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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隔壁那個「弱智」

  第二章喂!隔壁那個「弱智」

  下班回到家,藍衫在樓下又看到喬風了。真是冤家路窄。

  喬風從寫著自家門牌號的奶箱里取出一瓶鮮牛奶,然後把奶箱鎖好。他一轉身,也看到了藍衫。

  藍衫謔笑道:「喲,還沒斷奶呢?」

  喬風明顯不欲和藍衫多言,他站在原地,想等著藍衫過去再走。

  然而藍衫偏偏也停止不動,與他僵持。

  喬風無奈,只好拔步走開。藍衫就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她在玻璃門上看到反光,才發現這小子個頭不矮。她一米七,穿五公分的高跟鞋,還比他矮了一截。

  喬風一路沉默,像個被流氓尾隨後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藍衫覺得挺好玩兒,兩人爬樓梯時,她在他身後吹起口哨。

  喬風:「……」

  他有些無奈,停下來轉身說道:「你到底想怎樣?」

  藍衫比他低了兩級台階,她抱胸仰頭,逆著光看他。因為光線問題,他的面目不是很清楚,唯獨左眼眶那一塊深色的烏青,格外明顯。藍衫秀眉微挑,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挨我一拳特無辜特委屈呀?」不等喬風回答,她又說道,「我還覺得我被你投訴特委屈呢,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性騷擾男客戶了,你說我找誰說理去?」藍衫沒誇張,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哪一個傳出去的。後來總經理也知道了,找她談話,幸好那時候吳文已經撤銷投訴了。

  她一攤手:「有什麼事兒你不能當面跟我談嗎?或者你在電話里罵我一頓也行,幹嗎一定要採取這麼極端的方法呢?」

  喬風搖頭:「我沒有投訴你。」

  藍衫冷笑:「難道在電話里說我性騷擾的是村東頭那個王二傻子?」

  喬風居高臨下,淡淡說道:「確實有個王二傻子想扒我褲子。」

  看不出來這小面瓜嘴巴還挺厲害。藍衫叉腰,剛要回嘴,喬風又道:「但我並非有意投訴你。我只是接了一個回訪電話,在電話中提出解約並陳述理由。你們的客服並未就『是否投訴』一事詢問我的意見。另外,你們全公司都知道此事,很明顯是你們客服部的保密工作不夠好,怪不到別人頭上。」

  吵架的時候最怕這種思維清楚有理有據的了,藍衫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只好說道:「總之因為你的一番話我被投訴了這是事實。」

  她本以為他會繼續辯駁,甚至說出什麼惡毒的話,哪知他卻坦然答道:「確實如此,不管怎麼說結果已經造成了。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

  藍衫張了張嘴,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與人打交道就是這樣,對方先表示出足夠的友善,你就不好端架子了。藍衫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喬風深以為然地點頭。

  藍衫有一點想不通:「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嗯,扒你褲子?」

  他對答如流:「因為你覬覦我的美色。」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自戀成這樣的……藍衫翻了個白眼,說道:「對啊對啊我就是覬覦你的美色。我告訴你,姐姐我可是色心不死,指不定什麼時候再來一次呢。你可要當心喲。」

  喬風驚訝地看著她,認真思考了這話的真實性。最後他心想,就算是真的,以兩人的體格差距,她也不會得逞。

  看著他若有所思,藍衫滿頭黑線,他竟然真的信了。

  不管怎麼說,兩人算是講和了,雖然氣氛依然有點微妙,畢竟大家都不熟嘛。他們一同上了三樓,先經過喬風家,喬風掏鑰匙開門,藍衫和他道別。

  喬風推開門時,一陣香氣似是久困於魔瓶中的妖怪,此刻終於失了束縛,張牙舞爪地奔出來。

  藍衫深吸一口氣,頓時走不動道了。這是燉魚的味道,現在火候足足的,作料的香氣分子已經滲入魚肉,入骨三分。魚肉的鮮香飄逸,食物新熟時的清新,燉食特有的醇香厚重,完全融合在一起,撲面而來,有如實質。

  藍衫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跟在喬風身後。

  喬風警惕地看她。不回自己家,跟著他做什麼,難道她真的如此急切,這麼快就要再來調戲他?

  真是夠了……

  藍衫用指節蹭了一下鼻尖,明知故問:「你們家燉魚呢?」

  喬風點了點頭。

  「你媽媽做的?你女朋友?」

  「我自己做的。」

  藍衫誇張地吸了吸鼻子,一臉陶醉:「真香呀。」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喬風,看到他無動於衷,她有點囧。我都做得這樣明顯了,你客氣一句會死嗎?

  喬風不太確定地看著她,在她的萬分期待中,問道:「你是想蹭飯嗎?」

  「……」一定要問得這麼直白嗎……

  「原來你也會害羞。」喬風有點不可思議,自言自語,「你臉皮那麼厚。」

  「……」神啊把這個神經收走吧!把魚留下就行!

  在藍衫「囧囧有神」的羞澀以及死賴著不走的堅持下,喬風把她領回了自己家。他讓她先在客廳坐會兒,他去加兩個菜。

  原本除了燉魚,喬風還炒了個蒜蓉油麥菜,另外燉了一個海米冬瓜湯。因為一個人吃,菜量不多,肯定不夠招待她的。

  剛才在吃飯之前,喬風下樓取了個牛奶,結果就帶個尾巴回來了。

  藍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四下里掃了幾眼。他家客廳很乾凈,比她的可大多了,而且不是一居,呃,好像也不是兩居?

  藍衫伸著脖子仔細研究了一下此地格局,發現這是個三居。

  她估計了一下這套房子的面積,飛快地將之換算成人民幣,然後她的小心肝兒就顫抖了。

  喬風不好意思讓她久等,他炒了個黃瓜雞蛋,又弄了個薑汁松花蛋,兩個菜都非常簡單,前後加起來不到十分鐘。米飯蒸得夠多,因為他本來打算多蒸些明天早上做炒飯。

  藍衫幫他把飯菜端到餐廳。她看到他從鐵鍋里盛出兩條中等身材的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喬風怕她把口水滴到上面,堅定地自己端著盤子走進餐廳。

  藍衫拿著碗和筷子跟在他身後,邊走邊自作多情地問:「你怎麼一下做了兩條?是不是一開始就有意邀請我品嘗呀?」

  喬風解釋道:「另一條是薛定諤的。」

  「誰?」

  「薛定諤。」

  藍衫覺得這個名字好古怪:「那是誰?」她把碗筷放在桌上,突然看到椅子上蹲著一隻黃白花花的胖貓。胖貓的皮毛打理得乾淨柔順又光亮,一看就是伙食很好的樣子。它的眼神著實犀利,此刻微微仰頭看藍衫,亮晶晶的眼珠裡帶著些許輕蔑之意。

  喬風指指胖貓:「就是它。」

  啊,原來是個貓。藍衫總覺得「薛定諤」這古怪名字好像天生就跟貓有點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她一時又想不明白是什麼。

  喬風把薛定諤趕下椅子,讓它去吃自己的貓糧。

  薛定諤不肯離開,在桌子下盤桓。飯桌上本來有一條屬於它的魚,它不甘心。

  藍衫吐了吐舌頭,假裝看不到它。她坐下來,舉著筷子正要開動,喬風卻突然說道:「等一下。」

  藍衫一愣:「是要先感謝上帝嗎?」

  喬風搖搖頭,他拿過來一個乾淨的大盤子,一樣菜撥一半到盤子里。

  這是要分食?藍衫有點囧,他是怕她吃太多嗎……

  喬風一邊撥菜一邊說道:「難道你想和我交換口水嗎?」

  藍衫第一次聽到人把「接吻」說得比接吻本身還直白。她覺得吧,她就算再臉皮厚,也不能為了口吃的出賣肉體。於是她憤憤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喬風本來還在自言自語:「我和你又不熟,不知道你是否攜帶病毒病菌……」聽到她憤怒的指責,他有些驚訝,「我怎麼了?」

  藍衫肩膀一松:「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要非禮我呢。」

  喬風自然明白她在誤會什麼,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要非禮也是你非禮我,你有前科且經驗豐富。」

  藍衫一齜牙:「閉嘴,再說話扒你褲子。」

  「……」

  藍衫在胖貓薛定諤的仇視中大快朵頤,好不快活。她發現喬風這小子真有兩手,做菜忒好吃。魚肉緊緻鮮嫩,余香滿口,兩個素菜清鮮爽口,就連黑乎乎的松花蛋看起來也分外可愛。嗯,湯也很好喝,米飯也好吃。藍衫捧著飯碗,吃得相當感動。

  喬風看呆了:「你慢點吃……」沒見過女孩子吃飯如此狼吞虎咽,簡直像是逃荒來的。

  不過嘛自己的廚藝得到肯定,喬風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自豪,也就不覺得藍衫的吃相難看了。

  藍衫咽下口中飯菜,問道:「你能把菜做得好吃這一點我還能理解,可是你怎麼把飯做這麼香的?是不是有什麼秘方?加香料了?教我教我……」她一手扶著喬風的小臂,輕輕推他。

  喬風掃了一眼覆在臂上的手,藍衫趕緊收回來。

  「這只是普通的香米,」喬風解釋道,「是我爺爺自己種的,用玉泉水澆灌,沒有施用化肥和農藥。」

  「原來你爺爺是農民。跟你說,我爺爺是牧民,」說到這裡,藍衫莫名地有一種親切感,她笑了笑,「農民牧民是一家,哈哈。下次給你帶我們那裡特產的風乾肉。」

  喬風點了點頭,完全接受了她的示好。

  藍衫有點羨慕喬風,現在市面上好多香米都是假冒的,就算是真的,也沒這個香。食物嘛,還是自家種出來的好,安全放心又好吃。想到這裡,她感覺這米飯的香氣更撩人了,捧著碗又狠狠地吃起來。此刻她甚至覺得,就算沒有菜,她光吃米飯,也能吃個十分飽。

  至此,藍衫對喬風的印象完全被他的廚藝值扭轉了。

  喬風的吃相斯文。每次夾的菜不多,放在嘴裡細嚼慢咽,魚刺都是先挑出去,盡量不往外吐。他的動作優雅,極具觀賞性。儘管他頂著個黑眼圈,藍衫還是看得賞心悅目,大概是因為他的美貌值太高了,導致就算看起來像是半瞎戴了個眼罩,那也是一個帥帥的半瞎。

  不過嘛,就是有點慢,她都吃完了,他還在慢悠悠地吃。

  藍衫又想逗他了:「你吃飯怎麼跟個大姑娘似的?一點都不爺們兒。」

  喬風點頭:「你吃飯很爺們兒。」

  「咳。」這絕對不是誇獎。藍衫看著自己面前堆得狼藉的魚刺,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她突然想起一事,又問道:「我很好奇,你怎麼就知道賣車的那個是我呢?」她那天在作案現場就跟小油菜說了幾句話,好像除了名字,也沒留下什麼重要線索吧?除非喬風跟著吳文去過他們公司,親眼見過她,否則如何得知?

  喬風答道:「我看到了你的名片。」

  「如果僅憑相同的名字就判斷是我,那也太武斷了吧?中國這麼大,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你就不怕傷及無辜?」

  喬風看了她一眼,眸子溫和沉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不會傷及無辜。」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說說看?」

  喬風倒也不隱瞞:「根據你名片上的線索,我在網上找到了你的簡歷。」

  藍衫才不信:「胡扯!我網上的簡歷都是加密的,除了我求職的公司,別人根本看不到。」

  喬風只淡淡地說了一個數字:「五百二十一。」說完夾了口菜,不緊不慢地咀嚼。

  521?根據這個數字,藍衫只能想到表白這種東東。但喬風顯然不可能跟她表白,那麼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

  她抓耳撓腮苦思冥想,最終無果。

  對手這麼笨,讓喬風感覺有點無趣,他說道:「這是你的四級成績。」

  啊,對了!她四級確實考了521分。不過這是多早之前的事情啦,早就忘了。

  藍衫現在信了。他連這種私密的事情都知道,那麼很可能真的看過她的簡歷了。她簡歷上有證件照,他能因此認出她,也就合情合理了。

  那一瞬間,藍衫有一種當眾裸奔的不適感。她幽怨地看著他:「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麼?」

  「你在網路上留下的所有信息,不管加密與否,在我面前都不算加密。」

  藍衫覺得心裡毛毛的。她現在相信小油菜所言非虛,這確實是一尊可怕的大神。她的心情好複雜,一方面親眼見到一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黑客,於她來說無比榮幸;另一方面,自己隱私被這怪物扒了個底兒掉,她真的好沒有安全感……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想起另外一事:「等一下,我先刪條微博。」說著,迅速掏出手機。

  進入微博客戶端之後,藍衫發現平時冷得掉渣的微博竟然有一條留言。她好生感動,點開一看,留言內容如下:

  你的鄰居是一個根據現有途徑無法準確測量其智商的天才,不是智障。

  留言的用戶名是「喬幫主」,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藍衫偷偷看了喬風一眼,發現他正在淡定地喝湯。這怪人,吃飯吃得比做作業都認真,此刻正半垂著眼睛,看情人一樣看著碗里的冬瓜。至於微博啊智障啊什麼的,好像根本不關他事。

  藍衫吐了吐舌頭,把那條微博刪了。她點進「喬幫主」的主頁看了看,發現他沒有認證,但粉絲很多,是她的……呃,說不清楚多少倍了。她拇指一點,關注了「喬幫主」。

  藍衫收好手機時,喬風終於把飯吃完了。

  吃人家嘴短,藍衫想要幫他洗碗以表謝意,可惜喬風有一台非常智能的洗碗機,她沒有了用武之地。

  不僅如此,她似乎很不受歡迎——薛定諤一直用敵視以及仇視的目光盯著她看。

  藍衫掩嘴吃吃地笑,幫喬風收拾好餐桌之後就告辭了。

  藍衫走後,喬風找了些小魚乾給薛定諤,以示安撫。他去廚房把碗盤筷子都放進洗碗機里。看著乾淨得連點蒜末雞蛋渣都不剩的盤子以及同樣乾淨得連一粒米飯都不剩的電飯煲,喬風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真是個飯桶。」

  「飯桶」藍衫回到自己家之後,由於身心得到巨大滿足,別提多高興了,於是給小油菜打了個電話,用了許多溢美之詞來形容喬風的廚藝。

  小油菜聽得雲里霧裡:「我說藍衫你講故事能不能敬業一點啊,你從頭給我講行不行?還有你才搬家多久啊就認識會做飯的暖男鄰居,你可夠能勾搭的呀?」

  「那人你也認識,就是喬風。」

  「……」小油菜很是抓狂,聲調提高了一個八度,「我這兒還給你燒香詛咒他呢,結果你轉身就跟他化干戈為玉帛了?還有這是什麼黑暗的緣分,你們竟然成了鄰居?啊還有還有那個讓我們公司萬千少女熟婦為之癲狂的大神竟然還會做飯?」

  「冷靜,冷靜。你剛才說的這些話,所有的問號都可以直接改為句號。」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感嘆,小油菜尖叫:「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沒病,人家可是一個根據現有途徑無法準確測量其智商的天才。」這句話好複雜,藍衫發現自己竟然能完全複述出來,可見她也是個天才。

  小油菜大怒:「這還叫沒病?」

  ……好吧,智商是小油菜的短板。根據她的邏輯,這種智商太高的人都是有病的,就欠用板磚拍幾下,給拍回到正常值。

  小油菜的心情無法平靜,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她發現在電話里溝通已經不能滿足她的好奇心了,她必須和藍衫碰一面交流一下想法。

  藍衫欣然應允,和小油菜約好了時間地點,掛了電話。

  翻一翻微博,藍衫發現她的粉絲竟然漲了一個,突破了個位數的大關,可喜可賀。

  點開一看,是喬幫主。

  她看著那三個字,微一牽嘴角:「切!」

  第二天是藍衫的輪休日。她一大早不肯起來,磨磨嘰嘰地在床上纏綿好久,終於睡得頭疼腦漲,清醒無比,才依依不捨地爬起來。

  宋子誠的電話來得真是時候。

  藍衫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喂,宋總?」

  因為剛起床,她的聲音帶著些淡淡的嘶啞,聽在一個見慣風月且聯想力強大的男人耳朵里,顯得十分性感。

  宋子誠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晚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藍衫的腦子還不是特別清楚,張口問道:「為什麼?」

  「算是賠禮道歉,因為我,你弄壞了手機。」

  藍衫心想,上次他大概是發現她換手機了。這個傢伙的觀察能力還挺入微。不過請吃飯多沒誠意,您不如直接賠我個新手機好了,折現也行啊。不用擔心此舉會踐踏我的尊嚴,姐早就把那玩意兒賣了換糖吃了……

  她這正胡思亂想著,宋子誠又補充道:「順便可以商量一下我要的車型。」

  於是藍衫很爽快地答應了。

  扔開電話,洗漱,再磨蹭一會兒,眼看著就到中午了。藍衫這時候又接了個電話,是快遞員打來的。大概是因為他長得太丑,總之被門衛攔著不許進來,所以讓藍衫自己去大門外取快件。

  藍衫取快件時,看到路邊有賣櫻桃的,很大很紅很新鮮,一看就好吃,她買了一盒,想了想,又加了一盒。回來時路過303,她輕輕敲了敲喬風家的門。

  她不過是試一下,沒想到門真的開了。現在是工作日,喬風竟然不用上班,藍衫想到小油菜所謂「在家打坐就算上班了」,看來此言非虛。

  藍衫晃了晃手中櫻桃:「請你吃。」

  喬風知她是謝他昨天招待之意,因此並不推辭,接過櫻桃說道:「謝謝。」

  藍衫又吸了吸鼻子,她聞到了蒸米飯的香氣。她其實早就餓了,可就是不知道吃什麼好,磨磨蹭蹭到現在也沒吃東西。

  其實她潛意識裡,也許一直在惦記著昨晚那頓飯……

  喬風記得她這個一臉陶醉的表情,於是很上道地問:「我在做飯,你要不要吃?」

  藍衫輕輕揮了一下手:「哎呀你這麼真誠地邀請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說著,哼著小曲走進他家。喬風反而跟在她身後,主隨客便。

  喬風今天烤了雞翅,一共六個,本來有兩個是薛定諤的,不過現在肯定是沒它份兒了。藍衫看著喬風從烤箱里把雞翅取出來,廚房中頓時香氣四溢,那一瞬間,她覺得他特別特別偉岸。

  除了雞翅,還有一盤白灼菜心,這依然是不夠的。考慮到昨天藍衫把飯吃得那麼乾淨,喬風這回加炒了一大盤香菇魷魚,又弄了個開胃的糖醋白菜絲。

  喬風在廚房準備的時候,藍衫坐在餐廳逗薛定諤。薛定諤很不想搭理她,它鄙夷地看了她幾眼,後來嗚嗚低叫,像是在對她下逐客令。

  嗯,自然是不管用的。

  藍衫這一頓飯吃得也是相當過癮。喬風覺得這個女人的胃簡直深不可測,他做了這麼多,她又全吃光了……

  吃過午飯,藍衫主動跑去洗櫻桃,洗過之後用玻璃碗盛著端出來。深紅色的櫻桃表皮光亮晶瑩,像是堆在水晶上的瑪瑙珠子。藍衫捏起一個一咬,汁多味甜,不錯不錯。

  她獻寶似的把它端給喬風。

  喬風的習慣是吃飯過後休息一會兒再吃水果,不過藍衫這麼熱情,他也不好拒絕,於是同藍衫一起吃櫻桃。

  氣氛看起來很和諧,其實有那麼一點微妙的尷尬。兩人加起來也沒見過幾次,並不算熟,但藍衫已經蹭了他兩頓飯,現在又坐在一起吃水果,搞得好像很熟的樣子……

  幸好藍衫是個自來熟,坐下來與喬風聊天,問這問那,喬風不愛說話,樂得等她問他再答。

  藍衫問道:「你會修電腦嗎?」

  喬風點了下頭:「簡單一點的可以。」

  「正好我電腦壞了,要不你幫我看看?」

  藍衫的電腦買了沒多久,是一台在淘寶上攢的台式機。她買這個電腦的初衷是和小油菜一起打遊戲,後來也沒打過幾次,光看電視劇了。電腦壞了有兩天了,因為是網上買的,官方修的話來回郵寄太麻煩,她也懶得找。

  於是喬風跟著藍衫去了她家。

  一進客廳,入眼各種亂。沙發上扔著衣服,茶几上擺著零食盒子,接近陽台的地方還有一雙拖鞋……喬風覺得他像是進入了一個不規則的、不穩定的世界,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然後,他看到客廳有一隻大蟑螂在溜溜達達,好不歡快。喬風以為藍衫會尖叫——正常女孩子看到蟑螂都會尖叫吧?然而藍衫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抬腳重重一踩,接著用力一捻。

  可想而知那蟑螂遭到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

  藍衫冷笑:「敢在爺的地盤上撒野,作死!」

  喬風眉頭直跳。

  處理完蟑螂的屍體,藍衫帶著喬風走到她那台罷工的電腦前。

  電腦貌似壞得很徹底,喬風按了按開機鍵,毫無反應。他蹲在地上檢查了接線,沒有接觸不良,之後他判斷可能是內存條鬆了或者電源出了問題。

  於是他讓藍衫找來工具,然後把主機箱拆了。

  拆開之後喬風就蒙了。

  「內存條呢?」

  藍衫撓了撓頭:「什麼?」

  「內存條,」喬風指著插槽比畫,「就是插在這裡的一個長條,怎麼會不見了?你家是不是進賊了?」

  「沒有。」藍衫目光閃爍,「那個……我之前拆過一次。」

  喬風側臉打量她,像是看到了什麼費解的東西:「你拆它做什麼?」

  「我想看看能不能修好。」

  「你連內存條都不認識,還想修好電腦?」

  藍衫甚感心虛,她蹲在一邊摳桌子腿,小聲說道:「帥哥,說話不要那麼直接嘛。」

  喬風無語地看著她:「你到底把內存條藏在哪裡了?」他覺得她太殘忍了,對待蟑螂那麼殘忍還可以理解,可為什麼對待電腦都要這麼殘忍呢?

  藍衫弱弱答道:「我不知道,我拆完之後就裝回去了……」雖然多出來一些東西,但是她發誓,多出來的都是螺絲釘,並沒有條條。

  喬風一籌莫展。再牛的技術,也不可能直接給變出一個內存條來。

  藍衫湊過來在桌子周邊摸索,最後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個綠色的長條來。她嘿嘿一笑:「呃,就是這個吧?」

  喬風並不去接內存條。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目光一片坦誠:「你很特別。」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眼部線條精緻而清晰,像是精美的工筆畫。睫毛濃長,如兩把小小刷子。瞳仁兒特別乾淨,像是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寶石。藍衫呆了一呆,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我怎麼特別了?」

  「特別笨。」

  「……」藍衫又蹲回去默默地摳桌子腿兒了。

  喬風很快把電腦修好了。他一眼也不想看到她那雜亂無章的桌面,於是草草關了機。在電腦屏幕藍掉之前,喬風掃到了桌面上英雄聯盟的圖標,下面的名字是「擼啊擼」。

  ……這流氓。

  雖然被鄙視了,但藍衫依然很感謝喬風。下午她出門溜達,在藥店給他買了支消腫化瘀的藥膏,路過寵物店時,又給薛定諤買了件玩具。

  喬風投桃報李,送給藍衫兩管殺滅蟑螂特效藥劑。

  至此,兩人算是正式建立了邦交。

  藍衫一開始覺得宋子誠請客吃飯不如直接給錢來得有誠意,到了餐廳她才發現,他太有誠意了。

  媽媽的,光一瓶紅酒就比她手機貴。

  藍衫有點摸不清楚宋子誠的動機了。道個歉也不至於這麼下本兒吧?還是說人家根本不在乎錢,隨便跟助理說了句「我要請客吃飯」,助理就給他訂了這裡?

  這頓精美的大餐不算難吃,但也沒好吃到哪裡去。而且藍衫那五穀雜糧養出來的胃也不太適應西餐的路數。

  她有點想念喬風蒸的米飯和他燉的魚了。

  宋子誠見她一個勁兒地走神,問道:「在想什麼?」

  「啊,我在猜,宋總您到底看上哪一款車了。要不您再給我點提示?」

  宋子誠不答,低頭切著牛排。他吃西餐的姿勢很標準,不像藍衫,吃著吃著就忘乎所以地張起胳膊,像是要揮翅膀飛出去一樣。

  「這個我確實沒想好,你可以再給我講一講。」宋子誠說道。

  藍衫覺得吧,他可能還是在逗她玩兒。她說道:「最近我有個客戶訂了一款R8,他挺滿意的。」當然不會說解約的事。

  「不是解約了嗎?」宋子誠問道。

  藍衫……

  真不知道總經理跟這人是什麼交情,怎麼什麼事兒都跟他說呀。藍衫乾咳一聲,說道:「沒解約,訂金一直留著呢,只不過客戶有事兒耽擱了,還沒提車。」她這樣說也不算錯。

  宋子誠點了點頭:「好,我這幾天沒空,等有空了再去看看。」

  得,又是逗你玩兒。

  藍衫就不跟他說了,專心吃飯,喝酒。

  啊,對了,酒。他們點了一瓶紅酒,宋子誠因為要開車,只喝了一點,藍衫看著肉疼,總覺得多喝點就是多佔點便宜,如果全喝了,她就相當於把那短命的手機吃進自己肚子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這樣想著,藍衫一不小心喝了不少,喝到最後小臉蛋紅撲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別提多可口了。

  當然了,並沒有醉,這點分寸她還是有的。

  宋子誠開車送她回去。藍衫坐在副駕駛上,頭靠著車窗,看著夜的五光十色在眼前飛快地掠過。她的眼前有些迷離,看不真切外面的景象,只覺無數斑斕的色塊擁擠在一起,像是一幅不斷扭動的抽象派水彩畫。

  一邊開著車,宋子誠一邊分神看她。見她痴痴懵懵的樣子,他開口說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

  「想家了吧?」

  藍衫怔了怔,點頭道:「是有點想。」

  「你來北京幾年了?」

  「快十年了。我在這裡上學,在這裡工作。」

  「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外打拚,挺不容易的吧?」

  「還行。」藍衫說著,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認真回想自己這些年有多不容易。其實說實話,除了那些有錢有背景的,誰又容易呢?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辛酸,想要得到,必然狠狠地打拚,她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宋子誠突然說道:「其實你沒必要如此辛苦。」

  藍衫聽到此話,轉了半個身體,側倚著靠背,看宋子誠。他正目視前方,全神貫注地開車,藍衫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嗯,他的側臉很好看,線條硬朗,被頂燈的光線一打,眉目溫和了些,不似平時那樣冷硬。

  觀賞了一會兒,藍衫開口了:「宋總,您知道我的座右銘是什麼嗎?」

  宋子誠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他問道:「是什麼?」

  「就是我微信上的個性簽名。」

  「嗯。」宋子誠點了一下頭,他並不知道她微信的個性簽名是什麼。

  談話就這樣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彎,接下來兩人一路沉默。藍衫到小區門口就下了車,宋子誠半開玩笑地問:「不請我上去坐坐?」

  藍衫笑:「今兒已經夠麻煩您了,我可不敢再佔用您時間了。」

  宋子誠並不勉強,與她道了別。

  等藍衫的身影消失后,宋子誠翻出手機,進入微信客戶端,點開了藍衫的資料。她的個性簽名簡單得有些直白:

  賣車不賣身。

  藍衫這周的休息日是蹦躂著來的,歇了一天她又要去上班。之前約了今晚和小油菜一起吃香鍋,快下班時,藍衫接了個電話,來電顯示是「悶騷小王子」。

  嗯,其實就是喬風。藍衫喜歡在手機通信錄里加各種外號,不愛直接存名字。

  喬風並不知自己在藍衫那裡成了悶騷小王子,而他主動給她打電話,也挺讓藍衫意外的。

  「喂,喬風?」

  「藍衫。」

  藍衫用肩膀擠著手機,一邊整理桌上東西,準備下班就奪路而逃,她問道:「什麼事?」

  「薛定諤讓我問問你,今天會不會繼續蹭飯?」

  藍衫腦子中立刻出現薛定諤那張高傲的胖臉,它面無表情地向喬風揮一揮爪子,一邊說:「小風子,打電話問問小藍子今天還搶不搶本喵吃的,再搶的話朕就撓死她!」

  呃……

  藍衫被自己的腦補嚇了一跳,她冷不丁打了個激靈,肩膀一歪,手機滑落下去,咚的一下撞在桌子上。

  喬風在手機那頭聽到一聲巨響,震得他耳膜發癢。他把手機拿開了一些,聽到藍衫的聲音又傳過來:「今天先饒過你啦,我去別處蹭。」

  喬風覺得她就算不幹銷售,當個職業討飯的那也必然相當有前途。他嗯了一聲,剛要說再見,聽到藍衫又說:「你明天晚飯做什麼?菜我來買好了。」

  藍衫怕自己說得這樣含蓄他聽不懂,頓了頓,補充道:「你能聽出我的潛台詞嗎?」

  「我又不是智障。」

  今晚這頓飯其實是藍衫請的,理由不容拒絕:她蹭了喬風那麼多飯,也該適當發揚風格回饋人民群眾了。

  小油菜對喬風喬大廚很好奇,主要是喬風在她眼中一直是一個比較高冷的存在,她一想到這樣一個人顛大勺揮鏟子的畫面,就覺得這世界充滿了惡意。

  「他做飯是什麼樣的,帥嗎帥嗎?有照片嗎?背影也行。」

  藍衫一愣,她還真沒注意到他做飯是什麼樣的,只知道他做的飯是什麼樣的。喬風帥是帥,就是最近他的眼眶不是被她打青了嘛,導致她看他臉時總有一種負罪感,後來就乾脆鴕鳥心態不去看了。這樣一想,她賴在他家時好像看薛定諤更多一些?

  想到那胖貓古怪的名字,藍衫便問小油菜:「你聽說過薛定諤嗎?」

  「聽說過,一壞蛋。」

  「……怎麼說?」

  「他把貓關起來放毒氣,完了還一個勁兒地問別人貓到底死沒死,總之是個神經病。」為了研究喬大神,小油菜看過那個著名的實驗,但她始終看不懂,最多能理解到虐貓這個層次。

  這樣看來,那個胖貓也挺可憐的,整天頂著個變態的名字,難怪脾氣那麼奇怪。

  小油菜說道:「你再給我說說喬大神,各方面我都要了解一下。你們倆現在都和解了,沒準兒我還能有機會把他勸回來呢。」

  藍衫也覺得有道理,於是把她對喬風的了解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小油菜聽著聽著,眯起眼睛做沉思狀,想了好半天,突然說道:「藍衫,你不覺得奇怪嗎?」

  藍衫跟小油菜認識這麼久了,也始終摸不清楚小油菜那奇崛的思路:「怎麼奇怪了?」

  「他沒有女朋友!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簡直堪比唐三藏,怎麼會沒有女妖怪來抓他呢?」

  藍衫沒覺得有多奇怪:「估計是性格原因吧。」

  小油菜嚴肅地看著她:「不,不是性格原因,是性別原因。」

  「……」

  小油菜一臉的高深莫測:「喬大神和吳土豪……呵」

  噗——

  藍衫很微妙地從她那猥瑣的笑聲中領會到了不得的東西,驚得一口橙汁噴出來,她尷尬地抽出紙巾擦桌子,擦完之後輕輕推了小油菜一把:「胡說什麼呢,那是他哥!」

  「如果是親哥,為什麼哥哥姓吳弟弟姓喬?他們長得像嗎?」

  「這個……」藍衫猶豫著搖搖頭,辯解道,「也可能是表兄弟,或者是複合家庭。」

  「你不懂。」小油菜朝她搖手指,「這種事情我見多了。親兄弟都明算賬,只有乾哥哥,才會這麼大方。」

  呃,好像也有點道理。畢竟那位土豪一出手就是二百多萬呢……

  小油菜見藍衫有點動搖,又說道:「我再問你,他品位怎麼樣?審美觀正常不?」

  藍衫回想了一下喬風這幾天的著裝,倒是不錯。不,這不能作為證據。那小子身材好,肩背挺拔,腰上無贅肉,腿還長,只要不亂穿,穿什麼都好看。她又想了一下他家的客廳,裝修得挺好,簡約而不簡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弄的。

  她揉了揉腦袋,答道:「這個,他品位應該還行。」至少不差吧。

  「這就對了。」小油菜打了個響指,自信滿滿,「正常男人的審美都是不正常的。」

  這個這個……

  藍衫發現她不能再聽下去了,她的世界觀在搖搖欲墜。

  小油菜又想起一個理由:「你剛才說了,他養了一隻貓。」

  「對。」

  「網上都說,養貓的男人多半都……呵。」

  終於有個可以反駁的了,藍衫不屑地一哼:「胡扯,哪有那麼絕對!」

  「這個當然沒那麼絕對,我們來算概率。」小油菜掰著手指頭比畫,「剛才說了那麼多,就算每個理由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百分之八十乘以百分之八十是多少?百分之六千四!誒?……」

  藍衫扶著額頭,不想搭理她。雖然小油菜那逆天的數學能力時刻在提醒藍衫這是一個白痴,這人的話你不要信,但藍衫……真的快被那些狗屁理由洗腦了……

  無奈,她只好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說什麼我都不聽!」

  小油菜淡定地喝了口橙汁,狀似滄桑地搖頭感嘆:「唉,這磨人的小妖精。」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藍衫跟小油菜一邊吃一邊胡侃,完了回去的時候都快九點了。好在她還沒忘記自己的使命,去了超市一趟。可惜的是她忘了喬風都讓她買什麼了,於是有點心虛,看什麼順眼拿什麼,挑挑揀揀地買了一大堆。反正吃什麼都一樣,她不挑食。

  她敲303的門時,喬風剛給薛定諤洗完澡。薛定諤像個落水狗一樣,再也冷艷不起來,喬風想給它吹毛,它還不大情願。

  喬風開門,藍衫拎著個大塑料袋走進來,把塑料袋撐開向喬風顯擺。喬風看了一眼,不滿:「你買這麼多做什麼,吃不完浪費!」說著又看了看,更加不滿意,「都不新鮮,你到底會不會挑菜?」

  必然不會啊……

  藍衫撓頭傻笑:「超市快關門了,就剩這樣的了。」

  這種理由不足以開脫,因為只有傻子才會在超市快關門的時候去買菜。

  喬風接過塑料袋子,嫌棄地搖頭,也不知道具體是嫌棄菜多一點還是嫌棄她多一點。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笨。」

  就這一記略帶鄙夷的眼神,愣是讓藍衫突然聯想到小油菜曾經所謂的「嬌嗔」,進而又想到今晚小油菜那一通長篇大論,然後她就恍惚覺得喬風下一刻就會翹著蘭花指來點她額頭。

  ……媽媽呀!

  藍衫用力搖頭,甩掉這些烏七八糟的想法。她發現她大概不能再跟小油菜玩耍了……

  喬風見藍衫神情異樣,只當她心虛。他是心軟的人,正想安慰藍衫兩句,那一頭被忽視了好一會兒的薛定諤突然不滿地喵了一嗓子。

  藍衫不敢跟喬風多待,趕緊跑了。

  第二天藍衫下班的時候路上一帆風順,比平常提前了十分鐘左右到家。正好喬風在學校有點事情耽擱了一會兒,導致藍衫下班來敲他家門時,他還在做飯。

  喬風圍著天藍色圍裙,頭上裹個嘻哈風格的印花頭巾做廚帽,這樣一副奇形怪狀的打扮,看起來竟然也不錯,可見臉有多麼重要。他的眼眶好得差不多了,與此同時在B大的公共論壇上依然置頂飄揚著一個熱帖,主題是女生們發起活動,湊錢懸賞捉拿膽敢打喬教授的兇手。

  這才幾天,藍衫就在喬風家出入嫻熟了。她不在客廳待著,跟著喬風進了廚房,打算認真看一看喬大廚做飯的英姿。

  他家廚房夠寬敞,藍衫杵在裡面並不顯擁擠。

  藍衫一開始靠著門框看喬風的背影。她發現他無論是站還是坐,是講課還是顛大勺,肩背總是挺得筆直,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精神,像是一棵朝氣蓬勃的小白楊。他的肩膀是平直的一字肩,寬而不厚,腰部窄窄的,這樣的身材簡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媽的!

  她突然覺得上帝好不公平。給了他聰明的頭腦又給了他俊俏的臉蛋,給了他俊俏的臉蛋還給了他這麼好的身材,完了又讓他擁有一份體面又清閑的工作,還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廚藝天賦。媽媽的!

  藍衫挪動腳步,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安靜地看他的側影。他側臉的線條柔和精緻,不似宋子誠那樣冷峻。兩人同樣是帥哥,卻帥得各有千秋。

  喬風的眼神很專註,彷彿根本沒察覺到她的接近。與他認識的這幾天,藍衫也發現了,這個人無論做什麼都會投入十成的注意力,認認真真仔仔細細,連吃飯都能吃得一絲不苟。

  他似乎有著永遠用不完的精力。

  人們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那麼這個男人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是魅力值爆表的狀態?簡直太可怕了……

  可惜的是這個魅力值爆表的怪物到現在都沒注意到她。藍衫不甘心被無視,掩嘴輕咳一聲。

  喬風側臉看她,疑惑問道:「你來做什麼?」

  「我……就看看。」

  喬風此刻正把切得薄薄的藕片從水裡撈出來,他指指藕片,含蓄地控訴她:「這個藕一點也不新鮮。」

  藍衫吐了吐舌頭,他還記著這事兒呢。

  不過嘛,確實不新鮮,他的手指頭都比藕片白。

  藍衫有點慚愧:「嗯,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喬風也不和她客氣:「你幫我取一下牛奶吧,鑰匙在電視旁邊的那個碗里。」

  一句話把藍衫支走了。

  他們晚飯吃的是排骨燉山藥,清炒藕片,番茄炒菜花,涼拌萵苣絲,還有一個白蘿蔔絲鯽魚湯。

  薛定諤很高興,它吃到魚了。因為心情好,已經被它視為宿敵的藍衫摸了一下它的頭,它也沒瞪她。

  藍衫一邊吃一邊感嘆:「啊,原來西紅柿還可以和菜花一起炒……原來魚湯里還能放白蘿蔔,我以前都不知道!」

  喬風淡淡地回應她:「你當然不知道。」

  「為什麼?」

  「你笨。」

  藍衫翻了個白眼:「帥哥,你罵人能不能稍微有點新意?」

  喬風很認真地看著她:「我沒有罵人,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藍衫打了個響指:「看吧,這就很有新意了。」

  吃過晚飯,藍衫又非常狗腿地去洗水果。她洗了兩個蘋果,自己一個喬風一個,放在盤子里端到客廳時,喬風不肯接。

  「不要再說不新鮮,現在這個季節,這樣的蘋果算很新鮮的了。」藍衫說著,咔嚓咬了一口。

  喬風還是不肯接,他不滿地看著她:「你沒有誠意。」

  藍衫很奇怪:「我怎麼沒有誠意了?難道要我跪著端給你?」

  喬風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把帶鞘的水果刀,他把刀柄那一頭遞給她:「削。」

  藍衫接過水果刀,嘟囔道:「你也太講究了,怎麼跟老佛爺似的!」

  喬風真像個老佛爺一樣端坐在沙發上,看著藍衫給他削蘋果,看了兩眼他就看不下去了。蘋果誰都會削,只在於削得好不好,藍衫顯然屬於很不好那個類別,觀賞價值和實用價值都很欠缺,最重要的,喬風怕放任她這樣削下去,到最後他只能吃蘋果核了。

  於是他只好趕走她,自己上手,他一邊削蘋果一邊自言自語:「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藍衫在一旁摸著下巴看他。他能把蘋果皮削得薄薄的,粗細均勻,而且一直不斷,還特別快,真神奇。她一邊啃自己帶皮兒的蘋果,一邊感嘆道:「我剛才說錯了,你不是老佛爺,你根本就是個大家閨秀。」

  喬風撩眼掃了她一眼,眼風不善。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歡自己被比成女人。

  藍衫被他掃得一縮脖子,心想,這小眼神兒,還挺霸道。

  她看著喬風把蘋果削好,切成塊,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吃。藍衫腦中又冒出小油菜那些邪門兒理論,其實吧,對於喬風的取向,她也挺好奇的……

  喬風見她發獃,問道:「在想什麼?」

  「你撿過肥皂嗎?」藍衫說完這句話就傻了,怎麼一不留神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就算好奇也不能問吧,就算問也不能問得這麼直接吧……

  哪知喬風答得更直接:「撿過。」

  藍衫嘴巴大張,兩眼發直,半天回不過神來。

  喬風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他說道:「我還撿過雪糕、棉花糖、圍巾、襪子、手電筒……薛定諤也是撿來的。」

  藍衫覺得喬風總算婉轉了一回,還知道說話補救掩飾。

  「總之我從小就經常撿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喬風總結道。其實他撿過的最奇葩的東西是一盒TT,還是草莓味兒的。當時年紀小,不懂,他拿著當氣球吹,後來被他爸看到了。喬風永遠不會忘記他爸當時那個精彩的表情。

  咳,怎麼會想到這種事?喬風有些赧然,偷偷看了藍衫一眼,發現藍衫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要看穿他。他更不好意思了,臉微微發熱。他低頭不再說話,只顧不停地吃蘋果。

  可是這樣一直被藍衫盯著,他耳根處漸漸漫起來的薄薄的粉色,像是氤氳著淡淡的霞。藍衫默默地看著,她覺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藍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喬風家的。她都已經坐在自家沙發上了,魂兒卻好像還落在他家裡。

  原來……

  竟然……

  果然……

  藍衫的心情好複雜,既十分震驚,又有那麼點遺憾。畢竟他是一個多麼好的男人啊……

  她覺得這事兒得怨小油菜,安靜地當個笨蛋多好呀,怎麼突然就成真相帝了!

  於是她給小油菜發了條信息:我恨你!

  小油菜很快回她:啊,你都知道了?

  藍衫:哼!

  小油菜:你聽我解釋!雖然孩子不是你的,但我愛的永遠是你!

  藍衫:……

  這樣不著調的朋友,咬死算了。

  一早剛到公司,藍衫就接到一個令她高興的電話:宋子誠想要今天來試駕一下R8。

  有門兒。

  一般的試駕要提前約的,但宋子誠這個客戶不一般,所以藍衫滿口答應了。

  藍衫覺得宋子誠肯定不缺錢,說不準一高興就出手買了。當然了,她也不會自戀地認為宋子誠是奔著她來的。對於宋子誠這樣的成功人士來說,拿錢買色是普遍狀態,這種交易是基於雙方自願的前提之下的。你要是不願意,也沒人逼著你怎麼樣。反正你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買誰不是買啊。對成功人士來說,美女真不算什麼稀缺資源。

  買賣不成仁義在,對於宋子誠,藍衫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尷尬。

  不過她還沒怎麼高興呢,就被老王傳喚到辦公室了。

  藍衫在老王手底下好幾年了,兩人私交不錯,沒別人在時,她跟他說話就不那麼避諱了。所以一見到老王,藍衫就拿宋子誠跟他顯擺邀功。

  老王冷艷一笑:「他誰呀?長得帥嗎?你不會又要性騷擾人家吧?」

  「咳咳,都解釋多少次了,那個事兒純屬誤會。要不然客戶也不會把訂金留給咱們對吧?哎哎老王我跟你說……」

  「你先別跟我說,我先跟你說。」老王擺擺手,「我叫你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最近給我安分點,別犯事兒。」

  藍衫一扯嘴角:「王總您別逗我了,我能犯什麼事兒?我黃賭毒一樣不沾。」

  「你別在這兒給我練嘴皮子。我跟你說,最近咱們大老闆要來視察,你最好老實點。張總那裡我還能給你壓一壓,要真撞進大老闆眼裡……嗯,你放心,我會給你多爭取點遣散費的。」

  「大大大大老闆?」藍衫微訝,她接著一拍腦袋,想起來了。他們的總經理張總只是一個職業經理人,這家4S店的老闆另有其人。只不過那位神秘的大老闆從來沒出現過,所以大家都忘記這個茬兒了。

  老王一點頭:「對,就是大老闆。」

  「王總您有他資料嗎?要不我先預習一下?」

  「沒有,我也沒見過他。」

  真是的,搞得這麼神秘。

  藍衫倒也不擔心,大BOSS好幾年都不管公司,他來視察多半就是裝裝樣子,還真能興風作浪?

  相比於那個虛無縹緲的大老闆,藍衫更好奇眼前這個宋子誠。她對宋子誠的了解太少了,之前是沒興趣,現在有希望把車賣給他了,藍衫就想多做點功課。她問老王道:「王總,您認識宋子誠嗎?他什麼來頭?跟總經理是什麼交情?」

  老王搖頭:「我不認識他,不過我聽說他就一海歸,跟張總交情一般吧,就見他來過一次,張總也沒提過他。」

  啊,是這樣?看來宋子誠跟總經理不算熟。藍衫挺高興,她至少不用擔心宋子誠在張總面前說她壞話了。

  下午都快五點了,宋子誠才過來。藍衫覺得他這個時間選得很沒誠意——試駕完都快下班了,還怎麼談事情?

  她覺得他很可能又是來逗她玩兒的,於是心生不滿。

  藍衫他們車行的試駕路線很不錯,路上風景好,一路經過玉泉山和植物園,再走遠點還能看到香山。

  藍衫動了一下身體,摸著下巴,看著窗外綠意盎然的景色。她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覺得好像不久之前有人給她講過什麼玉泉山,但這種感覺又不是特別清晰,若有若無,她仔細想啊想,可就是想不起來。

  宋子誠見她神情恍惚,問道:「怎麼了?」

  藍衫怔了怔:「我覺得這裡應該是我上輩子的埋骨之地。」也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宋子誠搖了一下頭,一踩油門,飛快地離開了她的埋骨之地。

  過了玉泉山,沒一會兒就能看到植物園的外牆了。透視牆裡種了許多紫藤花,這時節開得灼灼艷艷,煊煊燦燦。深紫色的花枝不甘寂寞,攀出鐵藝圍欄,懸於透視牆外,千萬枝條隨風清擺,如一掛紫色的瀑布,又像是永不湮滅的美麗煙花。

  雖然走過無數次這個路線,但藍衫此刻依然看得驚艷不已,嘖嘖稱嘆。

  她在看花,他在看她。

  敞篷車的視野極好,天與地盡收眼底。今兒天氣晴朗,這個時刻,太陽即將偏西,日光退去正午時的熾白灼目,染上橘紅,像是美女臉上薄施的腮紅,內斂溫柔又含情脈脈。天空也準備就緒,開始布置一片片一道道艷麗的霞光。

  夕陽,霞光,花影,美人。

  疾風鼓過,撩得她秀髮飛揚,展露出她的下頜和脖頸,優美如雕,卻又脆弱得似是不能碰的蛋殼白瓷。宋子誠恍惚能看到她頸上血管的跳動,一下一下,鼓盪人心。

  藍衫轉過頭來,看到宋子誠在看她,她嚇了一跳,驚恐地瞪大眼睛:「大哥,你看我幹嗎?看路啊!!!」

  宋子誠一踩剎車,黑色流線型跑車像是一條突然脫離戰鬥的鯊魚,猛地停在路邊。

  藍衫拍了拍胸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這人,太不靠譜了!

  宋子誠覺得自己有病,被她這樣瞪一眼,他竟然隱隱有一種難以克制的興奮感。

  畢竟是客戶,藍衫不好意思罵他。不過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很讓她不滿了,快下班才來試車這還可以忍,都開車上路了還敢走神兒。人和車都是她帶出來的,萬一出點什麼事兒,她就是長二十八個腎也賠不起好嗎!

  宋子誠看著車外紫色的瀑布,他突然問道:「藍衫,你覺得這個車怎麼樣?」

  藍衫還能說什麼:「一個字,好!」

  他收回目光,認真看著她的臉,緩緩說道:「我送你一輛,如何?」

  藍衫:「……」

  她突然轉過身體靠近他。

  宋子誠勾了一下嘴角。他坐在駕駛座上不動,鎮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湊過來,兩人離得越來越近,直到面隔咫尺。

  然後她停下來不動了。

  宋子誠會意,他傾身向前,低頭想要吻她。可惜前進了只有一公分,他就突然停下來。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遭到了意外的阻止。

  宋子誠低頭,看到自己左邊鎖骨之下抵著一根手指。手指白皙秀氣,卻力道十足,戳中要害,以指尖所抵之處為中心的那片骨肉有一種被擠壓的疼痛,不算劇烈,但鎖死了他繼續前進的意圖。

  藍衫盯著他的眼睛,緊咬牙關才沒發火揍他。她只是說道:「宋子誠,你煩不煩?」

  宋子誠看著她,不氣不惱:「你開個價。」

  藍衫氣得加大指上力道,狠狠地戳他,看到他疼得皺了一下眉,她說道:「上次是我太含蓄,宋總大概沒聽明白。有道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本人的專業就是賣車,您讓我賣身,不好意思我業務不熟練,恕不奉陪。明白?」

  宋子誠雖然被她戳得很疼,但他不願意退後。他喜歡現在這樣的距離,好像他一低頭就能親到她。他說道:「我認為,之所以束之高閣,是價錢開得不夠。」

  藍衫的憤怒終於憋不住了,她點了下頭,爽快答道:「好嘞,那我們來談談價錢。來來來,下車談,」她說著,自己先下了車,又繞到駕駛位外,朝他鉤手指,「下來。」

  宋子誠也下了車。

  藍衫掏出倆鋼鏰兒,朝一個方向指了指:「從這裡往那邊走一公里就能看到公交車站,這是兩塊錢,省著點用,你只能倒一次車,趕緊回家吃飯吧孩子。」她把兩枚硬幣推給他,不等他反應,自己飛快地上車,重重一撞車門。

  宋子誠感覺不妙:「藍衫,你等一下。」

  藍衫心想,我等你大爺。

  不愧是排量5.2的怪物,R8像豹子一樣猛然竄出,很快絕塵而去。

  宋子誠立在原地,捏著倆鋼鏰兒風中凌亂,咬牙切齒地看著那道漸漸遠去的靚影。

  第二天又趕上藍衫的休息日。一大早,她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有人敲她家門。

  咚咚咚,特別有節奏。

  藍衫假裝沒聽到,拉過被子蓋住頭,繼續睡。

  那人敲得鍥而不捨,一邊敲一邊說道:「藍衫,開門。」

  不算大的聲音,偏偏就能鑽進她的耳朵里。

  藍衫大怒,噌噌噌下床走到門口,唰地拉開門,對站在門口的喬風怒目而視:「做什麼?!」

  喬風無視她的起床氣,從容道:「陪我去買菜。」

  「不去,我要睡覺。」

  「你昨天答應了。」

  藍衫翻了個大白眼:「我昨天不知道你這麼早去,現在才幾點呀!」

  喬風抬腕看了看錶,認真答道:「七點一刻。」

  藍衫抓了抓頭髮:「我不管,我要睡覺。」

  「好,你睡吧,我會繼續敲門的。」

  「……」人怎麼能無恥成這樣呢!

  藍衫無力地靠著門:「帥哥,我還沒吃早飯哪,你先去吧,一會兒我去找你,乖。」

  這話正中喬風下懷:「好,我現在給你做早餐,你先洗漱,十五分鐘之後過來。」

  藍衫絲毫不懷疑,如果她不去,喬風一定會回來敲她的門。她有點後悔昨天答應他了。本來嘛,總去喬風那裡白吃白喝她心懷愧疚,所以就想包攬買菜大業,但喬風嫌棄她的水準,打算親自調教一番,這才有了今天她一大早就被人折騰起來的慘劇。

  今天是休息日,她不用化妝不用打扮,怎麼省事兒怎麼來,果然只用了十五分鐘就摸到喬風家了。

  早餐竟然真的做好了,那小子效率夠高的。

  一杯鮮榨橙汁,兩片全麥麵包,一個煎蛋,幾片生菜葉,還有……呃,腐乳?

  「只有這些材料,你湊合吃。」喬風解釋道。

  藍衫舉著麵包片,有點迷茫:「腐乳真的不是亂入的嗎?」

  當然不是。喬風把腐乳塗在麵包片上,放好生菜葉和雞蛋,拿給她:「嘗嘗。」

  這是什麼搭配呀!藍衫黑線,忐忑著咬了一口。

  咦?好吃!

  接下來她狂風過境一般把早餐解決掉了。

  吃過早飯,藍衫跟著喬風來到早市。這一對年輕的俊男美女太扎眼,身處在一群大爺大媽之中,賺了許多回頭率。雖然大家的目光都是善意的,但藍衫被這麼多人赤裸裸地圍觀,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她摸了摸後腦勺,看身旁的喬風,發現他淡定如常。

  藍衫覺得喬風的心理素質硬得堪比金剛鑽,她認識他這些天,從來沒見他生氣或者緊張過。面對任何刺激,他都能雲淡風輕,一副「任爾上躥下跳,我自笑看傻子」的境界。

  喬風牢記此次前來,是領著藍衫認認真真地一邊挑菜一邊解釋。他發現藍衫真是笨得可以,這個女人挑菜的終極理論就是「越大越好」。茄子越大越好,黃瓜越大越好,油麥菜越大越好……喬風認真地給她解釋「大」和「嫩」「新鮮」的區別以及不同的菜相應的不同形狀、色澤。她一邊聽一邊忘,後來乾脆投身於跟小販的討價還價之中,越戰越勇。簡直地,不思進取,不學無術,不務正業!

  哦,她甚至笨得連菜的名字都記混。她一直管「平菇」叫「香菇」,管「香菇」叫「胖菇」,喬風糾正了幾次,她總改不過來,他真的好蛋疼,他真的好頭疼!

  而且,都笨成這樣了,還好意思要這要那。要吃水晶蝦仁兒,要吃排骨山藥……吃吃吃,買買買!

  喬風將一把平菇放回菜筐,領著藍衫去買排骨了。

  兩人在菜市場轉悠了很久,買完菜都過八點半了。喬風拉著拉杆式購物車,車架上的帆布包鼓囊囊的,一把芹菜因太過修長,探出綠油油的腦袋,隨著購物車的行走一顫一顫的。

  藍衫空手跟在喬風身邊。

  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個幼兒園,有個老大爺在幼兒園門口賣棉花糖。有的小朋友在幼兒園門口哭鬧不肯上學,家長給買個棉花糖哄一哄,多半能哄好。

  喬風停在老大爺的棉花糖車前。

  藍衫說道:「我不吃這個。」都多大個人了。

  喬風看著製糖機里不斷湧出來的砂糖絲,一團一團扯絮一樣,越滾越大,他頭也不抬地答:「不是給你買的。」

  「給薛定諤買的?」藍衫又問,問過之後自己摸下巴,奇道,「薛定諤吃糖嗎?我沒見過它吃糖呀。」

  她說到這裡,突然驚訝地瞪大眼睛,難以相信地看著喬風:「不會是你自己要吃吧?」

  喬風沒有否認。

  「哈哈哈哈哈……幼稚!」

  喬風也覺得他這麼大個人了舉著一支棉花糖真的好幼稚,於是他決定讓藍衫幫他拿著,等回去再吃。

  藍衫:「……」

  她「囧囧有神」地拿著一支棉花糖跟在喬風身後。那支棉花糖好大,比她的腦袋都大,像是一大朵白雲,還挺漂亮的。

  砂糖擦絲的過程中有加熱,散發著一種熟蔗糖特有的香氣。藍衫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內有些蠢蠢欲動。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舔了一口。

  她發誓,她真的儘力去忍了,不過這不是沒忍住嘛……

  喬風自顧自走在前面,藍衫不主動和他說話,他就一路沉默。到家時,他扭頭看藍衫,然後他發現他的棉花糖就剩一根棍兒了。

  劣跡昭彰,忍無可忍。

  喬風用看階級敵人的眼神看著她,把她看得一陣心虛。他真誠地說道:「我覺得你這個人的品質有問題。」

  「咳,」藍衫輕輕拍他的肩膀,「安啦安啦,下次我給你買。」

  喬風一側身體,躲開她粘著糖絲的爪子。

  藍衫非常有眼力見兒地搶過他手中的購物車,自己提進屋子,邊走邊說道:「好了好了,我錯了……我來洗菜。」

  喬風跟在她身後,不依不饒:「你不僅笨,而且品質不好,我建議你回爐重造。」

  藍衫大怒:「你的意思是讓我爬回我媽的肚子里嗎?」

  「不是。」喬風搖頭,「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回學校接受再教育。」

  「多大點事。」藍衫翻了個白眼。

  「你可以來上我的課。」既可以學到有意思的知識,又有非常有品德的教師來引導她,喬風覺得這個建議很適合她。

  藍衫一抖肩膀:「我腦子又沒病。」

  喬風已經認定了這個建議不錯,那就由不得她了,他摸著下巴,輕飄飄丟出一句威脅:「不來上課,你就休想吃我做的飯。」

  藍衫:「……」

  有道是,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所以她當然要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不過她的妥協不足以平復喬風對她的不滿,所以她還是得去洗菜。

  喬風對她粗獷的洗菜風格不甚滿意,往往是她洗過之後,他又要補充著洗一遍。

  藍衫最後洗的是山藥,她把山藥洗了一遍,用削皮器三下五除二削掉表皮,接著用水沖了一遍,遞給喬風。然後她就走出了廚房。

  怪只怪她摸了一下臉蛋。

  很快她發現她的臉有點刺癢,她撓了幾下,結果越撓越癢,她怕把臉撓破了,於是用兩隻手按著臉蛋輕輕揉……

  啊啊啊,癢死了!

  藍衫好害怕,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今天只用了點護膚品,根本沒化妝,臉怎麼可能癢成這樣?

  會不會是中毒了?

  她慘叫一聲,跑進廚房,帶著哭腔說道:「喬風喬風,我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喬風被她嚇得差一點切到手。他放下菜刀,回頭看她:「怎麼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那個棉花糖有毒,」藍衫一邊說著,一邊又去揉臉,「我現在癢死了,你給我看看,是不是已經開始毀容了?」她兩手蓋著臉,揉臉的幅度加大,簡直像是被薛定諤附了身。

  喬風突然拉開她的手:「別動!」

  因為太急,他的力道有些大,拽得她往前趔趄了一下,差一點撞到他身上。她的兩隻手都被他攥著,分向兩邊,這姿勢,搞得她好像一隻展翅高飛的小鳥要撲進他懷裡。

  而且,兩人現在離得太近了。藍衫仰頭看喬風,感覺這姿勢特別特別像接吻。

  呃……

  喬風垂著眼睛看藍衫的臉,從表面上看,她的臉只是被揉得紅了一些。他輕搖了一下頭,有些無奈:「誰讓你摸臉的?」

  他的臉離得好近,這近在咫尺的美貌讓藍衫短暫地忘記了臉上的不適,她答道:「我……那個……你也沒說不讓摸呀!」

  喬風欲言又止,到最後只能說道:「笨。」

  藍衫掙了一下,有些彆扭:「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喬風便鬆開她,他轉身取了半瓶白醋,帶著藍衫去了洗手間。藍衫看著他在洗手池裡放了溫水,然後量了半瓶蓋白醋,倒進溫水裡。她不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風剛要回答,回頭看到她又要摸臉,他訓斥道:「住手!」

  藍衫一縮脖子,隨即吐了吐舌頭。

  「山藥的表皮里含有植物鹼,人的皮膚接觸之後會引發過敏性皮炎,不過這不會持續很久。你放心,不會毀容。」喬風指指那放了白醋的溫水,「用白醋清洗,能起到酸鹼中和的作用,可以減輕癢感,你試試。」

  藍衫狗腿道:「真博學。」

  喬風回贈曰:「真沒用。」

  藍衫便不理他,低頭洗手洗臉。喬風站在她身後,用一種完全是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但他還是耐心地一直等著,直到她洗好了,不再喊癢,他才回廚房繼續做飯。

  偷吃他的棉花糖,接著就自作自受,可見這是現世報。喬風一邊走著,一邊想起剛才藍衫那狼狽的樣子,他心情好好的,低頭無意識地牽了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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