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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春之雪(中)

  張賢來不及向馬翼解釋,知道尚雲動了惡念,心中又急又惱,趕緊將他連人帶卷抱起,奔屋外而來。


  尚雲只覺得大腦一片昏沉,本不想讓師父知道自己邪火發作,免得一來師父擔心,二來師父責備自己,此刻見師父抱著自己,想是已經暴露,只咳嗽一聲,氣息奄奄說道,「對不起,師父。」


  張賢看他一眼,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這孩子聰明伶俐,又逞強執著,心中仇恨一日未除,便一日會有危險。


  到得屋外,只見這雪花紛紛揚揚,下了一天也並未停歇,地上已有不少積雪。


  張賢心中欣喜,想是這大雪來得正好,便將尚雲置於雪地之中,將衣服脫盡,將其連人帶寒玉卷用雪掩埋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只見他這身上雪花融化極快,汩汩而出,到得邊上又凝結成冰,想是尚雲體溫太高,張賢又將他處之雪堆到他身上。


  馬翼見狀,雖覺得古怪,但古道熱腸,也不問那許多,就過來幫忙,將雪掃過來,鋪到尚雲身上。


  如此往複,過了小半刻,尚雲身上邪火總算滅了下去,通體舒暢起來。


  張賢見他好轉,總算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師父,讓師父擔心了。」尚雲低眉道。


  張賢看他這般可憐模樣,心生憐惜,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人沒事就好。」


  說完話,將其帶回屋內,又為他將衣服穿好,張賢皺眉看他道,「可是剛才又動了惡念?」


  尚雲抿著小嘴,點點頭道,「剛才見蘇墨姐姐與馬翼大叔交手,便想起我這滅門仇人來,心想我若是學了這般劍法,何愁大仇不報……」


  「胡鬧!」張賢氣得鬚髮皆張,來回踱步,也顧不得外人在場,到尚雲跟前指著他說,「你可知你仇人是何等本領,若是這常人武藝能傷得了他,我那些師兄弟有怎會無辜枉死……」


  「師父,徒兒知錯了。」尚雲撐著身體跪到他面前,低頭道,「徒兒日後定當滌清心中邪念,與師父好好學道……」


  張賢聽他這般一說,不由得心腸又軟了些,看他這般可憐模樣,再聯想起他的身世,想想覺得不能忘這滅門之仇,也是常理之中,他一個十歲小兒,身上擔負太多,也極為可憐,於是嘆口氣,和顏悅色道,「罷了,你且起來。」


  張賢將其扶起,用手撫摸他額頭,語重心長道,「非是為師責備於你,為師是擔心你為這邪火所害,會有性命之危。」


  尚雲聽他如此一說,方知師父是擔心自己,只覺得心中一暖,不由得感激涕零,道,「師父雖非雲兒至親,但甚於親人,日後徒兒定當聽師父教誨,不敢妄動雜念。」


  到得此處,張賢也眼角泛淚,口中連連贊道,「好徒兒,好徒兒。」


  卻聽來旁邊傳來沙啞哭聲,宛如破鑼一般,回頭看去,原來是這馬翼見他師徒二人對話,一時動容,想起自己逝去雙親,於是嚎啕大哭起來……


  過不多時,馬翼從這悲慟之中轉醒,想起今日來的目的,道,「我今日來,本是來為我這兄弟說媒的,奈何他不在家中。方才與姑娘交手,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張賢笑道,「原來如此,我想馬騰兄弟不多時就要回來了,你再等等吧。」


  馬翼搖搖頭道,「算了,明日再來也無妨,我家中還有事,我得回去了。」於是站起來,便欲離去,待到門邊之時,忽又想起什麼,回頭向張賢問到,「我這兄弟沒有對你們說些什麼古怪的話吧?」


  「什麼話?」張賢聽得糊塗,搖搖頭道。


  「沒有就好,」馬翼道,「我這兄弟前些年有些臆症,總說自己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可是實際上並無此人,實是他幻想出來的,這病發了不少時日,到今年才好些,所以若是我家兄弟向你們提起,你們權且當沒有聽見就好。」


  張賢聽他說得古怪,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點頭稱是,然後送別了他。


  等回到屋內之時,已經天黑。


  只見屋外月光皎潔,夜沉如墨,雪地瑩瑩點點,與這月光交相呼應,甚是一副仙境模樣。


  過不多時,馬騰才從外邊回來,到得屋內搓著手說,「這外面天氣可真冷。」


  張賢點點頭,示意他趕緊坐下,此刻看來,到有點反客為主的嫌疑。


  「你這一去,可花費了不少時日呢。」


  「騰本來天生愚鈍,再不勤快些,只怕就要餓死了。而且這大雪天的,總不能教街坊們冒雪砍柴吧。」他喜笑顏開,將手放在火盆上烤了一會兒,問到,「這小怡兒怎麼樣了,可有好些?」


  張賢聽他說時,再去查看了一番,發現張怡額頭仍然發燙,口中說著胡話,尚不清醒,想是病情更加嚴重了,但又不壞了馬騰的心意,只道,「是好些了,多虧了馬騰兄弟的薑湯。」


  「好些便好。」


  馬騰點點頭,臉上顯露些許悅色。


  「只是……」張賢皺著眉頭,看他一眼,然後站起來準備披衣出門,口中道,「我還得去尋一味葯來,」。


  「天色如此之晚,老人家又去何處尋葯?況且我們這裡郎中皆是遊走之人,居無定所,不知何日才會有郎中來呢。」


  張賢搖頭道,「不要緊的,我略通些醫術,只去山裡尋些藥材,去去就來。」


  馬騰見留他不住,只得披衣而起,跟在張賢後面,道,「老人家,我在這山中砍柴多年,對此山最為熟悉,不如我陪您一塊去吧。」


  張賢救孫心切,再聽馬騰一言,覺得也不無道理,於是點頭應允下來。


  張賢留下蘇墨看家,想她武藝高強,定無大事,便跟著馬騰一路往山裡來。


  ……


  兩人點著火把,沿著崎嶇山路一路摸來,幸好此時風雪稍停,所以路也並非太過難尋。


  到得山中之時,只見樹上、林中,地上皆被了一層厚厚積雪,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像樣的藥材。


  ……


  兩人翻找了一會兒,張賢想起今日之事來,於是開口對馬騰說道,「今日你去賣柴之時,你兄長馬翼來過。」


  「哦?」馬騰轉過身來,看著張賢道,「我兄長來此找我何事?」


  張賢想起今日馬翼走時的話來,噗嗤一笑道,「並非壞事,你兄長來說是要與你說一門親事,但是具體如何,並未細說,只道是明日還會再來與你詳談。」


  「這不是胡鬧嗎?」馬騰眉頭緊皺,憂心忡忡道,「我兄長明知我已娶親,還要與我說媒,這是何意……」


  張賢看他這副模樣,想起馬翼走時的話來,心中暗想這馬騰不會真的是癔症發作吧。


  「今日馬騰小兄弟帶我們來此,路上還說家中只有你一人,如今又說你已有妻子,這是何故?」


  馬騰見張賢如此一問,臉上一陣難堪,過了一會兒方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這妻子,有些許古怪,只有每年春雪之時才會回來與我相聚。」


  「春雪……」


  馬騰點點頭道,「只是今年春雪已至,她並未歸來,但我這妻子卻從未爽約,我想不日便會回來的。」


  張賢聽他說得言之鑿鑿,心中生疑,暗想,如果不是癔症的話,恐怕是了不得的大事,得回去問清楚才行。


  只是眼下,更為緊迫是要為孫女找到救命藥草,耽擱不得。


  ……


  「老人家,這麼冷的天,天色又晚,恐怕是難以找到像樣的藥材,不如我們回去,明日再來吧?」


  馬騰裹緊衣襟,回身用目光詢問張賢。


  張賢心想,若是明日再來,只不知怡兒能不能挨過去,於是搖頭道,「不用了,我有辦法。」


  張賢背對馬騰,裝作在找藥草的樣子,從懷中拿出一卷丹青捲來,只將手指咬破,將其中一個圖案抹去。


  只見一株碧草從上面伸長出來,宛如小蛇一般,疏忽之間就透過這厚厚積雪鑽到地下去了。


  這是丹青術中的揠苗助長之法,這丹青草得了人精血,便可鑽入地下,不多時就能催生起小範圍內的植物瘋長。


  只是這揠苗助長之法,有違天道自然,所以對施術者的反噬之力,也是極強。


  張賢施展完這丹青術后,便頹然坐倒在地,嘴唇發白,臉上毫無血色。


  「怎麼了?」馬騰見狀趕緊趕過來,伸手來扶他,「老人家可還好,這雪地路滑,可得小心才是。」再拿眼去看張賢之時,只見他面色發白,乃是虛脫之兆。


  「不行,我們不能在這裡待了,老人家你自己都快病倒了。」馬騰蹲身下來,將張賢背到背上。


  張賢連連擺手說,「不,不要管我,你且看看面前這方雪地下面可有藥草。」


  「現在哪裡還能管得了什麼藥草,我且送你回去再說。」馬騰說完就欲背著他往回走。


  張賢見狀心急如焚,顧不得那麼許多,發瘋似地在他後背上掙紮起來,撲通一下摔到地上。


  「老人家,這是何苦……」


  馬騰見他這樣,心知拗不過他,於是按照他所說的,將那一方雪土扒開,果然見下面有長勢完好的好多植物。


  「果然如此,老人家真乃神人也。」


  張賢欣喜笑起來,讓馬騰挑選了幾株去風寒退燒的藥材,然後才喘息不定地說,「幸好,幸好。」


  馬騰看他模樣,心想再不回去只怕他也要病倒在這裡,於是繼續將他背起,找到來時路準備下山。


  正是此時,只聽得林子周圍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繼而是幾聲低沉的咆哮。


  馬騰低嘆一聲,對著背上張賢道,「不好,只怕是遇上這林中野獸了。」


  ……


  話音未落,只見從前方探出一個狼頭來,該狼黑色毛髮,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暗暗發光。


  馬騰心想,狼從不獨行,必然還有其他,再去細看之時,只見右前方還有兩匹狼隱匿在夜色之中。


  他向來聽人說這狼通兵法,懂得合圍伏擊之法,以前並不相信,今日得見,果然如此,倘若自己被剛才那頭狼引誘,疏忽大意之間再被另外這兩狼從右方突襲,只怕頃刻之間就會命喪於此。


  此時想來,不由得有些后怕。


  再往後退開一步,身後又是一聲低吼,回身一看,仍是兩匹黑狼。


  「該死。」這狼群進退有度,又懂得斷敵後路,馬騰心中一涼,又是敬佩又是畏懼又是絕望又是不甘,只將平日的砍柴斧拿在手裡,想著該如何解圍才好。


  「這狼最是狡詐,倘若只有一兩隻,憑馬騰一身武藝,或能保得老人家周全,奈何今夜遇上如此多狼。」


  馬騰將張賢放置地上,將他護在身後道,「我且拖住他們,老人家自行逃命,倘若馬騰有所不測,還望告知兄長一聲,讓他勿要傷懷。」


  張賢聽他這番話說得悲涼,心知此時危急萬分,奈何剛才被丹青反噬,一時半會兒竟動彈不得,只張了張嘴道,「馬騰小兄弟,你武藝高強,就不要管我了,我已是病體殘軀,不日就要死的,只是我那徒弟和孫兒,還請你代為照顧。」


  馬騰聽他說話,並沒有理會他,心想他定是剛才摔了一跤,只怕此刻受傷跑不了,既如此,不如我且在這裡護衛他,與這些狼拼個你死我活,給他一線生機也好。


  主意打定,便左手拿著火把,右手拿著砍柴刀,左右揮舞,等著狼群來攻。


  五匹狼見馬騰彪悍異常,一時之間,並未敢輕舉妄動,只幾個方向來回遊走,尋覓馬騰破綻。


  馬騰四顧不暇,只見五匹狼分散站開,漸入視野盲區,於是向後退開一些,找了一株大樹依靠,並將張賢拖拽至樹旁。


  張賢只覺得四肢癱軟,瀕死危險襲上心頭,只覺得一顆心撲通跳得極快,暗自焦急不已,心想要是再有個一時半會兒,自己元氣回復一些,便可用丹青術法脫身,只不知馬騰兄弟是否能撐到那個時候。


  馬騰前面那頭頭狼,體型碩大,下頜處長著一撮白毛,與馬騰對視,低頭沉聲咆哮,另外幾匹狼聽得頭狼號令,分別從左右飛身撲來。


  馬騰心下大駭,趕緊向一側躲開一步,見左邊這頭狼來勢極快,先是一刀反手劈出。


  這砍柴刀在空中閃過一道寒芒,就此劈中那狼的脖頸處,只見那頭黑狼悶哼一聲,便被這刀擊中飛出,掉落在地。


  那砍柴刀,刀勢極其猛烈,將這狼脖頸砍出一道狹長傷口,那狼頭僅剩一斷與狼身相連,頭顱偏在一側,血水便順從這傷口處汩汩而出,那狼頭四爪掙扎,雖將身體撐起,奈何頭卻落在地上,只掙扎了兩下,便就此倒下,已經沒了氣息。


  可馬騰雖能砍下一頭狼,卻顧不得另外一邊的進攻,另外一頭狼飛身撲來,趁他去砍先前那狼之時,一口咬到他左臂處。


  馬騰只覺得一陣吃痛,左手火把掉落在地,趕緊用右手去砍那狼。


  誰知那狼卻極為靈敏,知道他手中這砍柴刀厲害,立刻鬆了口,后爪在馬騰腰間一蹬,翻身跳回。


  馬騰心中一驚,心想這狼卻是一身好本領,大喝一聲,「哪裡逃!」,只把那砍柴刀從下向上斜劈而出,用力打到那狼身上。


  雖然馬騰這刀鋒在內,只有刀背擊中狼身,但他天生神力,竟是用這刀做棍,勢大力沉打在狼脊骨之處。


  這力道極大,竟將這黑狼在空中打了好幾個翻滾才掉落到地上。


  再去看時,只見那黑狼兩眼突出,口鼻流血,已然是沒得救了。


  張賢見他瞬間斬殺兩狼,竟是目瞪口呆,暗贊好俊的功夫,若是在沙場之上,當是一員虎將,再聯想到之前馬翼所說的話,此刻對兩人是馬援後人一事深信不疑,只嘆息馬家槍法果然是神乎其技,只可惜此刻馬騰手中是刀非槍,不然不知道該有多少神威。


  張賢見馬騰火把掉到地上,恐其不時便會熄滅,若是目不能視,只怕頃刻之間便要死在這裡,便掙扎著坐起來,將那火把拾起,與自己手中火把綁在一處,然後插在地上。


  火焰熊熊騰起,照亮了一丈方圓,將這雪地還有狼身映照得通紅。


  餘下幾狼見喪失同伴,紛紛哀嚎起來,但見馬騰兇狠模樣,竟一時不敢向前,只左右來回遊走,尋覓殺機。


  馬騰此刻聚精會神,不敢有一絲大意,左臂處被剛才那黑狼咬得鮮血淋漓,皮肉翻卷,此刻血水汩汩而出。


  他見餘下這三頭狼遲遲不攻,原以為它們害怕,后才察覺異樣,暗道一聲這些狼太過狡猾,它們深知自己已然受傷,怕是撐不了多久,只怕是要等他氣竭力盡之時才來攻他。


  念及於此,馬騰心下一橫,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若能以自己性命保得張賢安全,也不枉此生了。


  只見其將刀橫於胸前,猙獰大笑,忽而猱身而上,將手中砍柴刀向著頭狼劈來。


  那狼見其來勢兇猛,不敢硬接,四爪在地上一撐,整個身體騰空躍起,在空中翻開,堪堪躲過一刀。


  馬騰正欲追砍,忽聽得身後狼聲響起,想是另外兩頭黑狼護主心切,趁他後背大開,來撿個便宜。


  他心中一凜,卻不慌張,只把身體向前撲倒,就勢將腿向後蹬出,一招神龍擺尾,踢到其中一狼軟肋處。


  只聽那狼哀嚎一聲,被這一腳只威,踢得向後翻轉,在空中滾了幾圈落到地上。


  再撐起身體之時,雖然能保得住性命,卻已無力站穩了。


  馬騰雖踢飛一狼,卻沒討到好處,被另外一狼利爪抓到背上,立時撕裂,爪印猙獰,先是顯出道道紅痕,片刻之間就滲出血來。


  馬騰只覺得背部一陣疼痛,大意不得,在地上翻滾一圈就勢翻身立起,重又將這砍柴刀立於胸前,眼角余光中冷冷地凝視著餘下這幾匹狼。


  那頭狼躲過一劫,跳轉身來,將身體壓低在地,淺吟咆哮,想是心中無比憤怒。


  馬騰見此情景,心想,照這樣下去,只怕不多時,便要被他們抓得遍體鱗傷,失血而亡,可這幾頭狼無比狡猾,一時之間還未能將其盡滅,該如何是好。


  正是萬念俱灰之時,只見這幾頭狼突然立直了身子,紛紛看向天空,眼中顯露出驚恐神色。


  馬騰心下奇怪,不知發生了何事,抬頭看去,只見夜空漆黑,並無一物。


  「糟糕,莫非這些狼故意引我看天,想來攻我?」


  他心下大駭,趕緊作防。


  回神過來之時,只見那幾頭狼低吼一聲,便夾著尾巴四處散去,轉瞬之間就沒了蹤影。


  馬騰雖覺得詭異異常,心中卻興奮至極,暗道剛才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回來,設想一下,若是它們趁自己看天之時攻來,只怕此刻自己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狼群退了。」馬騰轉向身後,對著張賢笑道。


  張賢點點頭,只覺得得以休息片刻,此刻元氣回復不少,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


  欲將去拾起那火把之時,只見其上火光跳動了一下,瞬時便熄滅了。


  張賢心中駭然,道,「這火把雖經風雪不曾熄滅,怎會突然滅了?」


  馬騰笑道,「老人家還有心思管這火把,我們得趕緊回去才是。」於是忍著背部劇痛,將後背讓給張賢,示意他到背上來。


  「不好!」張賢突然發出一聲驚嘆,眼中顯出驚恐之色,道,「來了了不得的東西了!」


  蘇墨在榻上卧得片刻,忽覺心中跳得厲害,慌亂不止,心道莫不是張賢出了什麼事情,推開窗來,只見天上浮雲堆積,更遠處隱隱有雷光閃動。


  她口中喃喃自語道,「此處怎會有噬靈龍魚?」


  ……


  這噬靈龍魚,是丹青界的無上神獸,專門吞噬破敗混亂變異的丹青,其中也包括那些因為邪念被丹青反噬的丹青師們,是維持這丹青界平衡的一大神器。


  「可是此處怎會有噬靈龍魚?」張賢喃喃自語,心中暗道,莫不是剛才自己使用揠苗助長之法被丹青反噬,所以引來了這萬古神獸?

  「可是,不應該啊。」張賢哭笑不得,這術法本就不是什麼大邪大惡的東西,而自己先前使用也不見得被丹青同化,怎會在此刻遭至這樣的報應?

  「老人家,你在說什麼?」馬騰疑惑問他。


  「不,我們快走!」張賢撐著身體站起來,「馬騰兄弟,你有所不知,有些東西只有我等特殊之人才能看見。但是今日來的這東西,非你我所能抗衡,我們還是得趕緊逃命才行。」


  張賢正說著話,只見馬騰兩眼發直,獃獃地看著天上。


  只覺得四周光線突然暗了許多,張賢也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天空烏雲密布,但見那雲層之間,漂浮著碩大物體,通體漆黑透明,前端似一個巨大魚頭,身體如龍,在雲中翻卷一圈,便垂落下來。


  還離得百來丈遠,便覺得那魚頭碩大無比,宛如一座山峰,透明魚體間,隱隱然有雷光閃動,照得那體內一陣通透,若隱若現著許多微小光亮的奇怪生物來。


  想必是這噬靈龍魚吞噬了太多丹青,各種丹青皆在腹中。


  張賢看到此處,只覺得四肢百骸都麻了,一時動彈不得。


  「快,快逃……」


  馬騰得張賢提醒,加上剛才傷口刺激,劇痛難忍,這才回過神來,背起張賢就跑,跑了一段氣喘吁吁地說,「這東西如此碩大,想來速度極快,我們又如何逃得了?」


  張賢沒有時間管馬騰是如何看見這噬靈龍魚的,只咬緊牙關,強作鎮定道,「馬騰小兄弟,你剛才救我一命,此刻該老夫報答你了。」


  說完話,就從懷中將飛雲卷掏出來,放在地上祭起。


  這飛雲卷浮在空中,宛如飛毯一般。


  張賢跳到飛雲卷上,向馬騰一招手道,「快上來。」


  馬騰看他一眼,心想今日經歷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如墜夢中一般,但是此刻管不得那麼許多,也跳將上去,端正坐好。


  張賢正欲驅使飛雲簡離開,誰知這時,頭上突然傳來巨大的壓迫之感。


  原來是那噬靈龍魚飛速極快,轉瞬間已到得他們頭上,抬頭看去之時,只見那無邊魚頭,宛如泰山壓頂一般,張著巨嘴咬來,那巨魚嘴中一片漆黑,只有雷光閃動,極為可怕。


  張賢大叫一聲「不好,」心中一片黯然,自覺就要命喪於此,於是閉了眼睛,等那無邊黑暗吞噬。


  「快走!」


  正是命懸一線之際,耳邊響起銀鈴般少女之聲。


  張賢抬眼看去,正是蘇墨來救。


  只見蘇墨踏劍而來,到得兩人頭頂,手中虛探,一道月光射回,到她手中凝成一柄三尺寶劍。


  蘇墨迎著著碩大魚頭,從下向上撩起一道劍光。


  只聽得一聲雷響,天地震動。


  張賢立時咳出一口鮮血來,非是被這龍魚所傷,而是因為這丹青師既為御靈之主,必受御靈侵蝕,借力於她,御靈越強,使用招式越為厲害,則御主所承擔反噬之力就越強。


  剛才蘇墨這一擊,以雷霆之勢與這萬古神獸對撞,本就是驚天泣地的一招,所以張賢受這反噬之力極重,一時半刻瀉不出去,震傷五臟六腑,才噴出一口鮮血來。


  受這一劍之威,那龍魚墜勢稍緩,張賢得了空隙,也顧不得這傷勢,駕馭飛雲簡飛出。


  馬騰坐在這飛雲簡上,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嘯,如墜雲端一般。


  但見張賢跪坐在這飛雲簡上,捂著胸口,喘息不定,想是極為難受。


  「仙人,你沒事吧?」


  張賢搖搖頭,只一心操縱這飛雲簡逃跑。


  蘇墨也不敢再用劍,怕再有一次剛才那樣的交鋒,這反噬之力便會奪了張賢性命,於是飛身撤回,尾隨張賢他們而來。


  只聽得後面轟隆之聲不斷,想是剛才那一擊,惹惱了它。


  奈何這飛雲簡速度不及它,只飛出不到一里地,便見那龍魚追了上來。


  馬騰坐在它對面,怔怔地看著這漆黑巨口,彷彿自身已墜無邊黑暗深淵一般,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墨咬牙回身,準備再用劍阻它一阻,口中念誦劍訣,只見這四周光線一暗,無數熒光飛往她劍身,劍芒只在瞬息之間便暴漲出十丈之高。


  張賢只覺得身體一陣空虛,魂魄像是被蘇墨這一劍也給奪了去。


  他發出一聲悶哼,心想蘇墨這一擊完畢,自己估計也要被反噬透支而亡了。


  誰知蘇墨這劍芒漲到一半,卻又暗了下去,劍上無數熒光飛回,紛紛進入張賢體內。


  張賢心下大駭,心想她定是怕這反噬之力將我害死,所以準備以身葬腹,以此來滿足這龍魚,趕緊大聲喊道,「蘇墨,切不可做傻事!」


  蘇墨站在劍身上,凝神望著面前龍魚巨口,並無懼色,只默默閉了眼,等它來食。


  ……


  張賢跪伏在飛雲簡上,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正萬念俱灰之時,只見得遠方林中飄飛起點點熒光,純白無邪,竟似雪花一般。


  那龍魚正欲張口吞來,卻感應到後面這熒光雪花,兀自停了下來,然後略一擺動身體,便上下翻飛,鑽入雲中,尋那些白雪去了。


  ……


  「蘇墨!」張賢大聲喊道。


  只見不遠處,劍身上站著那一襲黃杉少女聽得他喊,回過身來,對著他淺然一笑。


  傾國傾城……


  ……


  眾人回到馬騰家中之時,已經身乏體虛,紛紛仰倒在地。


  馬騰受了傷,早已昏死過去,張賢也是虛弱不堪,臉色蒼白,胸口兀自起伏不定。


  尚雲看到眾人這般模樣,不由得驚呆了,著急道,「師父,這是發生了何事?」


  張賢擺擺手,向尚雲道,「好孩子,還煩請你照顧我們,我那竹簍中有采來的草藥,你且將它們拿去熬成湯藥給我們服下。」


  尚雲聽罷,趕緊按照師父吩咐,先是用那炭火將馬騰傷口灼燒消毒,又為馬騰將其傷口包紮好,然後按照師父所說的藥劑分量熬制好葯湯,送到幾人嘴邊一一為其服下。


  不到半個時辰,張怡喝了葯以後便退了燒,而張賢和馬騰兩人也皆睡得安穩。


  尚雲此時才放下心來,再看看窗外,已經是天光大亮。


  此刻碧空如洗,一片大好景象……


  只有屋內馬騰不時傳來些許呢喃,尚雲查看之時,只見他面帶悅色,口中不停地念叨著:「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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