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善惡
微宇真人突然岔開話題，慕容真明其拖延之策，不過他穩佔天元，立於不敗，也由得他來，看一會如何收場。
「微宇真人所言正是，我兩空談而已，諸位第一次見面，也可論一論各家之長，以補自家之短。」慕容真亦笑對下首十二位仙人說道。
李塵與華雷子、鳳怡真人相視一眼，各自分明。
鳳怡真人輕輕一撫，對座的大邱散人傅濤稽首一禮，二仙各自神通一展，元神出竅，遁入虛境去了。
青雷宗御雷長老華雷子、神月谷金蟬門日棋使百里溟、紫雲湖凈蓮宗白岳真人、豐河正陽門俞池上人幾乎一同遁出元神，和各自對面的百鍊門主賀甲、長虛派掌門樊度、西屠谷山拔湛道人、烏丘國護國監正苟御明一同遁入虛境，各爭長短。
李塵眼神微眯，對面這位烏丘國的守元宗太上長老，居然不為所動，在等自己先出手？
他如今神魂凝練先天一氣，實際已如一體，根本無需元神，也可遁入虛境，神化已極，難以名述。
「早就聽聞東方道家聖地又出了一位先天高人，卻未料如此年少，小友怕不足而立吧？」封一凝突然開口，蒼然低沉，似蘊無盡暮寒，垂垂老矣。
李塵不由一怔，這位太上長老，恐怕壽元將盡了。
「封長老過譽了，晚輩不過僥倖使然，前輩功行至此，才令晚輩欽佩。」
這位太上長老，實際離化虛聖境，半步之遙，但不知因何，遲遲難以突破，論其修為，神通法力俱已圓滿，足以破開天地壁壘，打破真虛桎梏，邁入顛翻日月乾坤的地仙之境。
李塵看的分明，對其敬重，但封一凝輕輕搖了搖頭，不願多說，只道：「今日論人道，便欲與小友論一論善惡，不知意下如何？」
「人間百態，世事萬千，其實不過善惡二字，正是人道所在，老前輩所言，善合今日論道。」李塵見這位長老居然不欲和自己爭神通長短，反而舌論，自然依他，看看這位太上長老有何高見。
封一凝點了點頭，道：「老朽以為，人間善惡，其實亦同仙塵，我輩仙人如分善惡，天地自然清明，凡間也自安泰，但而今我等仙人，卻只爭各家之長，強立道統，最終以神通判左正，以法力斷善惡，以殺止殺，還不如凡俗。」
李塵眼神一轉，笑道：「前輩所言不假，當今之世，無論道家還是佛門，雖然各自著述傳世，其實巧言惑世，假借善惡而行己道，但最後還是以神通爭人道，的確與凡俗無異。」
「看來小友與老朽不謀而合，善合吾道，無需再多言了吧？」封一凝眼中精光一閃。
李塵卻道：「老前輩所言雖然甚有道理，但實際已偏離天道，以人道論仙道，豈不是本末倒置？我輩中人，雖然各起殺伐，引道統之爭，但亦屬天道運轉，仙人順逆之間，推動萬界，看似因果亂麻，何嘗又不是天道？所謂善惡我輩由心而已，何必強加人道？」
「原來你是有此說法，善惡由心，確實符合道家逍遙，但也正是因此一念，諸家眾派才肆意妄為，甚至妖魔橫世，胡作非為，說到底獨善其身而不顧天地生靈，此乃自毀家門也，天地腐朽，萬靈沉墜，莫說我等人仙散仙，就算是地仙之尊，怕也難逃一劫。」
封一凝頓了半響，又反駁道。
但李塵先天神境早就推算清楚，不須多想，便道：「天地不存，自然無分善惡，由此可見善惡本是小道，因天地而存，我掌先天，只知元始，而仙道亦如此，善惡本就由心，我輩借善惡分左正虛實也好，強判業位功德也罷，乃天道演化，順其自然便好，最終還是要回歸元神，使天地清濁，無礙己身，自成無量道果，業證不滅長生。」
「小友巧辯，偷天換日，古時我輩中人，斬三屍，分善惡，方得仙道長生，如今仙道演化，明顯遠不如先輩，法門雖失，但精義長存，我輩何不效仿？真要葬毀天地，才從中醒悟，豈不遲矣？」
封一凝神光洞徹，元神凝轉，也在不斷推演。
李塵依舊輕笑：「本無善惡，封長老如何不明？此乃自身執念所致，並非假借善惡而行其道，而是順天行事，旁人幻念，自生善惡罷了，眾生皆善皆惡，我輩皆善皆惡，佛家亦善亦惡，妖魔非善非惡，鬼邪不善不惡，所謂善惡，虛偽之名罷了，我輩修道，不正是去偽存真？且分善惡，我輩從善，全壯陽神，但孤陰不生，孤陽豈長？我只知先天復兩儀五行八卦四象，未曾見過先天善惡，縱然如今還存有斬三屍之法，亦乃後天之道，斬三屍，分善惡，最終亦為合善惡，歸先天，存天心，脫六道！此乃仙道，亦乃天道，更是大道！」
李塵說至後來，言辭犀利，近乎訓誡，但封一凝如遭雷震，醍醐灌頂，立刻反應過來，暗道厲害。
「此子穩立先天，我未曾證過，怎會明曉？卻是欺我了，善惡怎能論及先天大道？不是這般道理！」
封一凝暗想過來，才道：「先天畢竟難尋，小友你也曾說乃機緣使然，我輩修仙問道，又有幾人可真正超然物外？既如此，為何不能從善而尚？如真無善惡，何必分仙佛妖魔？如無善惡？何必分諸家眾派？如無善惡，何必分天地六道？因果循環，正是善惡而判，若無善惡，不分善惡，豈不是仙佛皆妖魔，還修什麼仙道，一同蠶食天地好了。」
「哈哈，前輩若能得證化虛歸真，便知先天后天，並無所不同，只是時運罷了，我等分道統，以善惡判是非對錯，並左正教化，其實正是從中體悟天道，但絕不可執迷於其中不可自拔，那才是沉墮元神，自取消亡，正如前輩如今，不正如此？」
李塵談笑一指，直戮封一凝如今境況！
這位本該得證地仙大道的老仙，如今正是被人道羈絆，難以超拔，卻妄想以人道善惡教化仙道，豈不是本末倒置？
甚至逆反造化，乃冒天地大不違！
封一凝先是平靜，元神緩緩出竅，雙目空洞，演出天地萬物，山川草木，江河湖海，眾生萬靈，最後人道一統，王朝教化，法度森嚴，又分出善惡，賞罰有序，井然有致！
人道氣運凝成一股長河，與這位老仙元神同化，其體內上古元脈調動天地元氣，本三千年修為卻爆發出近三萬年法力！
李塵知道對方終於舌辯落敗，最終還是要以神通論大道。
不同的是這位老仙不屑於入虛境硬拼法力神通，而是展露他自身對人道感悟，再以神通法力演化，分外玄妙。
李岑看在其中，知曉他已人道演化到地界至極，確實不凡，但自身也徹底陷入其中，難以超拔，除非他真的可以帶領整個人道超拔，那他便可證得地仙之祖的業位，便是地界之主！
其業位，足以和諸天帝君並論，法力直追三界上真，甚至超過二十八宿星君，達到前古真仙一級，足以與三十三天的諸多天仙坐而論道，游玉京，赴蟠桃，居瑤池，踏凌霄，一步登天！
但那怎麼可能，上古元脈雖然不凡，亦是可以與靈嶠道派《元陽天經》《靈寶虛皇心經》相較，但比李塵先天大道，還差之遠矣。
但以李塵未來極高仙業指望，都不敢擔此重坨！一界升拔，比舉派升舉天界都難！根本是無望之妄念幻想罷了。
這種人仙之道，在李塵看來已走火入魔，簡直不可思議，執念致斯，已不可救藥，地仙無望，永劫沉淪。
此人必是受慕容真所影響，鼓吹人道變革，無量功德，推動萬界，運轉天道，妄想逆改自身命格，圖謀地祖業位，怎麼可能！
不過對方展開其人道宏圖，李塵也不示弱，伸指一點，先天兩儀之氣運展而出，托舉先天神境，居然是空濛一片，似清似濁，似實似虛，如雲如煙。
李塵的先天神境一舉托出，便將封一凝的人道宏圖境界相融包裹，隨之重新演化，將其人道推升仙道的變革徹底打破，清濁升降，天地重開，三才並立，五德定倫，七皇治世，群星列宿，梳理山河，教化萬物。
先天大道，玄異至此！
封一凝元神不穩，自身大道願景被顛反，無關法力高低，而是境界差之太遠！
道家鍊形為氣之最後一步，豈是尋常？
李塵長嘆一聲，運轉一氣，將神境剝離，知道再這樣下去，固然可以將封一凝拔出人道長河，但其一身修為付之流水，蛻為凡俗，論其壽數，天地不容，立刻老死腐朽，今日畢竟論道消遣，造此大業，恐怕微宇真人都不好交代。
見好就收吧，對方已不可超脫，便給這位老仙留下一段美夢送終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