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崔漁(終)
「雖然我像是認命一樣的成為了玩偶山莊的一個『玩偶』,但是實際上,在心裡,我卻多多少少還是留了一絲殺了哥舒天,為女兒報仇的心思。只是哥舒天這人實在太強,以我當時的實力,不管我用什麼樣的辦法,都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當時的我便選擇了忍辱負重,一邊扮演一個心如死灰的玩偶,一邊苦修武學,勤練槍法。」
「我不知道哥舒天究竟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還是說他樂得看到我們不懈的努力鍛煉,然後一步步的成為一個更優秀的玩偶。現在想起來,恐怕是後者吧。」
「他非但沒有禁止我繼續鍛煉武藝,改進槍法,反而還給我提供了一門不知名的內功,來換掉了我那屬於爛大街貨色的內功。而且幾次我在改進槍法的過程中,他還開口指點了我。」
「我本以為,自己就會這樣一直練武下去,直到漸漸成為一個比哥舒天更加強大的武者,然後殺了他,為女兒報仇,再自行了斷。」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在我進入玩偶山莊的第二年,哥舒天主動找上了我,並提出了他每年可以給我一次殺他的機會,隨時隨地,可以正面搏殺,也可以刺殺,甚至下毒。如果我在那一次殺他的過程中失敗了,他可以不殺我。」
「而他的條件是,每年的新年,我需要幫他跑一次域外,去送一封信。」
「毫無疑問,我答應了。」
「隨後那三年,我每一年都想盡辦法的殺了他,可是從來沒有成功過。事實上,別說成功了,就連臨近成功都沒有過。」
「第四年,我再次給他下毒結果下毒失敗。我當時腦子一熱,又對他出了槍,結果,被他打敗,並因為我違反了與他之間的遊戲規則,逼迫我喝下了這銀絲換魂花的奇毒。」
「那一年,在幫他奔行域外,傳遞消息的路上,我打開了他讓我傳遞的信件。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像是某種暗語。」
「我突然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就是吃准了自己可以拿捏住我。我的所有偽裝都是無用功,他早已經發現了我一直想要為女兒報仇,所以才故意提出那個條件,用意就是藉機讓我為他心甘情願的做事。這樣一來,他有了一條可以放心使用的狗,而我,則會在希望的驅使下,義無反顧的留在他身邊,做他的狗。」
「想通了這一切的我這才意識到,想要殺他,想要為女兒報仇,我本不需要為他賣命,更不需要一直待在那陰森恐怖的玩偶山莊。」
「我只要,跑出去就可以了。」
「而我,一直都有著無數次這樣的機會。」
崔漁有些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整個人無力的靠坐在那裡。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愚蠢。當時我已經被迫喝下了銀絲換魂花奇毒,功力受損,從今往後,若真的一直留在玩偶山莊,想要殺他,只會越來越不可能。」
「所以我趁著夜色,偷偷的在紙上寫下了哥舒天的所作所為,以及讓我聯繫域外這事的完整始末,連帶著他讓我傳遞的那張紙,一起放到了當時我所在的長安城衙門門前冤鼓下方。然後,便開始在江湖上隱姓埋名了起來。」
「為了逃避哥舒天的追殺,讓我還能有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殺上玩偶山莊,替我女兒報仇。我故意裝成了佝僂的模樣,還託人做了一個逼真的痦子,貼在了臉上。此外,我刮掉了頜下留了多年的長髯,把頭髮也弄的亂糟糟的,還用白色的顏料染成了灰白的顏色。」
「一個佝僂又醜陋的老頭子,每天只能推著推車,擺著小攤,賣賣茶水。誰又會想到這樣的一個可憐人,每天晚上都在偷著習練槍法,逼迫著自己的槍法更加精進幾分,只為了能夠有那麼一點的機會殺了自己的敵人呢?」
在說完最後一句之後,崔漁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十幾年以來,這些事情,這些秘密,一直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上,重的他喘息不得,甚至緩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女兒的大仇一直支撐著他,逼迫著他活下去。恐怕,他早已經被自己徹底逼瘋,然後了斷了自己的生命了。
可是,即便知道自己在中了銀絲換魂花的奇毒,此生功力再難寸進,想要殺哥舒天只會比以前更艱難上數倍,崔漁還是固執而檢定的,十幾年如一日,偽裝著自己,苟活了下來。
南羽星咽了一口唾沫,老實說,他有些震驚,因為他很難想象,崔漁是怎麼靠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支撐他一直到現在的。
十幾年如一日,說著輕巧,不過一句就能帶過。可是放在人生里,一個人,一輩子,能活上幾個十幾年?
同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崔漁的人,還有風四娘。
如果說先前她奔赴京城去請木小九與她一起找到玩偶山莊、殺了天公子哥舒天只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心上人,蕭十一郎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她第一次真的想要殺了哥舒天,而不是因為救出蕭十一郎。
不只是哥舒天,如果有可能,風四娘現在恨不得把那些曾經迫害過崔漁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拉到面前,然後一刀一個,全部劈死了事。
而且,她這會兒發自內心的敬佩崔漁。
因為她很清楚,如果把自己放在跟崔漁一樣的境地上,面臨著那一次又一次的絕望,甚至親眼看著自己最寶貝的女兒被人擄走去做小妾,看著自己的女兒變得痴痴傻傻,再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殺掉。
她一定會自殺的,毫無疑問。
所以,能從這種摧人心肝的哀傷中一路挺到現在的崔漁,是絕對值得她敬佩的。
不管是南羽星還是風四娘,此刻都沒有對自己的感情和想法進行任何的遮掩。唯有木小九始終看著手中的酒杯,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