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賀竹
「她怎麼不一樣?」七代問道。
「她身世可憐,從小沒有父母。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才十歲,自己從孤兒院跑出來,若不是刑天發現她,她早就被凍死了。還有跟著我們的這八年,她根本就不像個孩子,每天都很小心翼翼的,白天幫刑天看著店,晚上自己學習。我也只是供她吃住而已,她上學的費用都是她自己掙來的。好不容易考上大學,苦盡甘來了,又要重新轉世再來一遍。好歹這孩子喊了我八年的姐姐,於情於理,我都不想讓她就這麼死。」元安回道。
「你這一番話,竟是讓我一點怨言都沒有。」七代鼻子嘆氣,「既然你都說了這孩子喊你姐姐,你元安的妹妹,我又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元安喜色:「這麼說你答應啦。」
七代喊了一女屬下,吩咐道:「你去趟奈何橋,在橋前排隊的鬼中把一叫齊冉的攔下,先帶去黑白無常那裡,我隨後到。」
女屬下點頭後退了下去。
「我答應你了,但這事需要閻王來做,我可不會這復活人的事。」
「閻王那裡好說,我就是怕你不放人。」
七代嫌棄的撇嘴,「以前你讓我幫忙的時候我哪次沒答應,再說了,你妖神大人的名頭一出,誰敢不幫。」
元安承認,她是沾了妖神身份的光,若她不是千年前那個妖神大人,縱使七代答應了,閻王那裡也不一定能同意。畢竟將死人復活是違背天理的。
所以說,強大才是正解。
「刑天。」元安叫一聲。
刑天立馬從布袋子里掏出了些東西。
七代瞅一眼,立馬放光。「這些……都是給我的?」
「當然。」元安道。
元安深知七代的喜好,來地府之前特意去了趟百樹仙人的府邸,拿了些他剛剛開封的新酒,順帶著西安的美食。
五百年前百樹仙人還是小仙的時候,她便跟刑天喝過了,瓊漿玉露,最是好喝。那時還有月神一道,只不過那次的酒刑天沒有喝到,還鬧了一個小笑話。百樹仙人從小仙一路走過來,承了不少元安跟月神的指點,作為回報,每次新釀的酒都會差仙侍送去各個地方的花神廟,不論元安在哪裡,都可以順著花神廟喝到。
七代看著這一桌子的好風光,感慨道:「有妖神做朋友,就是好。」
剛剛那位女屬下很快就回來了,行過禮后稟報結果。
「我已將那名女子帶去了黑白無常那裡。」
七代點點頭,示意她下去。轉頭對元安說:「你們先坐會吧,復活人這麼大的事還要一會呢。我去去就來。」
元安見狀,也站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吧,正好我去找一下閻王。」
七代將她跟刑天按回板凳上坐下,「哎呀不用啦,你來一趟全地府都知道,更別說閻王了,這事恐怕他已經知道了,你們就在這等著吧。剩下的交給我。」
元安欣慰的點頭,這幾天追著兔妖也挺累了,剛回來就又遇到了這些事。也罷,以後再找機會感謝一下閻王。
看著怏怏沒有精神的刑天,元安緩緩喊他一聲。「刑天?」
刑天抬頭,「嗯?」
「看,這是什麼。」元安左手變出一個酒壺,伸到他眼前。
「這是給我的嗎?」刑天驚喜的問道。
「當然。」
「謝謝主人.……額,老闆!」自從千年前元安救下他並將他帶在身邊之後,刑天就一直喊她主人。只是在人界這樣喊難免不太合時宜,所以改成了老闆。故竹安的老闆。
元安含笑寵溺的看著他,「這幾天你也辛苦啦,我特意給你留的。」
刑天抱著酒壺笑的合不攏嘴,「主人也辛苦了。」
看著他,元安突然有些感傷,如若不是她執意想去追蹤兔妖,想看看背後搞亂之人到底是誰,刑天便不會這麼累,齊冉也就不會被妖殺害。
齊冉十三歲的時候就可以在店裡幫忙了,小小的個子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在孤兒院的生活讓她沒有同齡人那般天真跟活潑,代替的反倒是懂事跟沉穩。
看來,孤兒院的日子並不是那麼好過。此是刑天的總結。連刑天都看得出來,元安自然也明白。
元安小的時候也失去了家人,要不是那個人,恐怕她連長大都沒有機會。幸好,她遇到了,而且過得很幸福。所以,她也想讓齊冉在往後的日子過得舒心快樂一些。給了她親妹妹一般的照顧。
這次,若不是知道地府有著復活人的術法,她元安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齊冉的轉世。這也是為什麼她找到木迪后沒有直接殺死,卻將她帶回自己住所的緣故。
她要讓木迪親自向齊冉道歉后再送回那個鎮妖所。既然齊冉可以活下來,她也沒有必要誓死追究。
七代回來的時候,刑天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元安困意過去了,坐在桌子上走神。
「元安,」七代有氣無力的說道,「她的魂魄已經回到她身體了,你們回去就可以見到她了。」
元安站起來將有些疲憊的七代攙到石桌前,七代坐下喝了點水,精神清醒了些。
雖然操作的是閻王,但是七代跟黑白無常的輔助也需要耗費很多體力跟法力。幾千年前復活人本是很常見又很簡單的事情,但自從本屆神帝在位后,以違背天理倫常為由將這術法禁止除閻王之外的任何神或仙使用,也將最簡便的復活方式給禁封,所以這一代閻王也只能用這最笨拙最耗費法力體力的方法。
為了讓七代好好休息,元安喊醒刑天,跟七代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元安去往地府的時候人間是晚上,現下出來之時就到了白日。
齊冉在元安的住所安靜的睡著覺,醫院的死亡證明就像沒了載體的病毒一樣消了蹤跡,竹安的封條被警察撤下,這個聞名西安的咖啡館又重新紅火起來。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元安都是親力親為管理著店裡,刑天帶著齊冉辦了入學所需的材料,還去轉了好多景點。
木迪被元安帶去向齊冉道歉后,便又送回了鎮妖所。
竹安的一切都恢復如常。
直到那天。
鎮妖所的事情過去一周后,迎來了開學季。元安跟刑天暫時關店送齊冉去大學報到,大學離著竹安很近,沒多少時間就到。
今年的大一新生基本都成年了,所以學校不讓學生家長陪同辦理入學手續以及其他各種,需要學生自己跟著帶隊的學長或學姐去辦理。這一點,元安一點都不擔心,因為齊冉的自理能力甚至都比她強。
學校的門口都停滿了車,白色的黑色的,整整齊齊的排在路邊的停車位上,沒有趕上停車位的便把車停在學校不礙事的位置。新到的學生拿著錄取通知書跟證件隨著指引的學姐去往教學樓,早已經辦完手續的外來的學生家長在搬著孩子的被褥以及洗漱用品。大聲小聲的談論著學校的環境,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卻沒有一人因為擋了路而吵鬧起來,不愧是人界的高級學校,連學生家長的素質出奇的高。
齊冉進去后不一會就辦完了各項手續,出來喊他們,要帶他們去參觀學校內部。刑天也很興奮的拉著她繞過其他人邁了進去。
元安記得那日,習習微風吹在身上很是舒服。陽光很大卻不刺眼,掛在人間彷彿就是為了讓全世界看到它的光芒。
自從千年前的那日之後,元安的太陽,便消散了一千年。
然而一千年後,元安的太陽竟隨著人間的太陽一同出現在她面前。在高大宏偉的圖書館。
圖書館的門口種著柳樹,一大片陰涼顯得與外界格格不入。因為圖書館不是開放式的,元安她們只在門口的過道了轉了轉便出來了。出來的那一瞬間,正好一個男生走了進去。與元安擦肩而過。
男生手裡拿著三本書,雙肩包的肩帶合併一起斜挎在右肩。腳步徐徐的走進了圖書館。
待看清他的臉后,元安愣住,轉身向他跑去,哪知男生已經進了圖書館的關卡之內。她進不去,便在後邊大喊。
「賀竹?」
男生轉頭,陌生疑問的看著元安,「你……在叫我嗎?」
元安雙手緊握著衣角,是他!讓她等了千年的少年。如夢幻般忽然出現在她不曾想過的地方。元安曾以為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會衝上去抱住他,再也不鬆開。但此時此刻,元安的雙腿好似僵硬的木頭,直直的愣在那。臉上的淚水一點都沒有。
對於轉世的賀竹,元安早有心理準備,七代跟她說,轉世之後的賀竹脾性愛好等都可能變得不同,記憶自然是全新的。既然都已經找到了,也不差這些時間。
等你真正熟識我的時候,我再緊緊地去抱住你。
元安平復心情後點點頭,拿出手裡的一個東西,微笑著說:「你的學生證掉了。」
男生摸摸自己的口袋,好像未找到目標物,然後向元安走過去,接過學生證看了一眼,「謝謝啊。」
元安搖頭,表示不客氣。「那個,我叫元安,你是叫……賀竹吧。」
「嗯。」男生打量了她片刻,接著用手指了指圖書館內部,「謝謝你啊,那我先上去啦。」
元安又點頭。看著賀竹走上樓梯后,離開了圖書館。一直在她身後的刑天跟齊冉一同離開。再次突然見到賀竹的刑天也錯愕了一時,在離開的時候回了幾次頭,又看了幾眼上樓的男生。
「那個就是元安姐找了很久的人嗎?」齊冉問。
「是啊。」元安摸摸她的頭,回道。
「那以後我碰見他了,是不是可以先看看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啊,值得我元安姐等這麼多年。」齊冉道。
刑天戳她的額頭,「行了你啊,先顧好你自己的學習吧。」
齊冉噘嘴,瞥了眼刑天,沒在說話。
轉完學校各處后已近正午,太陽比上午曬得更勝,元安便帶著他們去了學校附近吃飯。走了大約半條街才找到一家人不是很多的店,點好之後三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屋內的空調溫度正合適。老闆幫他們拿了碗碟和水,見著齊冉拿著學習之類的東西,猜到是報道的學生,便寒暄了幾句。順帶祝了學業有成。
西安曾是那年的長安,曾是兩個小小少年夢想著去生活的城市,是元安少時睡前必聽其內平常故事的地方。
現如今元安雖置身於內,但現在的繁華與千年前的繁華應是不同的吧。人也是不同的。
五百年前從南山附近的小鎮離開這裡,五百年後又回來了。那座名為無妄的小鎮,也不知現下如何。是不是跟長安一樣,變得讓人有著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還有那名為竹園的戲庄,現在是否還開著。那個不為人知的竹園二層,是否有人得知有個位置是個風水寶座。
還有天界月神殿里的那位,還記不記得陪他一起戰了五百年的元安。嗯……應該是記得的吧,不然為何分開的五百年裡,人間再無滿月。就因為她的身體里還殘留著無法根除的與滿月之輝相剋的氣息。
也不知道沒了刑天,月神還會不會搶其他人的食物。
人人都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元安念了賀竹一千年,若不是找了七代走後門,說不定現在還找不到賀竹所在。所以甚是不信。
可當月神喊她名字的時候,元安稍稍有些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