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雲樓
江州地配常州之南,東臨荒海,西方萬水源流之鯤江也經此入洋。
州郡間丘壑群山連橫,古道清泉流水,頗有靈氣,不輸百州靈秀之首的雲州福地。
鯤江之水東去,一葉孤舟隨波逐流,遠遠東望,一座高樓隱現。
一俊秀少年負手立於船頭,盡賞江河兩岸景色,不是旁人,正是李塵。
他兩年來在玄英水府靜修,夢中參道聽講,法門漸進,積蓄日厚,終於不久前胎息內視的攻果徹底圓滿,破入化氣存神之妙境。
一朝玄關破,萬氣化龍崩雲開,李塵如今之真氣雄厚,實在難以度測,若非還要圖形氣合一,立時就可以凝聚元胎,練就元神,修出真元法力,屆時神通自成,超凡入聖。
「若是兩年前我有如今地步,縱然註定有那一場大禍,說不定我亦可以力挽狂瀾,一一化解!」他雖如此想,但一切木已成舟,況且那伙妖人背後還有老祖,讓李塵覺得神化不可思議,不邁入元神道境,休想窺見一絲。
李塵如今已可乘風御氣而行,才從常州飛來江州,開始入世積修,便要在紅塵中參修形氣合一,更要尋找五行之地,為日後四劫作準備。
只是因為此行漫無目的,全看機緣巧合,李塵才駕孤舟游江,貪看了幾日景色,遐想間遠眺東方,隱見一樓。
「此應是江州都府九江地界了,那樓如果不錯,當是天下聞名的朝雲樓。久聞勝地,但兩州之地遙遠,就算要坐飛舟羽獸,也要很久,如今來此,不能錯過。」
李塵心望名樓,便借了天地元氣,催動孤舟急駛,那樓看近實遠,耗費一個多時辰,才見得真面。
好一座名勝古樓,飛檐雕畫,游龍走蛟,分外壯觀,雕檐外高懸一面匾額,乃是三百年前大文豪蘇子瞻親筆題字:「朝雲樓」。
李塵還自觀賞,突見那樓飛出一人,落在了水中。又有三個人飛出,其中一人在空中提縱飛身,與後面兩人交擊,提刀刺劍,勁氣縱橫,惹得樓上酒客紛紛倚欄指點驚嘆。
「救人要緊。」李塵見一人落水,自沒心情看人打鬥,提身前去,又不想顯露異處,只能飛縱在江面上,讓人以為只是踏水浮萍的輕功。
「原來是個少年,何故被人打落,恩,還是讓我先救醒他來。」李塵將少年扶正,輕輕一拍後背,將江水逼出,那少年咳嗽一聲,才醒轉過來,第一眼看到李塵,哪裡認識,以為是仇人一夥,猛地一拳打出,李塵縱使沒有武功,如今也反應極快,本能一閃便就躲過。
「你這人怎的恩將仇報!」
少年見李塵躲開,聽他一說,才知自己錯認了人,心中愧疚,欠身道:「恩公莫怪,我以為是落在了那兩個賊人手中。」
「那三人誰是賊人?」
少年這才看到遠處江邊三人好一場斗,原來剛才三人在空中提縱交手幾個回合,卻不能長久,又落入江面,再斗幾合,氣力又盡,只能踏回江邊,仍然打個不停。
「啊,那兩個以多欺少的就是我的仇人,以一敵二的乃是家師,萬望恩公容我前去相助師傅,等擊退二賊,再來相謝。」說罷,少年就要轉身離去,卻發現孤舟離那江邊還有十幾丈,他本領低微,哪裡會踏水浮萍的輕功,臉不由一紅。
李塵自然明白,見那少年作勢要下水游過去,不由一樂,道:「還是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少年頓時就感到後背被人推了一把,整個人飛起,如同鴻雁啄水般到了江邊三人打鬥跟前,顧不上驚駭,便就加入戰團,與對方兩人斗在一起,可惜他兵器失落江中,赤手空拳不免吃虧。
「連旗退下,料這兩人也奈何不了我!」少年師傅見他沒了兵器,加之他本領也低,雖是好心,但難免吃虧,反而有些拖累。
「是……」連旗不敢違命,只得退到一旁,心中大恨自己武功遜色,關鍵時刻幫不上忙,突然想到剛才被那孤舟少年推飛至此,心中大駭。
「那人兒明明年齡看似與我一般上下,怎的有此本事,一推我十幾丈遠,怕不是一般的高手,剛才真有些冒失了。」連旗心中後悔,又想求助李塵,又放不下眼前戰局,急的團團轉。
再看場上,連旗師傅畢竟一人獨斗,漸漸難以支撐,只能提劍防守,對方兩人刀影舞成一片,越戰越勇,連旗師傅只好左擋右防,眼看就要落敗。
「大哥,不要傷他性命。」其中一人見要擊敗劍客,抽身一刀劈開,另外刀客點點頭,又是一刀劈下,震得劍客虎口發麻,終是被刀客尋到機會,一刀橫在頸上。
「師傅!」連旗大驚,又不敢上前,急的叫喊道:「你們這兩賊人,偷我們銀兩罷了,還要殺人不成!?」
「呸!小娃子不要血口噴人,誰偷你們錢財!?是你們兩人不分青紅皂白,誣陷好人,我們才被迫還手!」年長刀客不敢放鬆,依舊刀架在劍客脖子上,又說道:「你還要打么?」
「好了連旗,是我們技不如人,銀子我們不要了!」劍客也是滿肚子怨憤,卻強忍著妥協。
「不行!我們二人也是在江湖上有字型大小的人,若不還我們青白,今日之事難休。」旁邊弟弟知道劍客口服心不服,以後再傳出去,他們二人名聲掃地,如何還能混得下去。
「那你們待如何,殺了我罷!」劍客怒極,他也是有心氣的人,如何吃的此虧,本來二打一輸了便自不服,兩人還要逼迫他罔顧事實,那是萬萬不能。
「你!!」哥哥大怒,就覺平白冤屈,忍不住想要一刀殺了這人,一解心頭之恨。
「師傅,好漢不吃眼前虧。」連旗害怕兩人真的不小心殺了他師傅,只好軟口勸慰。
「諸位,刀劍無眼,我剛聽罷,這其中怕不是有些誤會,不如先放下怨系,分說個清楚再動手不遲。」
刀客手中長刀突然被一股大力攝走,不由大驚,再看去連旗身旁又多了一人,正是李塵。
「恩公!?」連旗又驚又喜,知道這年紀輕輕的少年不同一般,作勢要拜,李塵哪裡肯,扶手將他止住,示意他不要多說,又走上前去與兩位刀客見過。
「不知閣下何方神聖,在下張龍,這是舍弟張虎,我二人是江州汾水郡鎮南鏢局鏢師把頭,只因押完鏢回返汾水,路徑九江府,心慕朝雲樓酒水絕佳,來此暢飲,不想正在痛酌,他們二人吵吵鬧鬧過來,非說我們偷了他們銀兩,才因此起了爭端,我只問你這娃娃,有何證據!」
李塵看清三人樣貌,兩刀客有三十多歲中年面貌,劍客約有二十多快三十歲,生的是目若朗星,面如冠玉。
連旗冷笑一聲,「你莫狡辯,我們比你們來得早,而你們後來,偏偏從我們旁邊經過,只因我和家師觀賞江景,才讓你們趁機偷走銀錢包袱,店小二便可作證。」
張虎大怒,「胡說八道,我們假若偷了,當自逃走,還有心情閑坐飲酒?」
「這.……」連旗一時答不上話,劍客卻冷笑一聲,說:「哼!你二人怕是走急漏了馬腳,才故作鎮定,以為我們初入江湖,不明白這點伎倆?」
兩兄弟大怒,忍不住又要動手,李塵趕緊勸住,道:「幾位先莫動怒,事情我已知曉,其實這位劍俠也莫有確鑿證據能證明兩位是賊,但只因兩位可疑,才起爭端,是也不是?」
四人點頭稱是,李塵笑道:「原來都是英雄火起,不如再回朝雲樓去,好好細問店家小二,或許便能弄清楚。」
張虎張龍對視一眼,剛才也見到眼前少年手段,怕不是一般俠客,害怕是遇到了高人,自不敢違背,連旗和那劍客也覺剛才有些魯莽,正要回去查問。
五人迴轉朝雲,卻見店小二提著包袱跑了出來,「哎呀幾位客爺來的正好,偷你們銀錢的賊人抓到了,這是你們的東西吧吧?」
連旗接過打開一瞧,可不正是丟失的銀錢?自是大喜道謝,那小二趕緊還禮說:「卻是我們的不是,我家酒樓幾百年來從未有小賊敢來偷盜,不想疏忽大意了些,讓一膽大妄為的小賊得逞,本想等各位回來處置,但又怕那賊人狡猾,所以已經交由官府,耽擱了些時辰,還望不要怪我家擅自做主,今日一切吃食酒錢全免,想必諸位剛才定沒有盡興,我家掌柜已經另設雅間,從擺宴席請候,諸位快請進吧。」
李塵聽這小二連珠炮般說了個不停,越聽越覺得這朝雲樓不愧是天下名樓,連樓里的小二都不一般,如此明理通達,難怪酒樓千古流傳,東家都沒有換過,自是有一番道理。
連旗和劍客臉一紅,趕緊對張龍兩兄弟連聲道歉,躬身拜禮不停。
「算了,都是一場誤會,也是我們兩兄弟有些粗莽,急切下將小兄弟踢到江里,說起來還是我們先動手的不是呢。」
連旗不由臉一紅,「是我學藝不精,又出言不遜,剛才肆意辱罵兩位,現在想想真是……」
李塵見幾人各自道歉個沒完,笑道:「如今真相大白,幾位也化干戈為玉帛,不如進去再敘,也不負店家美意不是。」
「哎呀,是是是,我們還是進去說罷,還沒請教這位公子仙鄉何處,剛才若不是仗義出手,我二人恐因一時之怒,就要傷了人命,那才是罪大惡極。」張龍想想剛才差點殺人,不由一陣后怕。
「在下李塵,閑雲野鶴罷了,也是久聞朝雲樓盛名,恰巧途經此地,才慕名而來,就見這位兄弟落水,幾位起了爭端。」幾人邊走邊說,不久方至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