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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用盡全力的活著

  第78章 用盡全力的活著 

  終於,顧君停下了祥林嫂般的念叨。 

  唐朝吐了一口長氣,也停止了祥林嫂般的重複回答。 

  但很快唐朝就覺得,其實像剛才一樣一個念一個答挺好的,至少氣氛不尷尬。 

  此時顧君不念了,氣氛陡然一僵,簡直比夜色更加沉重,讓唐朝感覺喘不過氣來。 

  而且這種尷尬沉默的氣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好的場面,比如血濺五步,比如單手掏心什麼的。 

  唐朝眼巴巴的看著顧君:你倒是繼續念呀,你不念,我心裡有點慌…… 

  顧君抬起頭,在昏黃的路燈光芒下,少年身上鍍了一層朦朧的光輝。 

  在夜色里,有些神聖,有些溫暖。 

  站在深夜的大街旁,如同夜空中的最亮的星。 

  不遠處走過的兩個女孩兒,痴痴的扭頭看著他,連走錯路都不自知。 

  但唐朝絲毫沒有這樣的感覺,如果一定要用星星來形容顧君,他覺得可以用災星更合適更貼切。 

  「你剛才說,你現在是洛雪的小弟,她會罩著你?」 

  沉默許久之後,顧君終於開口,問道。 

  唐朝差點被感動哭了,這位大爺終於開口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約見顧君時的情景,自己吃著烤串,喝著啤酒,雖然想要投靠對方,但卻佔據著主動的地位。 

  態度何至於像今天這樣卑微? 

  為什麼會這樣呢? 

  哎,也怪自己自作自受,他以為自己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便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然而今天他才知道,失去了組織的庇護,他引以為傲的力量,何其的弱小? 

  當初那些想法,又是何其的天真可笑? 

  一旦沒有了組織的庇護,顧君可以毫無顧忌的對他出手。他之所以現在還活著,也只是因為顧君還沒有下死手罷了。 

  「嗯?」 

  顧君皺了皺劍眉,神色略顯不耐煩。 

  「對對對,我現在就是洛雪的小弟,她說會罩著我。」 

  唐朝見狀,發散的思維立刻醒過神來,忙不迭的脫口道。 

  話一出口,他又無比心虛,因為洛雪根本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管他呢,只要顧君不跑去找洛雪對質,他說的就是真的。 

  雖然唐朝也不知道,為什麼顧君如此在意洛雪。 

  不過原因什麼的根本沒有狗命重要,他只需要知道結果就行,讓過程死去吧。 

  「呵。」 

  顧君嘴角勾了勾,從鼻子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嘲笑。 

  但……他的確沒有動手。 

  他只是抬頭看向唐朝背後漆黑的巷子,像是透過巷子的黑暗,看向遠處的某人。 

  唐朝等了許久,也沒見他收回目光,終於沒忍住,也回過頭望向身後。 

  毫不意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漆黑。 

  唐朝回過頭,神色一愣,眼前已經沒有了顧君的身影。 

  他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腳有些軟,身子往後一靠,倚在牆上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活下來了。 

  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活下來了,但是毫無疑問,他真的從必死的處境中,活下來了。 

  不,是暫時。 

  因為他還有一關要過,只有過了組織那一關,才算真正的活下來了。 

  否則,即便顧君不殺他,他也死定了。 

  面對顧君,他還可以掙扎一下。 

  但如果是組織,他連掙扎都不需要,只用閉目等死就好。 

  「唐朝,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站起來!」 

  唐朝自己給自己鼓勁,咬著牙齒扶著牆站了起來,然後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他想活著,他要活著,他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活著。 

  被人說苟且偷生也好,被人嘲笑活的像狗也好,被人痛罵毫無骨氣也好。 

  怎麼樣都可以,他只是想要活著,想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想要——自由。 

  只有活著才能過想過的生活,只有活著,才能得到他心心念念的自由。 

  也許自由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美好,也許自由意味著無人庇護,也許自由會讓自己活的狼狽不堪。 

  但那又如何,他還是想要嘗試自由的滋味。 

  是做一隻被人當做寵物飼養,給吃給穿還給衣服穿的狗,還是做一隻淋著風雨飢腸轆轆,卻奔跑在草原和山林中的野狼? 

  唐朝選擇後者。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輛夜班公交車,唐朝疲憊的坐在座位上,茫然的看著窗外的夜景。 

  城市的夜生活很豐富很精彩,到處都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 

  年輕的男女們相依相偎著走路說著話,中年男人們一起喝著啤酒聊著天,女人們則在各個商場的衣服店走進走出,手裡拎著剛買的衣帽鞋子。 

  還有那些追逐打鬧的孩子們,臉上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在和小夥伴們瘋玩中快樂成長。 

  人間的煙火氣息啊,總是讓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嚮往。想要融入其中,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唐朝多麼希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每天簡單的幸福就好。 

  哪怕唐朝心裡很清楚,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每個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煩惱憂愁,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崩潰和沮喪,哪怕他們此刻笑的多麼燦爛。 

  但,這不就是生活嗎? 

  沒有那些煩惱和沮喪,沒有那些辛苦和悲傷,又怎麼體會得到幸福的美好,滿足的快樂? 

  就像矛和盾,天生對立,卻又天生依靠,卻缺一不可。 

  沒有矛,盾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沒有盾,又怎能顯出矛的鋒利。 

  公交車晃晃悠悠的在城市裡駛過,載著車裡幾個深夜歸人回到自己在這個城市裡的家,包容自己疲憊的身軀。 

  唐朝也下了車,打開門,鑽進自己租的一室一廳的房中。 

  這不是他的家,他卻很愛護。 

  至少,這裡屬於他一個人,是真正屬於他的空間。 

  唐朝打開燈,剛剛放鬆的面部肌肉,再一次僵硬起來。 

  他心裡發出一聲自嘲:什麼嘛,自己連最後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嗎? 

  也是,這套房子雖然是他租的,但嚴格說來是組織的財產。因為是組織花的錢,他只是經辦人和暫時的住客罷了。 

  沒有他,組織也可以安排另一個人住進來。 

  「怎麼,看到我很失望?」 

  坐在客廳唯一一張沙發上的男人,盯著唐朝的眼睛,挑了挑眉問道。 

  唐朝看著他,又看了看他屁股下的沙發。 

  那是唐朝最愛的位置,他經常坐在這張沙發上發獃,什麼也不想,什麼也坐,可以坐上一整天。 

  此刻,唯一屬於他的沙發,被另一個男人佔了。 

  唐朝在沙發的另一端,找了一張小凳子坐了下來,臉上再次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嬉皮笑臉的說道:「頭兒,來了怎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裴汗青也在看著唐朝,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他從茶几上拿過水杯,倒了一杯水后,然後遞給了唐朝。 

  唐朝連忙站起身,嬉笑道:「喲喲喲,能喝道頭兒親自倒的水,真是太感動了。」 

  說完,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我早就來了,一直跟在你身邊不遠處。」 

  裴汗青看著唐朝,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抹憤怒,然後又很快隱去,化作一抹悲哀之色。 

  「所以,從我被顧君突然追殺,到我躲在洛雪小區前的巷子里,再到我被洛雪逼出來,然後隨著洛雪到了茶樓包間,最後和顧君在巷子外見面聊天……其實,你都在我身邊?」 

  唐朝嘴角掛著痞子般無所謂的笑容,淡淡的說道。 

  裴汗青點點頭,肯定的回復道:「是的,我一直都在。」 

  「你一直都在,可是,你也一直看著。」 

  唐朝譏笑道。 

  裴汗青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是。」 

  唐朝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裴汗青就看著他笑,沒有勸解,也沒有解釋,甚至臉色和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 

  唐朝終於止住笑聲,隨意用手擤了鼻涕,又拿風衣的衣袖在臉上胡亂的抹了抹。 

  放下衣袖時,他的臉上紅黑一片。 

  「我差點死了,我差點死了!」 

  唐朝突然拉開風衣和染成紅色的襯衣,把胸口那個破洞露了出來,朝著裴汗青厲聲大吼! 

  「我看到了。」 

  裴汗青依然無動於衷的模樣,神色平靜的點頭道。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為什麼不出手?組織真的放棄我了,還是準備派你來抹殺我?」 

  唐朝激動的叫了起來:「哪裡需要那麼麻煩?殺死我這樣的小嘍啰,不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嗎?哪裡需要你這樣的大人物親自跑上千里,就為了取我這條小命?」 

  「大人物嗎?」 

  裴汗青聽到這句話后,萬年不變的冷峻臉孔,總算有了一絲表情變化:「連自己的手下和兄弟都不能保護的人,算什麼大人物?我和你們不是一樣,都是小嘍啰嗎?」 

  唐朝聞言愣住了,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組織的規章制度,他無比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他才能感受到裴汗青這句話里包含的痛苦和無奈。 

  裴汗青是組織里頂尖的高手不假,是他的隊長不假,但如果組織讓裴汗青坐視他被追殺,裴汗青能出手嗎? 

  出手便是違反命令,警告后不聽,裴汗青同樣也是死路一條。 

  連掙扎都沒有辦法做到,上面只有動動手指,他們就立刻死無全屍。 

  網路上有一句罵人的話:請你原地爆炸好嗎? 

  誰又知道在現實中,他們這群人,真的可以原地爆炸,把自己頭都瞬間炸沒的那種。 

  一瞬間,唐朝安靜了下來。 

  因為懂得,所以理解。因為理解,所以更加無奈悲傷。 

  唐朝自忖,如果他和裴汗青角色對換。 

  裴汗青被人追殺,幾次險死逃生。 

  他躲在一旁看著,上面命令他不許支援,甚至還要暗中刺裴汗青一刀,他敢反抗嗎? 

  他能反抗嗎? 

  即便反抗了,除了陪著裴汗青一起死之外,有什麼意義呢? 

  「他媽的!」 

  唐朝惡狠狠的罵了一聲,伸手把水壺拿過來,仰頭灌了下去。 

  涼開水從他嘴角灑落,打濕了他的風衣,潤濕了風衣上的血塊,血水滴落在乾淨的瓷磚地板上。 

  「我警告過你的,不止一次!」 

  裴汗青看了一眼地板上的血水,似乎不忍直視,閉上眼睛說道。 

  作為唐朝的隊長,他早就發現唐朝私底下的小動作,更猜到了唐朝心裡那些小算盤。 

  他藉機敲打過唐朝好幾次,可惜唐朝一直沒有聽進去。 

  唐朝咳嗽了幾聲,笑道:「我聽進去了,並且聽懂了,所以才更加想逃。」 

  「逃,又能逃到哪裡?」 

  「不知道,但是如果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了,我真的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活著,不就是意義嗎?」 

  唐朝笑了起來:「頭兒,我們是人,不是螞蟻昆蟲,活著不是我們人生的意義。我們應該是為了人生有意義,所以才努力活著。 

  比如一個在上司面前唯唯諾諾任打任罵的中年男人,拼搏半生卻仍然低三下四,他活的那麼累,難道就是為了活著?不是的,是因為他家裡有父母有老婆兒女要養活,所以他才那麼累那麼拚命的活著。 

  因為為父母盡孝養老,為老婆撐起一片天,讓兒女可以無憂無慮長大學習,這才是他生命的意義。單純的活著,那是單細胞生物的本能。」 

  裴汗青忽然笑了起來,冷峻的五官隨之柔和起來。 

  「唐朝,你什麼時候變成哲人了?」 

  「頭兒,我這不是哲人的想法,是普通人的想法呀。」 

  裴汗青搖頭道:「可是,我們不是普通人。」 

  唐朝自嘲道:「是啊,我們不是普通人。在組織眼裡,我們是隨時會失控的定時炸彈,是對付饕餮的工具。在饕餮眼裡,我們是一群竊取他們力量的雜種,看都懶得看一眼的低賤生物。我們……」 

  「夠了!」 

  裴汗青低聲道:「我說,夠了!」 

  唐朝閉上了嘴,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放肆。 

  「我已經向上面報告,你是我特意安排接近顧君,調查顧君在楠城定居的目的。所以,你暫時不會有被清除的危險。」 

  「上面信嗎?」唐朝詫異道。 

  「所以你今天被顧君追殺,我不能出手幫你。因為上面要看到,你真的差點死在顧君手裡,才能讓他們相信。」裴汗青說道。 

  唐朝愣了一下,又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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