作,賺取微薄酬金的「旱鴨子」們,紛紛在心中下定了某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決心。
「這,就是這具身體之前的生活么。」
輕巧的放下了手中也不知裝了些什麼的密封貨箱。
之前因為這具身體陷入睡眠而在魔塔中短暫醒來的枯骨,在白天,意識自然是魔法的作用下重新回到了這具身體之中。
而透過薄霧。看著那些在上船后紛紛被收繳了彎刀,有的甚至還被分配了拖把,拖洗船面的水手們。
摸了摸額頭上那並不存在的汗水的枯骨,此刻倒是有些明白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為什麼會在之前借酒消愁了。
一條好的出路,對於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來說實在是有些太難尋找。
「湯姆?你怎麼還在這裡搬東西啊。」
就在枯骨停在貨箱邊稍稍沉思的時候。
一個從旁邊傳來的訝異聲音卻是打斷了他。而這訝異的聲音在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之後,接下來的話語中卻是悄然出現了一絲嫉妒。
「你不是被虎鯊酒館的那位女主人看上了么,怎麼還和我們一起做這些體力活活計?」
「我?被看上?」
聽著身旁那人的詢問,枯骨也暫且不去思考那些想不明白的東西了。
反正,這個世界上他想不明白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不過轉過身,看向旁邊衣衫僂爛的那人。枯骨的臉上卻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人看上了?
「對啊。大家都這麼說的還能有假?你這傢伙還真是幸運。」
將抗在肩膀上的沙袋扔到了地上,點頭確認著枯骨的疑問。
這個膚色已經被太陽晒成了褐色的水手抬頭看了看天空之中散發出微暖光芒的朝陽,大步來到枯骨身邊的時候,臉上不知何時早已布滿了猥瑣的神情。
「快說說,那美人的滋味怎麼樣。」
「滋味?」
看著對方略帶渾濁的眼睛,枯骨疑惑的臉上繼續懵懂。
「就是那個啊,你可別給我裝純啊你這個污妖王。」
摟住了枯骨的肩膀,將那笑的好像一朵菊花一般的棕色臉龐湊到了枯骨旁邊。
這個一點都不在意枯骨臉上那絲嫌棄的傢伙,自然也不會在意他在枯骨那身麻衣上留下的沙塵。
而聽著水手此刻的話語。
雖然聽不太懂對方是在說些什麼,但是好歹明白對方話語中包含了巫妖的枯骨,那藍寶石般的眼瞳中卻是一道冷意浮現。
他已經做好了捏爆面前這人頭顱的準備。
只是,讓枯骨奇怪的是。
泰安達那些這具身體本來就很熟悉的人發現他的奇怪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即便是他們卻也沒有識破枯骨真正的身份。
那麼,面前這個一見面就叫破了他巫妖身份的傢伙到底是誰呢?
這樣想著。
打開只剩下一個空缺的那個六格空間,並從那絲綢錢袋中取出了一枚銀幣的枯骨對著仍舊還在那裡低估著什麼的褐膚水手說道。
「放開手,今晚就帶你去酒館喝上一杯。」
「那還等什麼晚上,正好我還沒吃飯,現在就快走啊。」
聽到枯骨略帶冰冷的聲音。
這個滿臉笑容的水手雖然心中一寒但是卻不以為意。
而正相反。
聽到他興奮的話語,枯骨卻是有些驚訝。:「你不掙錢了?」
「我家現在就剩下我一個,我填飽肚子自然就全家不餓了。你這個以後的酒館老闆請我喝酒總不會捨不得一點下酒菜吧。」
聲音有些唏噓的放開了枯骨。
這個褐色皮膚的水手卻是在述說自己故事的同時升了個懶腰。
可以看的出來,他並不想要和別人深究關於他家人的問題。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
聳了聳肩。
枯骨沒有多少思慮便同意了對方的提案。
本來就是想要和對方單獨相處一體會兒的他又怎麼會拒絕這褐膚水手讓整件事情都變得簡單起來的好意。
和碼頭不遠處,管理水手的那人打了個招呼。
很輕鬆的,在那管理者今天不會給錢的聲音中,枯骨就和那褐膚水手向著人流漸漸變多的城內走去。
本來,枯骨還想要就近選擇一家酒館湊合了事的。但是因為水手強烈的要求下,他們兩個最終還是進入了那家虎鯊酒館。
「湯姆先生,歡迎您再次光臨。」
在酒館一樓活動的眾多侍者正在把那些喝醉了的酒鬼從布滿了口水和渾濁液體的實木酒桌上推到地上。
突然聽到門鈴聲響動的他們,看到進來的人是枯骨之後,紛紛停下手中從酒鬼腰帶處掏出酒錢的動作。整齊的向著枯骨行了一禮。
然後,直起身體的他們眾口一詞的向著枯骨詢問了起來。
「您要上二樓嗎?」
「…不用了,來點酒和菜,量要足。」
在回絕侍者之前。
枯骨扭頭看了眼身旁那似乎有些不習慣被侍者恭敬注視的褐膚水手。
不過既然對方沒有提出要求,那麼枯骨也沒有想要主動做一次冤大頭的打算。
雖然那點金幣對於擁有巨龍財產的他來說不值一提。
可是一頓送對方去死的飯,能夠吃飽無疑才是最幸福的……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在吃飽喝足之後,又順便帶了幾瓶酒液想要回「家」去喝的褐膚水手。
在一處陰暗小巷的角落中被已經明白了他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的枯骨從身後捏碎了腦袋。
或許,這褐膚水手怎麼也不會想到早就和他在酒館前分道揚鑣的枯骨會殺了他吧。
讓手中紅白相間的液體順著指尖留下。
再一次使用了清潔術,讓鮮血、碎骨、乃至某些白稠物體從身上落到地面的枯骨,轉過身,腳步不急不緩的離開了這裡。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好呢?
……
海港處。
枯骨先前離開的地方。
那些原本雖然熙熙攘攘但多少還算是有些秩序的人群此刻已經完全沸騰了起來。
只是因為就在剛才。
一艘在芬蘭德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護衛艦竟然好像一團大型垃圾一樣,頂著它身上那已經能夠看到龍骨裂痕的巨大傷口,在數十桿船槳小心翼翼的滑動下停在了海港旁邊。
「這是……海德拉的咬痕!」
看著視線中這艘也不知道支撐了多久才到達港口的殘破船隻終於完成了自身使命。巨大的船身也終於「不堪負重」地徹底解體。
一位一看就知道有著一把年紀的大鬍子老人,卻是目光獃滯注視著那塊過往船隻紛紛向落水者施以援手的海面說出了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推論。
——不同於生活在陸地河流又或者沼澤處的許德拉,在無邊大海中生活的海德拉,身軀那可是隨隨便便就能突破百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