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會客
李塵一年前借斷音寺正邪斗劍之機,斬了血毒神君、枯銀散人,滅其道統,算是報了小仇,也無去處,便自歸來三重觀,繼續閉關修鍊,化氣存神已近乎圓滿。
他藉助殷風神雷鍛鍊形骸,后閉關修鍊已臻化氣圓滿,存神也觀想出兩儀四象,明悟道家真意,神境透徹,只欠缺水磨工夫,便可圓滿。
雖然報了一部分家仇,令他了了一絲心結,也只是增進不少道行,境界卻還自停留。
李塵性格沉穩,卻也不急不躁,甚明存神之精義,既然一時難以存進,便就參悟易術,精進道行,藉助神境兩儀,觀演凡人禍福吉凶,也頗能鍛煉自身修為。
待到他日後修成元神,便可前知後知,比普通人仙道行要高出不少,甚至可與那點星叟不相上下,能掐會算,感應自身禍福,從而趨吉避凶。
「啟稟仙師,觀外有南溪鎮三位秀才求見。」
大知客鼎緣在殿外傳達,本來如果是一般人,他絕不敢貿然打攪李塵清修,但一下來三位秀才,相當於三位鎮司使一級長官,只得硬著頭皮前來求見李塵。
雖然李塵最近出關,但尋常凡人是不會輕易見的,除非李塵願意,才會施展法術,為一些凡人解厄,大都是病痛惡疾,尋常大夫難以治癒,才上山求神拜願。
「秀才?」李塵心中一動,若論起來,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經考中秀才,也是在要考舉人那一年遭了滅門之災。
李塵如今道行不凡,心念一轉,無需測算,已將三人目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本不欲相見,但心中一動,閃了幾個念頭。
「安排他們寶光殿等候!」
鼎緣大喜,仙師肯露面,必定交好三位秀才老爺,與三重觀極有裨益!
鼎緣趕忙遵命行事,小心招待,上了觀里最好的雲雀茶。
來人自是王子文、許志、黃升,一路辛苦,求見李塵前還擔憂見不得仙顏,未想如此容易,不由又有些失望。
「黃兄,這仙師怕不是欺世盜名之輩?」許志喝了一口香茗,輕輕扇了扇紙扇,眼中滿是狐疑。
「應是不會,這兩位仙師廣有威名,信徒不少,咱們南溪鎮就有許多,都說三重觀這位李仙師最近出關施展妙法,令百多人起死回生,極為靈驗。」黃升打探了不少三重觀事迹,且都是親耳聽聞,但語氣也不復前幾日那般斬釘截鐵。
倒是王子文,心中頗有城府,一言不發,閉目養神靜待這位傳聞已久的仙師。
只是幾柱香過後,李塵仍不出現,許志不由沒了耐心,「怎麼回事,這麼久了這勞什子仙師還不出來,難不成還要擺什麼臭架子?」
「許兄慎言!!」黃升大驚,知道許志脾性頗急,平日里在南溪鎮驕縱慣了,未想在此突然發作,褻瀆仙神,不怕觸怒那位威名赫赫的仙師?
「黃兄,你怕個什麼,我等好歹身懷功名,進身秀才,還怕一個臭道士?何況我看這什麼仙師十有八九是個神棍,你我也久讀史書,那記載的一樁樁盡皆人為,偏偏一般的愚昧百姓也就罷了,怎地黃兄也上這當?不如早些回去,繼續精研科考才是正途。」許志越發不耐,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黃升趕忙攔住,勸道:「許兄怎地如此暴躁?既然來了,多等些時辰又有何妨,何況我觀這三重觀的道士,不像幾年前,如今各個秀外慧中,極有靈性,觀宇清凈,也比尋常的道觀寺廟要清聖,極是不凡,想來那位仙師必不會令許兄失望。」
許志張嘴欲辯,王子文突然睜開眼,站起身走到神像前上了三炷香,又脫下外袍,轉身進了厚殿。
黃升錯愕,突然一拍腦門,失笑道:「我等真俗人也,卻還不如王兄知曉禮數!」
緊著黃升也上前拜香三炷,脫去外袍跟著王子文進了後殿。
許志被這一打岔的功夫,弄得莫名其妙,搞不懂其中道理,卻也泄了大半火氣,心道來都來了,既然這兩位年兄都有耐心,同是秀才,也不當遜之,於是跟著照做。
待許志進到後殿,才見原來是一處天井,天井正當下修了一方水池,看那溫氣上涌,居然是一處天然溫泉!
王子文和黃升已在池中,黃升還衝他招手,許志只好下了水池,才聽王子文敘說原委。
「我等卻是無禮了,古來上到君王將相,下到黎明百姓,若祭祀天地、仙佛、神聖、祖宗,必要焚香沐浴,可笑我等,卻痴痴在殿堂等候,實乃無禮之徒。」王子文根性不凡,卻羞恥自己剛還老神在上,居然半天才想起來,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兄所言極是,真是糊塗了,也是經史子集讀的太多,禮樂涉獵太少,不及王兄也。」黃升羞愧難當。
許志冷哼一聲,「出家人還弄這些繁文縟節,還以為是不食煙火的真神仙,看來也和我們一樣,是個俗人。」
黃升搖頭苦笑,懶得再與許志多說,他心裡明白許志志不在此,相比和尚道士,許志更在意江湖武林的動向,畢竟是實實在在真切的事物,也好理解,佛道玄學,常人難以領悟。
而且他們這些書生也好結交江湖人士,以後就算在朝為官,也少不了這些武林宗派的幫助。
甚至有一些武林大宗派,能影響朝局動向,就算如今沒有戰爭,也少不得一些俠客保護,為官一任,哪能沒幾個仇敵?
政敵之爭,到最後比得是誰活的長!中途更是少不了遭遇各種暗殺襲擊,哪怕是一鎮司使,都會請幾個小宗派弟子保護。
李塵昔日所居的刺史府,更是有不少江湖大派的弟子、武林好手充當護衛保鏢,只是面對那次大劫,起碼是地仙一級的算計,任何抵擋都是無用,除非有相同級數的仙神庇佑,否則結果都是一樣,難逃災厄。
三人浴罷,換了新裝,又在寶光殿稍待,就見一白髮少年,一襲青玄道袍,似閒遊而至,落座上首主位。
起初三人還以為是哪個道童走錯殿宇,再看其行舉氣質不凡,只是被其年少所欺,才未反應及。
「小生王子文,雲州臨南郡南溪鎮秀才,見過仙師!」王子文最先站起身來作揖,姿態極低。
黃升自然隨後,「小生黃升,雲州臨南郡南溪鎮秀才,得見仙師,真真三生有幸!」
許志見李塵如此年輕,但見兩位同窗好友都已行禮,也不好掃了面子,只好勉強作揖,報了來歷,不甚恭敬。
李塵點點頭,心中已有了大概,只淡淡道:「貧道於此修行,本不欲見凡夫俗子,但三位既得中秀才,也是人傑,又逢貧道恰巧出關,想是有緣,特此相見。無事不登三寶殿,三位有何訴求,盡可言談,貧道自會為你等解惑。」
王子文顧驚異仙師如此年少,說話卻老氣橫秋,映象中仙人不都是白眉銀須的老人,如今大反尋常,但他畢竟聰慧,知道真人不露相,心想仙人長生不老、化身萬千,豈在乎以何種皮容示人?
「子文攪擾仙師修行,已有大罪過,豈敢貪求其他,今日得仙師相見,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心愿已了。」王子文在三人中資質其實一般,但根性厚、悟性不凡,尤其善於識人。
李塵給他的感覺就是一種淡漠,說不上高冷,卻是一種鴻源代溝。
李塵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以往在樹下看那螻蟻一般,這種感覺深入骨髓,令王子文膽顫心驚,魂不守舍。
螻蟻不怕人,是因為螻蟻看不到人,無知而無畏。
但是王子文如今感覺自己面對李塵,比螻蟻還不如,問題是這種恐懼來得太過真切,就算他飽讀聖賢書,精氣神圓滿,也瞬間如墜冰窟,哪裡還敢自持身份託大。
倒是黃升和許志,感知遠不如王子文,驚愕於這位好友的反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好似王子文代表了他兩一般。
李塵點了點頭,心中略有定計,暗道王子文日後或可成一番事業,自己少不得助他一助。
「王居士言重了,貧道雖避化外修行,卻也非那超界升拔的仙神,只是憑藉三分道行,順天行善,積修功德,以期仙道。」
「不過三位攜功名身前來,想是圖問個日後前程吧?」
許志錯愕,略微一想,想這人能猜到其實也不奇怪。
「哎呀,仙師真是名不虛傳,我等三人明年就要趕往州府科考,其實也不敢妄求其他,只是早就聽聞仙師盛名,同游拜謁,僅僅想沾沾仙家聖地靈氣,卻不想能得見仙師,已是增添福祿萬分了!」
黃升與許志志趣不同,許志痴迷武俠,而黃升勉強算個道教徒,閑暇時常獵覽丹經道書,傾慕道家仙人,今日見了李塵,雖然與自己印象中有所偏差,但他眼光也是不凡,能看出李塵一派仙風道骨,雖是少年面貌,但超凡脫俗的氣質卻是假不了。
李塵莞爾一笑,卻是被黃升給逗樂了,他雖然修行日久,越發超塵離世,但一顆赤子之心不失,不會迷失當前玄妙之境中。
雖然凡俗有別,如同雲泥,但李塵堅信神仙到底凡人造,修仙亦修人心,天道亦含人道。
李塵一笑,王子文才緩過神來,長舒了一口氣,剛才的那種威壓、震懾,完全是他無意中感應到了李塵的境界,從而產生的一種恐懼,其實是由己而生,而非李塵施為。
何況到了李塵這步景界,豈會控制不了自身威壓?實是王子文靈感太過敏銳而反遭其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