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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父母指婚

  第十二章父母指婚

  譚鈴音想不到唐飛龍竟然做出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這無恥下流的登徒子!

  她又羞又惱,毫不猶豫地抬手往他臉上招呼。

  唐天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緊扣著。方才一著急親了她,現在,他發覺他有些操之過急了。他現在對譚鈴音只能算是情愫暗生,從方才她的反應來看,她也不像是開了竅的。因此他那樣對她,只怕會嚇到她。

  譚鈴音兩眼瞪得溜圓,恨不得噴出火來。

  唐天遠感到有些挫敗,怎麼辦,她真的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現在舉動過大,引起她的反感,反倒不好了。唐天遠眯眼,冷冷地道:「這次給你個教訓,好叫你知道男人都是什麼貨色。」一著急,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你,你……」譚鈴音氣得臉色發白,這登徒子,耍完流氓還有理了!她使勁往回抽自己的手。

  唐天遠放開她,「你莫要多想。」

  「想你大爺!」譚鈴音這些年在江湖上漂,著實學了不少村話,現在氣急敗壞之下,爆了粗口。

  她揉著手腕子,噔噔噔地跑了。

  唐天遠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他發現他是真的沒救了,竟然覺得她說粗話也挺可愛。

  他無奈地扶額沉思。他喜歡上一個姑娘,這姑娘卻不喜歡他,不只不喜歡他,還與別的男人有糾纏。譚清辰,朱大聰,說來這兩人在時間上都比他佔了先機。不僅如此,還有鄭少封,頂著唐天遠的名號收穫了譚鈴音的崇拜,雖然與譚鈴音接觸不多,卻也不可小覷。

  這些只是他知道的。譚鈴音此人最擅長惹是生非,說不準還被其他什麼人惦記上了。

  嗯,想不到這丫頭還挺搶手。

  越是搶手貨,越要先下手為強。唐天遠自然知曉這一點。只不過,要怎麼下手呢?

  拋開競爭者們不談,單說譚鈴音,唐天遠真心不知道該怎樣討一個姑娘歡心,又該怎樣讓這個姑娘喜歡他。

  他自小就是個神童,過目成誦,讀書考試順風順水。走進官場跟人玩兒鉤心鬥角時也是遊刃有餘。說到底,這些都有可以領悟和掌握的技巧方法,即便身處再複雜的人物關係之中,只要摸透人心,分析各方利益,步步為營,都不算難對付。

  但他從來沒學過也沒有領悟過,該怎樣討一個女子歡心。

  好在他也不糊塗。收買人時的一個基本原則是「投其所好」,想必也可以用來討好女子。

  另一頭,譚鈴音一邊走一邊腹誹唐飛龍,什麼難聽罵什麼,還詛咒他以後娶個母老虎。

  說實話,也不怪她遲鈍。唐飛龍一開始勸她不要和男人親近,接著就輕薄她,然後警告她,連起來一看明顯就是想表達「男人都是色狼你跟男人太親近別人肯定會輕薄你就像我現在對你做的這樣總之我只是給你個忠告不用謝」的意思。

  但就算他是出於好意,從結果上來看,他還是輕薄了她。只有他!

  譚鈴音使勁蹭了一把嘴唇,但無濟於事。他的氣息像是滲入了她的嘴唇,根本擦不掉。她自言自語道:「等著,等我報復你!」

  可是怎麼報復他呢?輕薄回去?很明顯吃虧的還是她……

  不輕薄,換別的方式?好像又難消心頭之恨。

  要不,找個壯漢偷看他洗澡吧?

  咳。譚鈴音想那畫面,只覺惡寒。唐飛龍是不厚道,可她也不能這樣不人道。

  唉,她怎麼這樣倒霉。譚鈴音覺得自己流年不利,很有必要去上炷香求個符倒倒運氣。

  於是她就想出門散散心。剛走出縣衙大門,往右一望,朱大聰正站在自家珠寶店門前,也在向她望。

  其實以譚鈴音的眼神,只能看出那是個人,不能確定他的臉。但她就是心虛了,覺得那是朱大聰,於是立刻掉頭又回了縣衙。

  那頭的朱大聰,把這一切盡收眼底。譚鈴音這樣緊張,至少說明他的話對她影響很大,這是好事。

  可她這樣躲著他,總歸使他開心不起來。

  他的小廝從裡頭走出來,雙手捧著一件黑色毛料披風,說道:「少爺,今天冷,您加件衣服吧。」

  朱大聰望著縣衙門口,嘆了口氣。

  小廝知曉他的心事,問道:「少爺,可否需要小的給譚師爺送些東西?」

  朱大聰搖頭笑,「一松一緊,張弛有道。把她逼得緊了,再跑一次,我上哪兒找去?」

  小廝連忙稱是。

  朱大聰穿上披風,站在屋檐下看天,心裡想著緣分的妙處。兜兜轉轉,又走到這一步,可見他與譚鈴音是前生註定好的,難怪他一見她就喜歡。

  他之前對譚鈴音說的不算假話,因為在來到銅陵之前,他確實以為她死了,也為此十分難過愧疚。他來銅陵縣的目的也不是尋找她,而確實是遊歷。只是,自那次在縣衙走了一遭,他無意中聽說本縣師爺是個女子,好奇之下多問了幾句,越聽越覺可疑。出去之後他派人暗地裡打聽,終於確定,這個譚鈴音十有八九就是當初他那「死掉」的未婚妻。

  真是豈有此理!朱大聰甫一聽到這個消息時,憤怒是無疑的。他為之愧疚難安的死者其實只不過是因為看不上他,所以逃了婚,現在人家活得特別滋潤。

  他被人戲耍了,像個傻子一般。

  朱大聰也不是吃素的。那一瞬間他想過很多報復的方法。選擇太多,他難以抉擇,乾脆留在銅陵縣,慢慢折磨那個人。

  可是,當他看到她時,所有的怨恨都化作驚艷。

  朱大聰以前是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但那個瞬間,他信了。她的相貌像是專門比量著他的口味打造的,尤其那樣一雙眼睛,清澈澄凈,靈氣逼人。被她掃一眼,他的心臟就忽地一顫。

  這樣的人,他怎麼忍心去折磨呢,連恨都恨不起來。

  驚艷之後是不甘。這個女人本該屬於他的,現在卻站在這裡,以陌生人的身份與他相見。

  不過沒關係,是他的總歸是他的。

  什麼是投其所好?就是你喜歡什麼,我給你什麼。

  譚鈴音喜歡什麼?吃的,錢。

  唐天遠多麼希望她是個好色之徒,專喜歡美男子,那樣一來他倒可以省不少力氣。

  如果是那樣,譚清辰倒可能近水樓台先得月了,不好不好。

  唐天遠攬鏡自照,不過客觀地看來,他還是比譚清辰英俊那麼一點的。

  自戀完畢,唐天遠又開始思考投其所好的問題。譚鈴音不是貪吃么,他要祭出自己的私房廚子,給譚鈴音做些她沒嘗過的特色菜品。等譚鈴音愛上那些菜之後,說不準會天天追著她共進早午晚餐。

  唐天遠老家是四川,私房廚子是他娘打包送過來的,也主擅川菜。譚鈴音看著那一桌子菜,麻辣兔頭、辣子雞丁、麻婆豆腐……她覺得心裡毛毛的。她不是不能吃辣,但也不擅吃辣,這麼一桌紅紅火火,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啊……

  而且,縣令大人那是什麼笑容!那是什麼眼神!不會又在憋什麼壞水兒吧……

  唐天遠微笑著看她,「怎麼不吃?」

  譚鈴音舉著筷子,顫顫巍巍地伸向桌子中間那一大碗浸在油中的魚片。滿桌子只有它沒有辣椒,好感動!

  唐天遠點點頭。不愧是吃貨,果然識貨。那個水煮魚片是廚子新研發出的菜品,麻辣鮮嫩,口感絕佳。為了方便食用,廚子已經把辣椒和花椒都撈乾凈了。

  譚鈴音夾著魚片,咬了一小口。舌面上立時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燒紅的小烙鐵燙到。

  「怎樣?」唐天遠問道。

  她兩眼濕潤,委屈地看著他。

  「……」雖然失敗了但是那種心臟狂跳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真的好想撲上去親一口啊!

  唐天遠捂著心口,生怕自己一時衝動。

  譚鈴音察覺到他面目變得猙獰,她把筷子一摔,「我就知道你故意的!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能不能說明白?!」

  唐天遠連忙解釋:「不是,那個,廚師研究了一些新菜品想請你嘗嘗。」絲毫不提是自己的主意。

  「不好吃!」

  「哦,不好吃,好的我知道了。」

  譚鈴音有些意外,縣令大人怎麼變得這麼好脾氣了?也對,明明是他不佔理。

  唐天遠連忙祭出另外一個大招,「我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不會又是嘗菜吧?」譚鈴音懷疑道。

  「不。」唐天遠說著,舉巴掌拍了三下。

  幾個人抬著個箱子走進來。他們退下之後,唐天遠親自把箱子打開。裡頭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磚。

  譚鈴音看到一片金光。她驚呆了,走過去,蹲下來伸手去摸那金磚。

  唐天遠好笑道:「把口水擦一擦。」

  譚鈴音仰頭看他。

  唐天遠見她仰著脖子甚是吃力,他便也蹲下來。他一手扶著箱子,趁機在她嘴角輕輕抹了一下,「都說了,擦口水。」指下觸感又細又滑,唐天遠心神一漾。

  譚鈴音才不相信有口水。她摸著金磚,心情大好,「大人,你真有錢。」

  「不是我的錢。」唐天遠說著,解釋了這三千兩黃金的來歷。

  譚鈴音微訝。

  「這些錢你先保管,往後還會追回更多。等把所有黃金都找到,我向皇上請旨,給你表功,請他分給你一點,怎麼樣?」

  譚鈴音果真兩眼放光。她眼睛本來生得漂亮,現在添了許多光彩,整個人登時像是發光一般。

  唐天遠無聲地笑。

  譚鈴音突然有些警惕,「大人,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你覺得呢?」唐天遠反問。

  他的目光漸漸染上些熱度。她應該會明白吧?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大喊:「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大王像是一枚離了膛的鐵炮,飛奔進院中,邊跑邊鬼哭狼嚎,把唐天遠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氛壞了個乾淨。

  這鐵炮咚的一下拍在門上,把臉幾乎拍成一張餡餅,才反應過來門竟是從裡面插著的,也不知縣太爺在做什麼機密的事。

  「大人,出事了!」李大王邊敲門邊喊道。

  出事出事出事,你倒說是什麼事!唐天遠面色陰沉,目露凶光,扶著箱蓋啪的一下合上,掩住滿箱金光。

  譚鈴音也不知他為何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她起身去開門,把李大王放了進來。

  李大王大口喘著氣,「大人,孫……孫員外家被土匪搶了!」

  譚鈴音很奇怪,「土匪打劫?什麼時候,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可有死傷?光天化日搶東西,膽子也太大了吧?」

  她是急性子,一連串問題拋出來,小鞭炮一樣。李大王思考不夠快,只抓住她最後一個問題答道:「啊,是昨天晚上。」

  唐天遠很快發現疑點,「昨晚做的案現在才報?還有,晚上城門關閉,匪徒是怎麼進來的?」

  「不是,那些土匪搶的是孫員外在城外的莊子。」

  哦,這樣一來就解釋得清了。否則縣城裡出了搶劫案,一定鬧得滿城風雨,不可能他們現在才知道。唐天遠坐下來,指指桌上的茶具,「先喝口水,然後給本官講講,到底怎麼回事。」

  李大王灌了兩碗水,接著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這事兒很簡單,就是昨天晚上,孫員外家在城外最大的一個田莊,被土匪給洗劫了。現在這時節,新糧食都剛收上來,因為太多,不可能都運到孫員外在縣城的家,所以就地藏在糧倉里。糧倉外面日夜都有人守著,一是防火,二是防賊。

  晚上三更天,人睡得正迷糊的時候,一幫從鳳凰山下來的土匪,熟門熟路地摸到田莊,找到糧倉,把糧食都搬走了。他們就跟從自個兒家裡拿東西似的,動作特別快,下手也狠,直接給搬空了。糧倉里守著的人想攔著,結果誰攔著打誰。不過幸好大家都不太敢反抗,也就沒鬧出人命。倒是有幾隻狗喊得凶,結果被匪徒打死帶走了。

  剛一聽完,唐天遠就把思路理順了,問道:「怎麼確定土匪是從鳳凰山來的?」

  「小的也不知道。」

  唐天遠又拋出第二個問題,「土匪從來到田莊到劫糧走用了多長時間?搶了多少糧食?後來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小的不知。」

  唐天遠又問道:「明明是昨晚的事,為何拖到現在才報?」

  「小的……」

  李大王覺得有點無辜。他就是受了孫家人所託,前來向縣太爺報個案,再細節的東西他也不清楚。哦,他知道有幾條狗慘遭殺害,可惜縣太爺又不問。

  唐天遠擺手,「罷了,叫幾個目擊者前來問話,」頓了頓,補上一句,「要腦子清楚的。」

  李大王受傷離去。

  趁這個空當,唐天遠讓譚鈴音先把金子帶回去,好好藏。譚鈴音回去打開箱子把金子都取出來,看到箱底鋪著一層小一號的木箱,小木箱里是空的。合起來,小木箱的體積比金子的體積要大上許多。

  譚鈴音有點疑惑,以為縣令大人故意充門面,這手段太不高明。但轉念一想,她明白了他的用意。

  眾所周知,金子壓手,同樣大小的一塊金子,比旁的東西都沉。有經驗的人,光看大小和重量,就能鑒別出黃金的真假。當然,這都是內行人的做法。就算你知道方法也不一定能管用,還得有眼光和手感。譚鈴音自己也掂金子掂過這麼多年,都不敢拍胸脯保證一定不會出錯。

  不過,你知道了方法,也就可以避開別人的檢查,這是無疑。

  如果一個箱子里裝滿金子,萬一抬箱子的人是行家,很容易就發現疑點。所以縣令大人才會往個大箱子里填充其他的東西,為的是混淆視聽,又使金子不用在空箱內晃蕩。

  譚鈴音捏著金子感嘆,這縣太爺怕是要成精了。

  藏好金子,譚鈴音去了退思堂。目擊者已經來了,縣令大人正在問他話。她走進去的時候,他又問到了為何不早點來縣衙報案的問題。

  那目擊者是個小老漢,五六十歲年紀,駝背,皮膚黝黑,說話的時候態度恭敬,但目光坦蕩。

  譚鈴音輕手輕腳地坐在一邊旁聽。

  小老漢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他沒見過這樣漂亮水靈的姑娘,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唐天遠敲敲桌子,「說。」語氣里透著不快。

  一看縣太爺要生氣,小老漢連忙道:「是,是。那個——」說到哪裡了?

  譚鈴音插口道:「為什麼這麼晚報案?」

  「哦,這個,小的也不知。桑管家讓我們不許亂說,還讓人看著我們。他帶著人一早去城裡找老爺。小的什麼都不知。」

  譚鈴音聽到這裡,有一個猜測。那個什麼桑管家看樣子挺託大,他不會是想把人看起來自己抓內賊吧?孫員外顯然同意了他的建議。但後來沒商量妥,或是能力有限,抓不出內賊,只好求助官府。

  唐天遠思考了一下,又問:「可還有什麼可疑的事情?」

  小老漢搖了搖頭。

  「你仔細想一想,那些土匪有什麼引起你注意的地方?」

  小老漢眼睛一亮,「有!他們說話不是本地口音。他們自己的口音也不統一,像是從好幾個地方來的。」

  流民。唐天遠點點頭,「很好,還有嗎?」

  「哦,還有,有一個人長得特別像老鐵。我還很奇怪,多看了幾眼。」

  「老鐵是誰?」

  「老鐵是孫府的雜役。他已經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

  「好幾個月了吧。」

  唐天遠點頭,又問了些問題。譚鈴音時不時地插一嘴,問到後來,那小老漢的眼神總往譚鈴音身上瞟。唐天遠有些不耐煩,反正也問不出什麼,就讓他走了。

  小老漢走後,唐天遠笑看著譚鈴音,「東西可藏好了?」

  譚鈴音挺著胸脯點了點頭。

  唐天遠知道她善於藏錢。就好比老鼠愛糧食,打個九曲十八彎的洞,藏滿糧食。他托著下巴微笑看她,眼神有點黏糊,「不愧是本官的左膀右臂。」

  譚鈴音坐得稍遠,根本接收不到他的眼神。她就覺得,縣令大人誇她能幹,她很高興。

  唐天遠有點鬱悶。現階段,他的情意只能通過某些含蓄的方式傳達,偏偏譚鈴音是睜眼瞎,反應還慢。

  兩人一時無話。唐天遠覺得,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心情也能出奇地好。

  然後,他一掀眼皮,看到退思堂外探頭探腦的黃瓜。

  「何事?」被打擾之後有些不悅。

  「少爺,西葫蘆帶著家信到了。」

  這是人家縣令大人的私事,譚鈴音自然不好還待在這裡。她告辭出去,帶著糖糖一塊兒去廚房找吃的。

  糖糖是廚房裡最受歡迎的小客人。廚房上至廚子管事兒下至燒火的雜役,都喜歡翻騰東西投喂糖糖。不過縣太爺有令,不許喂糖糖生東西,尤其是生肉生血生雜碎之類,否則重罰。

  老丁托著刀,刀上放著一大塊凝固的豬血,他拿著逗糖糖,「吃嗎?糖糖。」

  糖糖聞了聞豬血味兒,嫌棄地扭過臉。

  這個東西是苦的,不管它多好聞,它都是苦的。

  老丁哈哈大笑,彎腰揉了揉糖糖的頭。他轉身掀開大蒸籠,「給你們留著哪!」

  蒸籠里有一碗紅燒肉,一碗雞塊,一盤蒸魚,還有兩個素菜,兩碗米飯。另一個鍋里還留著湯。老丁又不知從哪裡變出兩個冷盤。

  此時早已經過了飯點了,譚鈴音也沒吃晚飯。她吞了吞口水,「有我的份兒嗎?」

  「有啊有啊,」老丁笑道,「縣令大人特意吩咐啦,你沒吃飯,讓給你留點。」

  是縣令大人?他今天那麼忙,還能抽出空來囑咐廚房。譚鈴音有些感動,想想今天那一桌子紅紅的菜,也許真的不是惡意?

  糖糖看看譚鈴音又看看老丁,它不明白,明明有好吃的,他們為什麼不吃,為什麼也不給它吃。

  老丁夾著一塊紅燒肉逗糖糖,「糖糖,來,張嘴。」

  糖糖急得兩隻前爪離了地,它直立起來,渴望地看著紅燒肉,張大嘴巴。

  老丁把紅燒肉鬆開,糖糖準確接住,誇張地嚼著,眯著眼睛一臉的幸福。老丁又哈哈笑。

  譚鈴音看著那些菜。這些菜應該有一部分是留給縣令大人的,她不如親自給他端過去?

  正想著,外頭又走進來一人,是香瓜。

  香瓜是來給少爺取晚飯的,她看到譚鈴音,笑道:「譚師爺又餓了?」這女人經常跑到廚房找吃的,餓死鬼投胎。

  譚鈴音知道香瓜不喜歡她,她打了哈哈,沒打算跟她扯皮。

  老丁跟香瓜也不算熟,他滿心惦記的是怎麼逗糖糖,於是把縣令大人的飯菜準備好,等著香瓜快些離開。

  香瓜卻神秘兮兮地對老丁說道:「聽說了嗎,我們少爺要成親了!」

  她擺的是傳小道消息的姿態,操的卻是吵架的嗓門。譚鈴音要是聽不到,那就是聾子了。

  譚鈴音也不知自己怎麼就突然心口一悶,她好奇道:「真的嗎,是跟誰呀?」

  老丁也顧不上逗糖糖了,「真的真的?恭喜太爺!這是好事,怎麼太爺沒提過呢?」

  他左一句太爺右一句太爺地說縣令大人,把她家英俊倜儻的少爺叫成一個老頭子。香瓜皺了一下眉,道:「這事兒呀,是新定下的,那女方是京城禮部侍郎的嫡女,真正的大家閨秀。」說著,故意看了譚鈴音一眼。

  老丁感嘆,「哎呀呀京官!這下咱太爺可發達了。」

  譚鈴音也有些驚訝。禮部侍郎的嫡女,出身很好,配唐飛龍這麼個靠讀書進身沒什麼背景到現在也只是七品縣令的,應該算下嫁了。唐飛龍他爹是怎麼求到這家閨女的?

  老丁的話顯然讓香瓜有些不高興,她扯了一下嘴角,笑道:「不是我吹牛,想把女兒嫁給我們家少爺的人家根本數不過來,這個姑娘家世不算頂好,但我們太太喜歡她的脾性,也就挑了她來做我們少奶奶。」

  譚鈴音和老丁都震驚於她吹牛皮的功力。

  香瓜見他們嚇到了,很是得意,「總之,有些癩蛤蟆就不要總惦記著吃天鵝肉。這天鵝肉呀,只有天鵝才配吃。」

  老丁忍不住糾正她,「天鵝吃素。」

  香瓜哼了一聲,提著食盒走了。

  譚鈴音方才並不知自己被她夾槍帶棒地刺了,她看著香瓜的背影,問老丁:「你說,禮部侍郎的女兒能看上縣令大人嗎?」

  她也就是那麼一問,但老丁是聽說過不少緋聞的人,此刻這話在他耳中便帶上幾分哀怨。他同情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道:「譚師爺,看開點。」

  譚鈴音:「……」是有哪裡不對?

  譚鈴音做夢了。

  她夢到唐飛龍成親,她也去了,專管在現場給人端茶遞水發糖。因為是夢裡,眼神不是問題,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唐飛龍比往常都好看,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他穿得人模狗樣,喜氣洋洋,高興得合不攏嘴。但是他看到她,就板起臉,指使她做這做那。

  譚鈴音不樂意了,「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唐飛龍說:「那你是什麼?」

  「我是師爺。」

  「師爺就得聽我的,我就把你當丫鬟使。」

  譚鈴音很不高興,但奇怪的是她也沒反抗。她一邊幹活,一邊看著他們拜天地。拜完天地,新娘子把蓋頭揭下來,譚鈴音一看,長得比仙女還漂亮。

  唐飛龍指著新娘子對她說:「這是我娘子,真正的大家閨秀,你是不是自慚形穢啦?」

  譚鈴音怒道:「我也是大家閨秀!」

  唐飛龍不屑,「商賈之家,也敢自稱閨秀。」

  新娘子沒說話,掩唇笑看譚鈴音。

  譚鈴音不服氣,「經商怎麼了!」

  唐飛龍冷笑道:「與民爭利,賤業。」

  譚鈴音一怒之下,醒了。夢中的紅燦燦亮堂堂頓時轉成一室漆黑。她開始有些蒙,抱著被子回憶了一下,夢中情形歷歷在目。尤其是唐天遠嘲諷她時的嘴臉,清清楚楚,比真的還真。

  譚鈴音又生氣了。但是憤怒之外,她又有那麼一絲難堪。她真的是商賈之後,雖然自小也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跟他們怎麼比。「士農工商」,她和她,和他,差著兩個等級呢。

  當然了,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所以她也並無什麼怨氣。況且她爹當初對她很好,後來給她挑了個名聲不好的郎君,也多半是由於她后媽的攛掇。

  再說了,現在看來,那個郎君未必不如意。

  越想越多。這一夜,譚鈴音的思路像是瘋狂生長的牽牛花,枝枝蔓蔓,東纏西繞,充斥著她的頭腦,挨挨擠擠的像是要頂破腦殼而出。她的腦子極度亢奮,再也睡不著,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些困意。

  她是不願委屈自己的,困了就睡唄。

  可苦了糖糖,一大早沒飯吃,只好先吃幾口奶湊合著。大門又閂了,出不去,它就在院中時不時嚎一嗓子,以表達自己的委屈。

  譚鈴音睡得迷迷瞪瞪,聽到有人在外面咚咚咚地砸門。她很不想離開被窩,但對方卻鍥而不捨。

  砸門的是唐天遠。他一上午沒看到譚鈴音,有些擔心,便過來看看,發現門是從裡頭閂著的,糖糖還一個勁兒慘叫。他以為譚鈴音病了,敲了會兒大門見無人回應,乾脆翻牆而入,剛想敲房門,它卻從裡頭開了。

  譚鈴音扶著房門,茫然地看著唐天遠。她頭髮披著,有一大綹搭在肩上,貼著白皙的脖子;穿著白色裡衣,絲綢,不厚,順滑貼身,隱隱能看出裡頭的肚兜是紅色的。一雙山峰直挺挺地把衣服撐起,像是波平如鏡的湖面突然湧起的兩個浪頭。

  唐天遠心跳怦然,兩頰發熱,他不敢細看,垂下目光。然後他就看到她褲腳下赤著的雙腳。

  唐天遠:「……」簡直是要人命好么。

  譚鈴音也挺不好意思,不過是從卧房跑到花廳,竟然就把鞋給跑丟了。她低頭,不自在地用左腳蹭了蹭右腳,「大人,你有什麼急事?」

  唐天遠只覺鼻子內一陣發癢,他果斷拉著門咣的一下關上,轉身背對著門說道:「穿好衣服,來退思堂商量案情。」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還有幾分沙啞。

  「哦。」譚鈴音雖然有點不高興,但她是愛崗敬業的人,想必是案件有什麼重大發現,於是趕緊收拾妥當出了門。

  唐天遠端坐在退思堂內,案桌上攤著一張地圖。他沒有往地圖上看,而是兩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譚鈴音走進來,看到縣令大人這樣,她好奇地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我想給你穿鞋。」唐天遠脫口而出道。

  「……」她該怎麼回答?

  唐天遠掩嘴輕咳了一下,低頭道:「本官最看不得有人赤腳,誰赤腳我就想給誰穿鞋。」

  「……」這是什麼怪癖?

  縣令大人顯見不欲多言此事,他指了指地圖,「說正事。」

  譚鈴音便低頭看那地圖。因看不太清楚,她雙手撐著案桌,彎腰湊近,果然好一些了。

  唐天遠說道:「我今日又問了幾個人。根據目擊者的供述,土匪的來源有兩個可能,一是路過此地的流民,二是盤踞在鳳凰山的那撥。但是,土匪的口音來自許多地方,現在並無大規模的飢荒或者戰亂,銅陵更非大城,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流民匯聚此地的可能性較小。」

  譚鈴音點點頭,「所以他們是來自鳳凰山了?」

  「初步判斷是這樣的。」

  譚鈴音在銅陵縣郊的西南方找到鳳凰山,這座山挺大的,夾在銅陵縣和南陵縣之間。她有些奇怪,「鳳凰山上有土匪我也有耳聞,但他們沒在銅陵縣搶過東西吧?」

  唐天遠不著痕迹地把地圖往回移了點,「對,一直是搶過路的商人,還有南陵縣的富戶。鳳凰山是銅陵和南陵的分界,他們設卡搶劫的地方屬於南陵縣轄地,出了事兒報官也是去南陵縣。」

  譚鈴音還有一個疑惑,「奇怪,怎麼沒人剿匪?」

  唐天遠搖頭,「這就不知了。」

  「沒準是土匪跟衙門勾結了。」譚鈴音猜測道。

  「也有這個可能。」唐天遠說著,又往回拽了點地圖。

  譚鈴音沒發覺他的小動作。她發現自己還是不太看得懂地圖,因此身體又往前探了探,「孫員外家的田莊在哪裡?」

  唐天遠指了個地方。

  譚鈴音在地圖上比了一下,「搶這裡,繞太遠了。圖什麼?」

  「大概是因為比較熟吧。有人帶路。」說著,又拽地圖。

  「是誰在帶路?」譚鈴音想了一下,「不會是那個像老鐵的吧?如果老鐵沒死呢?」她眼睛一亮,突然抬頭,哪知縣令大人也是向前探身體想說什麼,此刻恰好與她迎上,兩人都沒收住勁兒,兩張臉就這麼撞在一起。

  哦哦,不是臉,是嘴巴……

  譚鈴音瞪大眼睛,她的腦子又空了。

  尋常人離這麼近看東西,一般會模糊一片,但譚鈴音眼疾在身,反而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他鴉翅樣的俊眉,雙目像清澈平靜的湖,但湖底又似有暗流涌動。他眨了兩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掀動,像是兩片薄薄的黑色的羽。黑羽翻飛,一下一下,直接撩到了她的心尖兒上。

  這感覺很陌生,她有些驚訝。

  譚鈴音猛地向後退了幾步,不知所措地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也定定地看她,他突然笑了一下,道:「怎麼,我又沒咬你。」

  這話本沒什麼,可是聯繫他之前「咬」她的那次,就怎麼聽怎麼曖昧。譚鈴音的臉騰的一下紅了,結結巴巴道:「我……那個……」她腦子裡空空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該說點什麼。

  唐天遠幫她說了:「你又非禮了我,」他笑著安慰她,「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我不是有意的……」譚鈴音說著,一想到方才那寸勁兒,她的臉更紅了。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仔細解釋,她理屈詞窮,只好轉身離開,逃命一樣奔出去了。

  身後傳來縣令大人愉悅又放肆的笑聲。

  笑過之後,唐天遠一低頭,斂去眉眼間的溫柔。他的視線又落回到地圖上。

  雖然方才是一心二用,但他們確實是在往對的方向分析。唐天遠總覺得孫家拖著事兒不報官有違常理,其中必然隱瞞著什麼。而土匪們繞遠路跑去搶孫家的田莊,也許還有別的原因。

  他收好地圖,招來幾個捕差吩咐了一下。讓兩個捕差前去南陵縣申請友官協助辦案,把相關文書借用一下,最好再借一兩個參與過調查的人手,如果有證人來那最好不過;另外兩個捕差先去暗地裡打探一下老鐵的事兒,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其實他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捕差們領命散去,唐天遠又有些無所事事。他從書架上取下來一封信,又看了一遍,接著找出信紙,提筆要給他爹回信。

  嗯,說什麼呢……

  問候家人、報平安是必須的。除此之外,他還得跟他爹說說提親的問題。他爹在信里說,已經跟他娘商量好了,是時候該給他定親了。當父母的為了兒女,挑得眼睛都花了,終於看上禮部侍郎家的女兒。

  姑娘今年十六歲,要模樣有模樣要品性有品性,配的又是唐天遠這種相貌人品家世無一不好的男子,簡直是天作之合。兩家長輩對這樁婚事都很滿意。

  唐天遠很不滿意。

  不是姑娘不好,而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在他沒感染上譚鈴音式的離經叛道之前,他並不會拒絕父母給安排的婚事。可是現在不行了,心裡已經住進一個人,又要娶某個陌生人,這是一輩子的事兒,他不甘心。

  別人再好,也不是譚鈴音。他只要譚鈴音。

  唐閣老已經選好了下聘的日子,他打算今年底就讓兒子回京完婚。幸好下聘的日子定在一個多月之後,唐天遠還有迴旋的餘地,否則事情會更麻煩。

  可是他要怎麼跟父母說呢?兒女在外頭自己做主婚事,怎麼說都顯得理虧。而且,唐天遠也不是怕爹娘責備他,他怕的是譚鈴音被人輕看了去。姑娘小小年紀就逃婚,從家裡跑出來,在江湖上漂泊幾年,又混進衙門裡,天天跟男人打交道。按照他爹娘的標準,這樣的女孩兒怕不能入他們的法眼。

  不過,唐天遠很慶幸譚鈴音做了這些。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得以相遇。

  但是從相遇到相守,是一段遙遠的距離。

  莫說相守了,他們倆現在連相愛都做不到。譚鈴音挺靈透一個姑娘,怎麼就不開竅呢。

  唐天遠長吁短嘆了一會兒。末了,他打算把事情跟他爹交代清楚,先不和他娘說。他娘比較嚴厲,眼裡容不得沙子,相比較之下,他爹倒是挺開明的。

  這種事情必須派個心腹去。於是貼身又貼心的小廝黃瓜再次被選中。

  黃瓜渾身透著機靈勁兒。從京城到銅陵,關於少爺的各種傳聞他都知道。現在少爺吩咐他做這些,他一想就明白了。對黃瓜來說,禮部侍郎的千金只是活在傳聞中,而譚師爺則是真實可感的。譚師爺漂亮又和氣,對誰都笑呵呵的,黃瓜挺喜歡她。最重要的是,少爺也喜歡。所以把譚師爺變成唐家少奶奶成了黃瓜義不容辭的責任。

  現在,黃瓜有一件重要的事兒,不知道該怎麼跟少爺說。這裡頭一方面事關少爺的幸福,一方面又涉及他的好兄弟西葫蘆。

  「你到底想說什麼?」唐天遠有些不耐煩。

  還是說了吧,少爺是第一位的,兄弟是第二位的。黃瓜於是說道:「少爺,小的覺得,夫人多半已經知道些什麼了。」

  唐天遠陰沉著臉,「到底怎麼回事?誰說的?!」

  黃瓜一縮脖子,他才不會直接說是西葫蘆乾的,「是這麼回事,上次西葫蘆回京送信之前,小的看到香瓜姐姐囑咐了他些話兒,西葫蘆一勁兒地點頭。後來我還問了,西葫蘆沒有瞞我,說是香瓜姐姐讓他給夫人報平安。」

  唐天遠自然不會傻到相信她只是要報平安,「他們到底嘰咕了些什麼?」

  「這個就不清楚了,小的也沒細問。想必是怕夫人細問少爺近況,西葫蘆答不明白,才特地叮囑了幾句。」

  唐天遠心想,香瓜和雪梨都是天天服侍他的,他對譚鈴音那點心思未必不會被她們看出來。就算看不出來,香瓜素來不喜譚鈴音,隨便跟太太提幾句,也足夠敗壞譚鈴音的名聲了。

  唐天遠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真是養了一群好奴才,專拖主子後腿!

  黃瓜多會察言觀色呀,看到少爺臉色這樣差,他再接再厲地給西葫蘆辯解,「少爺,西葫蘆對您也是忠心耿耿,他只是被香瓜姐姐迷了心竅。」

  「哦?」唐天遠不解。

  黃瓜嘿嘿一笑,「西葫蘆惦記香瓜姐姐呢!」

  原來是這樣。唐天遠自己正處在苦戀階段,恨不得天天給心上人鞍前馬後疊被暖床,現在聽說西葫蘆也喜歡著香瓜,頓時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慨。他神色緩和了一些,「他既然喜歡,把香瓜配給他便是。」也省得那丫鬟壞他的事。不過西葫蘆是太太給他的,此事也得先回稟太太。

  黃瓜倒是沒想到少爺這樣大方,他猶豫了一下,答道:「可是香瓜姐姐說西葫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唐天遠有些納悶,「她算哪門子天鵝?」

  黃瓜小聲道:「人家以後可是要當姨娘的。」

  唐天遠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嘭!

  黃瓜嚇得差一點蹦起來,偷偷一看,少爺的臉色已經黑得可媲美鍋底。

  唐天遠現在滿心都在譚鈴音身上,這會兒有人跟他提什麼姨娘不姨娘的,那是對他的情意的褻瀆。他冷冷說道:「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

  黃瓜連忙賠笑,「是是是,小的明白。」

  打發走了黃瓜,唐天遠心情還是很沉悶。他不想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但直覺告訴他,黃瓜的猜測是真的。

  無心辦公,唐天遠乾脆回去,找到香瓜,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前幾天跟西葫蘆交頭接耳半天,可是讓他帶了什麼話給太太?」

  香瓜愣了一下,笑道:「不過是一些日常起居之事。兒行千里母擔憂,太太問得仔細,我怕西葫蘆說不明白,就多嘴了兩句。少爺覺得我這樣不妥當?」

  唐天遠盯著她的眼睛,「不要自作聰明。」

  香瓜神色一暗,復又笑道:「奴婢手腳笨腦子也笨,從來不敢自作聰明。」說話陰陽怪氣的。

  「既然笨,我便把話給你說明白了。你休要與太太提及譚師爺,不管是你自己,還是想藉助旁人之口;不管是在銅陵,還是在京城。」

  香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少爺話里透著玄機,原來是因為譚師爺。少爺放心,譚師爺人見人愛,奴婢可不敢說她的不是。只不過,您和譚師爺的事,整個縣衙無人不知,有人說叨了,可怪不到奴婢頭上。」

  怎麼,原來大家都知道了?唐天遠有些鬱悶,所有人都知道了,偏偏譚鈴音不知道,這個笨蛋!他對香瓜說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銅陵的人知道不要緊,常回京送信的人就那三兩個,這是關鍵。

  香瓜見少爺這樣執迷不悟,又勸道:「奴婢多嘴說一句,少爺莫怪。司家小姐年底就過門了,您與譚師爺一直這樣不清楚,讓司小姐怎麼看您?又讓司家怎麼看唐家?」

  唐天遠有些氣,「閉嘴。本少爺要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管。」

  香瓜也很氣,一梗脖子,「奴婢是忠言逆耳,您不愛聽,奴婢也得說。臨行前夫人讓奴婢務必伺候好您,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奴婢看到了,就不能裝瞎。少爺您若是不喜歡,大可以回了夫人,把我打發走。」

  她說的本是賭氣的話,卻是給唐天遠提了個醒,他說道:「我看你挺喜歡跟西葫蘆交頭接耳,不如配了他,天天守在一處交頭接耳如何?」

  香瓜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哭道:「嫌我笨,嫌我煩,您不如直接打死我,另選好的來用,何苦這樣作踐人!」

  「真稀奇,我怎麼作踐你了?把你配給小廝就是作踐?你是想當姨娘嗎?」

  香瓜陡然被說中心事,一下子紅了臉。

  唐天遠不是吃素的。他平時待下人溫和,塑造了一個好拿捏的形象,但那只是因為脾氣好。他這樣心黑手狠的,在外頭算計人不吐骨頭,到自個兒屋裡不可能被人捏住。此刻他冷笑道:「你想當姨娘你就直說,我又不會阻止你。」

  香瓜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他,激動得嘴唇直哆嗦。

  「你是太太房裡的丫頭,抬姨娘也是往老爺房裡抬。明兒我就給太太寫信把你送回去。」

  香瓜如遭雷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扶著唐天遠腿說道:「少爺!奴婢伺候了您這幾年,不看功勞也看苦勞,求求您別這樣絕情。」

  唐天遠推開她,「不要以為我是瞎子。你只會說人絕情,倒不看看自己幹了什麼事。我今天把話給你說得明明白白,譚師爺往後會是你的主子。你現在膽敢譏嘲她、欺侮她,或是在背後說她壞話、毀她名節,我就不怕把事情做絕。你好自為之。」

  香瓜哭著點頭稱是。她低下頭,拿手絹擦眼淚,遮住眼中的滔滔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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