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顧城看著納蘭明珠臉上變換莫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應當是戳中了他的三寸。
心中原本對他所有的不滿與偏見,在這一刻,都暫時消失了。
人啊,總是複雜而又矛盾的,視權利為唯一目的的大臣,卻有如此重情的一面。
其實她早該知道的,畢竟這麼多年,他府上人物關係一直都很單純,沒有亂七八糟的內訌的事情,除了外來的暗樁,和他那一心只有風花雪夜的兒子惹出的風流債。
「納蘭大人,我雖然出身卑微,只是一介商賈之女,因為命運安排,僥倖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另眼相待,封了一個格格,我不像納蘭大人你,文韜武略,指點江山,權利緊握,但我有一個富饒而淳樸的家長,我也有可一世無憂的財富,當然,我更有諸多時間,好好照顧那寶貝,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臣。。。。老臣自然是相信格格的,只是,老臣既然能憑藉自己的本事,從一名二等侍衛走到今天的地步,我依然也有足夠的能力護他周全。」
「你怎麼護他周全?一個孩子一出身,母親就死了,他就背負了一條人命,還是自己母親的,世俗的眼光你要如何化解?」
「我自然相信納蘭大人是有手腕的,能壓下去,但他成長以後,又怎麼辦?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皇上的心思深沉,你不能指望他在十八年後突然就忘了一段回憶。」
說到這裡,顧城嘆了一口氣:「你總不能讓他的未來,還沒開始,就已經暗淡無光了吧!」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且犬子乃現下最出眾的問人和皇上的。。。」
話說一半,納蘭明珠卻突然噤了聲,他想說,容若是皇上的貼身侍衛,比他當年起點高多了,但,容若在皇上待一天,皇上就不可能會忘了。
想通這一點,他有些頹然,他從沒想過,自己從一少年成長成今天手握大權的一等大臣,忍受多少黑暗,受過多少要挾,又做過多少事情,卻依舊還有這般無奈的時候。
「既然格格如此珍愛這個寶貝,還請格格能。。真心待他。」
「你不用說,我也會如此做,納蘭大人,還有什麼事嗎?」顧城第一次見到一隻老虎流露出傷心,那種感覺直擊心底,難以磨滅。
「老臣可以在看一眼那個寶貝嗎?」
「財不外露,還是算了吧。」
明珠頓了一下,又說:「那每年我可以得到關於他的信息嗎?」
「不過是一個死物,有什麼消息可以?若他以後有了其他主人,我在寫信給你吧。」
這句話已經把那個孩子的未來給切的死死的,納蘭明珠也不再強求,只得作罷。
其實,顧城不想讓他知道,孩子壓根就不在她身邊,她早就在黃昏前,讓人把他送出去了,她現在不過是在放煙霧彈,一來迷惑,二來試探。
納蘭明珠站起身來,不知是不是跪的麻了,還是傷心過度,英朗的他竟然趔趄了一下,幸得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人扶了他一下,才沒有摔倒。
顧城這時才開始觀察這個一直沉默的男子,剛剛的反應和速度,武功是不低的。
「開城門!」
隨著這一聲令下,那個自稱守護百姓,守護皇城的官員,此刻卻一句話都沒說,直接讓人開了門。
呵!還真的是諷刺!
明珠看著越走越遠的馬車,想起自己那個到現在還醉的不省人事的兒子,貪了一口氣。
明天他若在書房醒來,發現自己一下成了孤家寡人,妻兒雙亡,真不知還能否承受得住,他的性子,一向柔軟多情。
「大人,夜涼,回去吧。」現在納蘭明珠身後的暗衛說道。
「不了,直接去紫禁城。」
「大人。。。?」
「早晚要面對的。」說完這句話,他又嘆了一口氣,這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嘆氣最多的時候,以前,他都殺伐決斷,並不需要思考良久。
梁九宮依舊跪在地上,額頭上有汗珠聚集,在這微涼的天氣夜色中,格外大眼。
殿里氣氛壓抑,皇帝坐在桌前一動不動,連話也不說,這離在他聽到盧家姑娘仙去之後,已經過了三個時辰了。
而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也到了要上朝的時候了。
「皇上?」
沒有回應,他硬著頭皮再喊到:「皇上,你坐了這許久,再加上一路上風餐露宿,肯定累了,還是趕快歇一歇吧,兩個時辰后就要上朝了。」
梁九宮一口氣把話說完,立馬埋下了頭,可是過了半天,也依舊沒有動靜,他壯著膽子,又抬起了頭。
皇上依舊沒有動過,還是那般直挺挺的坐著,眼神飄忽,不知到底在看什麼,面色悲傷,卻又並不全露出來。
他正準備再提醒一下,門外卻突然聽到一個小太監在門外尖報門:「啟稟皇上,門外納蘭大人求見。」
這個點,外臣是不容許進內宮的,除非出示皇上特賞的榮耀——金牌!
不過,一般也只會在有重要事情才會用的上。
自納蘭明珠被賞賜金牌以來,這是第一次用上。
梁九宮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轉頭看了看坐在高位上,依舊沒有變換身姿的皇上,咽了咽口水。
「皇。。。」他才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宣!」聲音鏗鏘有力,絲毫不見疲憊,只有那略微有些嘶啞的聲線顯露出了他的心思。
梁九宮在聽到那乾脆有力的字,立馬低頭垂下了眼睛,他還是看錯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