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海港
任由隔間那扇，被自己用肩膀輕輕撞開的單薄木門重新合上。
視線。
也在突然變化的陽光下瞬間變得模糊了起來。
單手揉動著出現了一些水跡的眼睛。
腳步就像是病人一樣有些緩慢和不自然的枯骨，來到了一處左右都是一連串木質隔間的狹窄通道之中。
通道中的空氣有些渾濁。
在一側牆壁的燭火照耀下顯露出了不少肉眼可見的小小顆粒。
而在兩旁那由多塊木板拼和在一起的隔間上。
每隔一段距離也都有著一盆散發出海腥味的海水，被放在了釘入隔板的鐵質燭台旁邊。
想來。
這些預防火災的所做的措施就是他在之前起身時，感到破舊床鋪有些潮濕的元兇吧。
然而。
側頭瞄了一眼通道拐角處，那連門板都缺損了一半的簡陋隔間。
枯骨實在是難以相信除了亡靈之外還能有什麼生物能夠忍受那麼惡劣的環境。
因為那處隔間地上的黑色痕迹不論他怎麼看，也不都像是普通的污漬那麼簡單。
不過這樣一想。
轉身向著光亮處和騷亂聲傳來的地方緩步走去的枯骨，心中就有些慶幸。
畢竟。
即便不是潔癖，可他也並不喜歡骯髒。
…
來到由木質隔間所組成的通道的盡頭。
這一次早有準備的枯骨，眼中倒是沒有再一次留下淚水。
眨了眨眼。
讓眼睛逐漸適應了再次變化的光芒。
從一處樓梯一樣的地方出現的枯骨。
在身側那人略帶驚奇的目光中，看到了此刻這一處酒館所發生的混亂。
沒錯。
就是酒館。
就是那個在很多冒險故事中多少都會出現幾次的地方。
不過此刻身處酒館之中的枯骨也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小說傳記之中大都會選擇酒館作為事件的發生地了。
因為。
酒後鬧事貌似是很多世界，很多人都能夠無師自通的技能。
「喂，湯姆，快來幫忙啊！」
在這不算太大的酒館之中。
衣著大概相同的三四群人，正分別揮舞著手中還剩不少酒液的酒杯和快要散架的凳子打成一片。
且不說那些已經東倒西歪的堅實酒桌。
單單就是那些被他們撞到地上之後變成碎片的玻璃酒瓶其實就已經足夠危險。
而在場中。
那個身上多少還穿了一件麻布外衣的黃髮中年人。正一邊拿起身旁的實木酒杯喝掉裡面的廉價酒水，一邊朝著枯骨所在的方向大聲呼喊著。
只是。
讓枯骨感到奇怪的是。
雖然在向他呼救。
可是他卻並沒有從那個在人群中靈活閃躲，還不時拿起和扔下酒杯的中年人的目光里，發現如他口中呼喊聲一般的期待。
——就像是枯骨之前在屬性麵包上看到的力量只有11一樣。
這具身體即便經歷過了一些事情也只是稍稍比正常人強壯上一點的等級。
不過沒有多久。
當場上那些怎麼也抓不住中年人的傢伙們紛紛都將兇狠的目光向樓梯的方向投射過來的時候。
有些明白對方目的的枯骨卻也是難以退場了。
那些在酒精作用下已經有些打瘋了的酒鬼可不會管身材沒有多強壯，看起來也沒有多富有的枯骨是不是冤枉的。
……
在一連串的擊打以及倒地聲之後。
雖然身體素質因為這具身體的緣故，現在並沒有超出常人多少。
但是依靠著身上的那些稱號加成。在被打了幾下之後仍舊將這些酒鬼輕鬆放倒的枯骨，自然成為了這一片狼藉之上唯一還站著的人。
至於要問剛才那個坑他入場的黃頭髮中年人？
剛才看他一臉詭異的靠過來之後。
已經將大部分身穿麻衣的搞亂者輕鬆打倒的枯骨卻也並沒有吝嗇他那打向對方肚腹的一拳。
「小子……你夠狠。」
故作疼痛地蜷縮著身體，就像快要死掉一樣艱難的抬起頭。
此刻在地上抱著肚子，只差滿地打滾的黃髮中年。那齜牙咧嘴的模樣又哪裡還有之前戲耍眾酒鬼時那還能在心裡偷笑一陣的輕鬆。
不過。
沒有理會他那在沙啞中帶著一絲沉重，卻意外沒有蘊含多少敵意的聲音。
此刻的枯骨卻是被周圍突然響起的掌聲、歡呼聲和一枚枚一袋袋向他砸來的錢幣給弄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低聲喃喃著。
顯然，環視了紛亂酒館一圈的枯骨，並沒有從巫妖的記憶之中找到答案。
而在這個時候。
在他原來出現在酒館中的那個位置旁邊。
之前站在樓梯上用詫異眼神注視過他的那個陌生男性，此刻眼中也沒有了剛剛他被那些酒鬼找上時出現過的避之不及。
「恭喜恭喜，你是叫做湯姆是吧。你的身體看起來這麼瘦弱，竟然能夠贏過這群在碼頭上一沒生意就到處鬧事的老油條…還贏的這麼輕鬆…真是讓人難以想象啊。」
向兩側攤開的雙手表示著自己並沒有敵意。
臉上泛起的笑容，和口中變化多端，但多是在不經意之間透露出一絲恭維的話語也表明了他想要獲取枯骨的好感。
不過看著面前這一身黑色紳士服裝的富態壯年。
雖然已經做出了對方想要討好自己的判斷，可是枯骨卻仍舊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而這樣一想，枯骨總覺得現在的狀況和之前的某一次重生有些相似。
只是可惜。
現在卻不是該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你是誰？」
看著面前這個攤開雙手，臉上帶著笑意，踩著夾雜一兩枚銀幣的銅幣「地毯」緩緩來到自己身前的富態壯年。
彎腰將地上唯有的五枚銀幣撿起。
枯骨也沒有理會那倒在地上呻吟不以的黃髮中年大肆向兜里裝錢的舉動。
將錢幣拿在手中的他只是看著面前這壯年的眼睛，聲音平淡的開始詢問了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
這具身體那被他直接擊散的靈魂也相當配合的做出了一個疑惑又帶有謹慎的表情。
「你不認識我？你難道不是水手嗎？」
聽到枯骨的詢問。將腳移了移讓那仍舊齜牙咧嘴卻也難掩臉上笑意的黃髮中年撿起錢來能夠更方便之後。
原本的笑容中不說其他，就連自信都沒有多少表露的富態中年，第一次在那白俊的臉上露出了驚訝。
原來，他剛才特意把佩帶在胸口的紋章展示出來的舉動純粹是做給瞎子看的么。
扶了扶額頭，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這樣想著的布斯卡.巴洛，看向一身麻衣的枯骨的眼神之中也就難免帶上了些許看待有趣玩具的神色。
——在芬蘭德這座海港城市裡，不管是不是水手，可還真就沒有幾個會不知道巴洛家族這個領頭羊的。
至於枯骨欲情故縱？
布斯卡倒是沒有在這方面多想。
畢竟好歹小有名氣的他都親自來這裡招攬對方了對方還玩欲情故縱這種遊戲……
反正布斯卡不覺得面前這人，是那種會放棄百分百的幾率去選擇百分之五十的傻瓜。
「水手？」
枯骨臉上的表情繼續疑惑著。
雖然。擁有很多份記憶的他，並非不明白水手這個職業是什麼。
「沒錯！跟隨著船長馳騁整個大海，探索那未知的地域。收穫一箱又一箱財富的自由勇士就是水手！」
「也就是海洋之中的冒險者。」
將還未收回的雙手繼續攤開。
布斯卡高舉著雙手的大聲發言讓整個酒館的一層都再一次響起了熱烈的鼓掌和歡呼聲。
顯然那些早早離開原位，任由那群酒鬼打鬧的圍觀群眾們，對於這位富態壯年的發言很是滿意。
即便。
臉上笑意更勝剛才的布斯卡，並沒有說出水手除了馳騁海洋和探索未知地域之外。其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日復一日的做著某些名為搬運工、清潔工、木工以及炮灰的工作……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聽著面前這富態壯年的高談闊論。
此刻臉上只剩下疑惑的枯骨歪了歪腦袋。
「我，是一個船長，一個足夠優秀的船長。」
再一次撫了撫額頭，就好像是在說枯骨有些太笨了一樣。
身穿黑色皮靴和紳士服裝的布斯卡收回了雙手。僅用右手在枯骨和他之間做了一個火槍一樣的姿勢。
他那原先還帶有一些扇動氣息的話語之中，此刻也多出了不少認真。
「而你，是一個水手，一個足夠優秀的水手。」——至少戰鬥力足夠優秀。
「那麼你認為我來找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你想讓我當你的手下？」
注視著面前這人那同樣歸屬於藍色的眼睛。在酒館燭火的照耀下讓人看不清眼瞳的枯骨聲音中有些訝異。
「沒錯！」
另一隻手打了一個輕快的響指。
布斯卡在兩人之間比作火槍的右手也向著枯骨做出了一個開槍的姿勢。
「不過不是讓你來當我的手下，我只是在發出邀請，你願不願意來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見。」
說完，眨著眼的他還做出了一個沉重的表情。就好像是犯人在等待著法庭宣布判決一樣。
雖然。
在布斯卡的心中並沒有……多想過枯骨會拒絕他就是了。
「……他們為什麼要向我扔錢？」
沉默了一會兒。
還不太了解這裡的枯骨，在布斯卡遺憾的目光中轉移了話題。
如果說是剛剛誕生思維那會兒的枯骨，或許不會有什麼猶豫就已經同意或者拒絕了對方的邀請。
但是現在好歹也獲得了巨龍和巫妖閱歷的枯骨，卻是不可能再被別人三言兩語就輕鬆糊弄走的。
而同樣，這一次他也不想要惹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煩。
「……現在我真的有點相信你不是水手了，不說身上好像比我都乾淨，竟然連海港酒館中大都會有的風俗都不知道。」
將從火槍狀變化為邀請狀的右手從身前收了回來。
環視四周。
在周圍那些大多都身穿麻衣的人群的唏噓聲中，布斯卡.巴洛聳了聳肩。
只是和周圍那些看他笑話的人，眼中的戲謔不同。讓人一看就會覺得他是一個富人的布斯卡，眼中只是稍稍有些失望。
沒錯，就是失望。
就像那種在抽卡遊戲中來了一發十連然後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那張卡時產生的失落一樣。
不過。
在水晶又或者某玉的一欄中，那和一般人不同的、接近滿值的數字卻也只是讓他有些失落而已。
「風俗？」
聽著面前這人口吐出中的一連串單詞。
已經獲得了多德斯卡諾位面通用語這個技能的枯骨自然是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可是那最後的幾個單詞卻是讓完全沒有這方面記憶的他有些疑惑，難道這個位面的酒館還在兼職日本風俗店的生意？
「沒錯，就是風俗。那位著名的冒險者，海之王特意為水手所開闢出來的風俗！」
輕輕點了點頭。
沒有猜測到枯骨心中所想的布斯卡在說到海之王的時候，心中不由的有些激動。
哪怕和這座城市所有的同齡人一樣，都是從小聽著那位偉大者為世人開闢海洋的傳說長大並直到厭煩。
但是只要在腦中一回想那在第一次航行時所看到的，那彷彿沒有邊際的巨大海洋。
在歲月增長下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海難的布斯卡，就對那位在他小時候成為他榜樣的海之王更加崇拜。
「海之王啊。」
注視著面前這一身紳士服的壯年。身高和對方差不多的枯骨用手掌輕輕摩擦著夾在左臂之間的棕色書籍，低聲喃喃了起來。
「……你不會連海之王都不知道吧。」
輕鬆聽到了枯骨的喃喃聲。
雖然連青銅級都沒有多少資格踏入，但是好歹還算是有錢的布斯卡已經是黑鐵級了。
只是，他此刻看向枯骨的神色卻是有些奇怪。隱藏在他那鋒銳眼神下的東西絕對沒有蘊含什麼善意。
而並沒有發現這一點的枯骨。
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海之王的故事我當然聽說過。只是關於他立下了什麼風俗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說著，枯骨這具身體的面容上還再一次無比配合的露出了一絲無奈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你可是差點讓我誤會了。」
聽著枯骨的發言。剛剛還在他搖頭時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的布斯卡，也算是放鬆了下來。
聰明頭腦很快就將一連串事情連接在一起的他。自然而然地在腦海中幫枯骨猜測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身份。
只是。
當再交談了一會兒。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做的布斯卡，滿臉笑容的和枯骨揮手告別之後。
被周圍人那些略帶敬意的目光弄的有些詫異的枯骨，卻是和這家酒館雇傭的高級打手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