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縱里尋它千百度
也是在這一年,哥哥在偶然的機會裡,真真正正的認識了納蘭成德,並成為了好友,時常相約出去一起討論學問或者去馬場上跑上一圈,比比騎射。每每回來,總會對納蘭成德讚不絕口一番,而此時,盧蕊也只是笑,並不答話。她心裡早已經對那日在御景樓下見到的英雄傾心,她想,她與他遇見了兩次,雖然不知姓名,但總有緣分的。後來,在廣源寺里,她遙遙的望見了他,背著身,仔細研讀著牆上的詞句,側面看去,總有憂愁,她想,總有一天,她一定會知道為什麼,也一定會幫助他,讓他的世界,因為有了她,燦爛生輝。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到了康熙十三年,是殿試,也是最重要的考試,雖然會試通過後就有機會任職,但是如果能在殿試上拔得頭籌,以後的仕途才會更加寬廣。盧騰龍和納蘭成德也開始認真起來,時常去找徐老先生討教問題。徐老先生是前年鄉試的主考官,被納蘭成德的文章所折服,便私下裡收了他當學生,雖說是師生關係,其實關係更像朋友,就這樣亦師亦友的關係開始了。無意間徐老先生聊起盧騰龍,納蘭便有心結識,經徐老先生的引薦,終得償所願。兩人一見如故,很是珍惜彼此。徐老先生看他們如此要好,也很是欣慰,時常教導他們。
然而,事事不如人願,納蘭成德在考試前夕,不知何故生病了,錯過了殿試。而盧騰龍順利參加考試,並獲得了皇上的賞識,得到了一個翰林院檢討的官職,雖然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官職,但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說,這卻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也方便多結識一些官場中人。
盧騰龍剛受封回到家中,盧楊祖就派人來叫他。過了不久,他便來到了桃蓁園,盧蕊正備了些點心蔬果,想要與哥哥好好絮叨一番,見他來了,掩不住的欣喜,讓他坐了。盧騰龍卻一臉猶豫,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妹妹,叔父替你尋了個人家,說是明年就出去了」
盧蕊正拈著一塊桂花糕,一聽這話,手一松,桂花糕便咕嚕嚕的滾到了地下,摔得四分五裂。她也顧不得,急忙問道:「是哪家的?叔父怎的沒有和我說?什麼時候的事?」
盧騰龍嘆了口氣:「年前就在尋著了,其實依你的年紀,你早該嫁了,只是你剛出生時,有個和尚路過我們家化緣,瞧了瞧你,說你不宜早嫁,最好十八歲后。
盧蕊半響開口:「為何他當初不說這輩子我最好不嫁?」
房內一下沉默了,盧騰龍看了看盧蕊,又開口道:「我打聽過了,是督察院左御史的兒子蘇恪,為人正直,文武兼備,長你五歲,至今還未娶親。對了,還是你的好友沈依的表哥」
什麼?沈依的表哥?,這個鴛鴦譜點的真亂!
和沈依相識不久,但她愛慕自家表哥的事情在她們三人中不算秘密,說來也是奇怪,以前她一向以為沈依喜歡的是自家哥哥,有些憂心不知道怎麼跟她講哥哥早已經傾心白穗湘,白穗湘也愛慕自家哥哥,不然就不會軟磨硬泡自己父母從家鄉搬到京城這件事。
卻原來是個烏龍。說來好笑,蘇恪早先見識過盧騰龍的文武才學,在她面前誇讚了一番,所以傻小姐就把自家情郎的每一句話記在了心裡,想要見見盧騰龍,好讓自己與表哥更有共同話題,不想,倒認識了另一個好友,就是盧蕊。盧蕊當時還說沈依白白害她擔心那麼久。
正好白穗湘也不打自招,說她早已經和盧騰龍私定緣親了,就在回京來拜訪盧蕊那一日。把個盧蕊氣的臉都紅了,罵著兩個浪蹄子,都不說實話,害的自己瞎操心。沈依心心念念的,發誓非表哥不嫁的人,現在在和她商量著要不要結為親家。真不知如果以她那火爆脾氣聽見了這個消息,會不會氣急攻心,想著就腦袋疼!
把緣由和哥哥說了,又問:「已經全部定下了么?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還沒有,只是叔父覺得尚可,詢問我的看法」
「是我嫁人,怎的不問我?」
「問了你,會答應么?」
「我。。。」盧蕊一下漲紅了臉,一橫心,脫口而出:「哥哥,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盧騰龍一下轉過頭,驚訝的看著她:「是誰?什麼時候的事?你還跟誰說過這話?」
盧蕊看了看房中的朗月和如玉,搖了搖頭:「再沒有別人了。至於那人是誰,我也不知「
隨後,盧蕊便把怎麼和那藍袍玉簫男子相遇,又是怎的認定了他,甚至連那翠綠水晶手鏈的事也說了
盧騰龍看著剛剛盧蕊給他的手鏈,嘆了口氣:「這事今日你給我說了,便忘了吧,以後也休要再提,那蘇恪既然不行,就再尋一個,只不能再拖了「
盧蕊看著自家哥哥的神情,就知道這事已經沒有商量,必須得嫁人了,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這就是生在這個時代的悲哀,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心下一陣煩悶,便賭氣說:「明日我要去?山,你不許攔我!「
盧騰龍想了想,便答應了
翌日,盧蕊細細收拾了,上面穿了翠綠色長襦,下著淺黃的裳,簡簡單單的梳了個垂髫分肖髻,帶了些點心吃食,便向?山出發了
釧兒拿著些東西和秋茗兩個早就侯在山上的涼雨亭。盧蕊在朗月和如玉的幫忙下,爬了好久,終於到了山頂。秋茗遠遠地見著盧蕊,就出了亭,在另一邊等著。盧蕊坐在石凳上,用手帕扇著風,釧兒把點心吃食拿出來放在石桌上擺好,就立在一邊了。盧蕊看了看遠處秋茗露在草叢外的衣角,便又放了些東西在食盒裡,遞給釧兒:「拿去和秋茗吃吧,怪辛苦的「
釧兒謝了,端了食盒出了亭,向秋茗走去。
今日陽光正好,出了亭,再爬個幾十步,就是山頂了。盧蕊歇了歇,就要再上山。朗月如玉要跟著,都被她給趕回去了。
到了山頂,盧蕊向下一看,整個京城都盡收眼底,變得如此渺小,一下有了山澗河川,不過縹緲,滄海不過一粟之感。正感慨間,只聽得身後有聲音:「綠衣黃裳,姑娘可是個賢德女子」
《詩經》里有一篇《綠衣》,
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這是一個男子想念自己亡妻時,深刻映像中,妻子做的一手好衣,綠衣黃里,十分賢德,用此來誇讚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打趣意味倒多些,而且,很不吉利!
盧蕊有些惱,想想自己的確即將嫁人,說不定不是自己愛的人,剛剛有些許舒緩的心情,一下又跌入谷底。
「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更何況區區綠衣黃里?小女子見今日陽光明媚,便著了這衣裳,想來和這山間景色極配。未料到能得公子讚譽,只是小女子還待字閨中,望公子口下留德,自重才是」
那著紫衣長袍,並未見過的男子深深的看了盧蕊幾眼,只見她娥眉榛首,膚若凝脂,翹尖下巴,微微一笑,右嘴角梨渦甚美,是個弱柳扶風之態的美人,卻不想性子倒是剛烈。
哈,是了,那年七夕,偷溜出宮的女子不正是她么?許久不見,已經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了,只是,這個性子,依然沒變。
他朗聲笑道:「在下剛剛一時失言,冒犯了姑娘。不知姑娘是這等要強的人,還望姑娘見諒」
盧蕊看著眼前這個毫無絲毫誠意的男子,冷笑道:「倘若我不是爭理的人,怕就要被公子欺負了,有苦而不能言」
「姑娘好利的嘴,敢問姑娘芳名?」
「芳名沒有,一無名氏罷了」
那紫衣男子想著她應該不會說了,倒也不強人所難。
盧蕊看他不再刁難自己,就向那藍衣男子行了個拜禮,要向站在他身邊的男子時,她才發現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么?只是,現已經表明了要走,若要尋借口留下,也很是不妥,只得懊悔自己行事莽撞。
下了山,到了亭子,急忙讓人把東西收拾好,回府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那紫衣男子笑著說:「倒是個有趣的人!看她妝容打扮,是個漢軍旗里的人,今年五月的選秀,她該來的」他遺失的明珠也該尋回了,心裡又添了一句,算了算日子,今天四月初,還有不到一月,心情頓時大好,笑著拍了拍站在他旁邊人的背:「走,下山,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