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求死
「我一心求死，只求能拉著王爺你與我一起，共赴黃泉。」花公公面色愁苦「到了那時，那幽冥地府漫漫長路之上，也總算是有個伴，走起來，也不寂寞。」
這是不可能的事，不論是木小九，還是花公公，都對此心知肚明。然而，花公公卻還是將這個念頭說了出來。或許是為了給他自己壯膽，也可能……
「你還真是一心求死啊，花公公。」木小九搖了搖頭，臉上的種種情緒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如同極地堅冰一般的冷硬「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花公公靜靜地注視著木小九，緩緩垂下了雙手。
微風拂過，雲彩四散，縷縷月輝自天際落下，照在花公公的指間，反射出了點點清亮的光輝。
那是一根根銀色的繡花針，也是花公公的武器。
木小九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見到花公公是什麼時候了，更記不清花公公曾經拿著繡花針時是什麼樣子。
也可能是不願意去記起了吧，畢竟這會兒，木小九看著眼前的花公公，心中難免有些悲戚。
「愚忠。」
輕飄飄的，這兩個字不知道是從誰的口中被吐出。下一刻，花公公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院落里，突然起了一陣大風，緊跟著，一道又一道的銀芒乍現，仿若無盡流星般，拖著長長的無形絲線，湧向了木小九周身各處大穴。
木小九沒有躲開，也沒什麼大的動作，只是抬起右手，很是隨意的輕輕揮了一下袍袖，那絲絲縷縷的銀芒便瞬間靜止在了木小九身前，就像是中了志怪故事裡道人們的定身術一樣，凝滯在半空中，任憑狂風四起，依然紋絲不動。
但是花公公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反而又有十餘道銀芒從木小九身側左後方勁射而來。
涼亭外的那棵大樹不堪風吹，嘩啦啦的落下了幾片葉子。可落葉還沒等飄到地面上，就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反倒是那十餘道銀芒，在距離木小九尚有三尺距離的時候，便被幾道模糊的黃綠相間的影子給一一攔腰斬斷，重新化作兩截的銀針，無力的跌落到地上。
「王爺，好劍法。」花公公站定在了他一開始出現時站著的那面牆上，身上的袍子此時赫然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右側臉頰上還多出了一道血痕。
而他的手上，已經只剩下了最後一根銀針。
「照這個勢頭下去，恐怕下次王爺再與葵……大敵相見，便能輕易取勝了。武學天才，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說這話時，花公公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氣息還沒有調整過來，還是心情是在太過複雜。
木小九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那些被定在木小九身前的銀針紛紛掉了下去，砸在院子的青石板地面上。
一陣此起彼伏的「叮鈴」聲響起。
花公公不知道木小九是什麼意思，但他也沒有多想，只是腳下一動，整個人再次消失了。
他還有最後一根銀針。
最後一根，用來絕殺的銀針。
他和木小九實力上的巨大差距，早在先前他的兩次進攻中，便已經得到了充分的驗證。可他還是要搏一搏，搏一搏這最後的，也是凝盡他畢生功力的一針。
他知道，這最後一搏，成，他是死；敗，他也一樣要死。
但他還是要搏。
一來，他今日到此，本來就只為求死；
二來，只有這最後一擊搏了出來，他才算是盡了忠，盡了孝，才算是自此孤單單孑然一身。
所以他必須搏。
這一刻，這一招，花公公的殺意突然變得無比純粹。
但這個殺，不是懲奸除惡的殺，而是殺身成忠、殺身成孝的殺。
不是殺木小九。
是殺花公公，殺那個葵老的弟子，殺那個皇帝的身邊人，殺那個大內頂尖的高手，殺那個大權在握的的大太監。
所以，花公公的滿腔殺意，才終於在此刻變得那麼純粹。
「何苦.……」
木小九輕嘆了一聲，右手掌向著前方空處平平一推。
「嘭！！！！！」
驚天的巨響聲在院落里瞬間炸響，猶如平地里的一聲驚雷。
然而，無論是涼亭，還是那棵大樹，甚至就連地上的塵土、蚊蟲，都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滔天威勢，盡付於花公公一人、一針。
花公公停了下來。
「噗……」一口鮮血從站在木小九掌前一尺之地的花公公口中嘔出。
嘔出了這口鮮血，彷彿是讓花公公好受了一些似的，他掙扎著又向前勉勉強強的蹭出了一步，卻完全沒有動彈多遠，甚至可能也就往前了那麼一寸有餘。
又是一口鮮血嘔出，鮮紅的血液打濕了他胸口處的衣服，然後順著他的衣襟，一點點的滴落下去。
他掙扎著控制著自己那已經開始不聽話的想要向下垂落的右手，勉勉強強的向前一遞。
木小九沒有催動內力，也沒有去躲避花公公這真正的最後一針。
從打花公公一開口，他就知道，花公公說了那麼多，其實卻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殺了他。花公公今天來，就只是為了盡忠盡孝，順便求得一死。
那最後的一針，已經耗盡了花公公的心血，強行催動之下瘋狂涌動的內力更是直接把花公公的經脈衝的寸寸斷裂。
尖銳的銀針隨著花公公那一遞，輕輕地刺中了木小九的手掌，穿透了木小九手上的皮膚。
一點血色從皮膚的缺口處滲出，並匯成了一顆小小的血珠。
「哈……哈哈……王.……王爺……多謝……多謝了.……」花公公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往日一般的輕鬆笑容，可他整個人卻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口中不住的往外嘔著鮮血，就連鼻孔、耳朵和雙眼之中，都已經開始往外流起了血。
「王……王爺……」花公公索性直接躺倒在了地上，輕聲的喚了起來。
「我在。」木小九邁開步子走到花公公身前，然後躬身蹲下，抬手搭在了花公公的心口。
花公公最後的這幾句遺言，木小九想要聽完，不論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