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建設一支有信仰的隊伍
傍晚的時候,秦風站在一道高高的山樑上,想起昨晚和李欽文的對話。李欽文是西點的高材生,回國后,沒有上層路線,一直在上海任外交武官,這次出任保安團長,秦風對他可以說是知遇之恩。
「浙江是富庶之地,擁有眾多的人口,加上上海及周邊的地區,人口已經超過3000萬。要說組建一支地方部隊,並不困難,但是想要守住這片地區,卻非常困難。將來的麗水,將是一個四面圍困的局面嗎?現在你讓一些不懂軍事的知識分子,來控制軍隊。」李欽文說話間,語氣不由的重了一些,臉上也帶著一種鄭重表情。
秦風玩看了一眼李欽文,這一刻,他明白了李欽文的心思,無險可守,軍隊又不能無限制的擴張,雖然富庶,但也難以支撐起來這麼大面積的防禦。最關鍵的事對共產黨沒有信心。
其實這些都是秦風在早些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並為此深思熟慮。
軍隊不能太多,麗水根本就供養不起,一支龐大的軍隊,軍隊不能沒有信仰,沒有信仰的軍隊和土匪一樣。
這個地區就是一個軍的兵力,即便能夠供養,但要是想要籌建一支精銳,經費上的用度就難以實現。總不能讓浙商捐錢吧?將來共產黨要控制當地政府的。
那麼就不是一個一方執政者了,而是錢多的,騷包。劫富濟貧,把自己家都搶劫了,最後留下的只能是貪婪成性的刁民,於事無補。
李欽文透亮的眸子微微一縮,雙手不動聲色的握在一起,手指交叉著,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他現在心情非常糾結,一方面,浙江是他的老家,他也想出一把力;可另外一方面呢?他認定秦風將來面對的會是失敗,而且會敗的很慘。
他更不願看到,因為秦風一意孤行。將原本還算穩定的浙江,變成一片戰場,浮屍遍野的凄慘景象。
一些絲毫不懂軍事的知識分子,卻要成為一個地區最高的執政者。還大言不慚的把建軍,作為執政的第一要務來抓,未免可笑。
執政思路,稅收,保境安民,這些或許對秦風來說,並不難。但是軍隊不是兒戲。哪裡有文人帶著軍隊成功的案例?
當年的趙爾巽。練新軍不成,卻把東三省的土匪都武裝了起來;還在台上,卻連總統府外的事都管不了的徐世昌,不都是最好的例子嗎?
不知不覺之間。李欽文已經把秦風歸類到了趙爾巽之流。
只會空想,卻好不懂軍事之輩。
「軍隊本來就不應該是用來防守的,被動的防守,只能是處處挨打的局面。打造一支具有進攻能力的軍隊,才是我的真實打算。雖然時間上有些緊張,但我認為,只要安排妥當,實現這個目標並不困難。只有擁有一支擁有進攻能力的軍隊,才能真正的做到。對周圍的威懾,將戰爭消除在萌芽之中。」
看著秦風侃侃而談的語氣,李欽文心說,果然是演說派,說的比做的好聽。眼前這個人。更適合和李洪生爭論法國大革命成敗。軍隊,可不是普通人能夠玩得轉的。
就像是一個三歲兒童,站在一個七尺大漢面前,耀武揚威的炫耀武力一樣可笑。
好在李欽文涵養足夠,沒有笑出聲來。
唯一讓他想不透的是,秦風的信心,或者說是狂妄是從哪裡來的?更或是一個文人,提著三尺青鋒劍,就不知自己姓什麼,吃幾碗乾飯,以為爭奪天下不過如此?
心中雖然不屑,但李欽文還是對秦風的說法非常感興趣,畢竟,遇到一個可笑之人,也不容易,於是表情揶揄的笑道:「子義,您從過軍?」
「沒有。」
秦風搖了搖頭,軍隊建設,他當然沒有機會染指。但是前世的特種部隊,自從組建之初,目標就非常明確,用龐大的財力,堆積起來的一支特戰部隊。
而麗水的防禦地形,他也也是經過多方考察,認為與其耗費大量的資源,建造防禦工事,還不如依託現有麗水附近的交通設施,重點建設戰備公路,訓練一支數量不用太多,但裝備精良的作戰部隊。
「沒有從軍的經歷?」
李欽文說出這話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對於軍隊一無所知,完全是一種臆想的天真。卻大言不慚的說要組件一支具備進攻能力的軍隊,這未免有些可笑?
秦風一翻白眼,心說:「我要是讀的是軍校,還要你幹嘛?自個就把事情都辦了,豈不是更好?」
不過帶有火藥味十足的話,他是不會說的,至少不會當著面對李欽文說。畢竟人家是專業的,真要和他較真的話,最後被駁斥的啞口無言的人,肯定是他。
只是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笑,拿起咖啡壺,給李欽文添上了新的咖啡,和大部分文藝青年一樣,年幼無知的時候,支著腦袋,以為清咖啡才夠腔調。不過,這種傻事,他是絕對不會再乾的,又苦,又澀,完全和中藥一個味。除了重要的氣味比中藥好聞一些之外,毫無稱道之處,完全是把自己往死里整的節奏。
「我有軍事顧問,他們結合了麗水的地形狀況,在我的要求下,給出了一個讓我認為完全可行的建議。」
「哦,我能否榮幸知道?」李欽文立刻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原來不是閉門造車。
「就是短時間內,不惜一切代價,組建一支有一戰之力的軍隊。用裝備碾壓對手。」秦風笑道:「當然,這也是因為時間倉促,只能退而求其次。我所理解的軍隊,分為四個階段。其他幾個階段都是可以跳過的,但最後一個階段是一支軍隊的靈魂,無法繞過去。」
「四個階段。」李欽文聽著新鮮。
秦風倒是不見外,說道:「第一種階段,就是兵匪一家。說白了,就是拿起武器,禍害鄉里,軍官就是匪首,當兵就是匪兵。現如今,很多地方的軍隊,都是這種情況。造成的原因很多,缺乏有效的軍紀,沒有補給,客軍作戰等等。但這是最糟糕的軍隊,對於執政者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李欽文眼前一亮,就秦風說的幾點,他也贊同,兵匪一家。客兵作戰的可能性最大,主人為了壓制請來的助力,卻時時壓制對方,造成補給困難,不得不就地征糧征餉。於是點頭道:「沒錯,兵匪一家,當土匪的也知道,維護地盤內的安全是他們生存下去的法則。第二種呢?」
「第二種階段就好一些,收匪為兵。這裡的匪是指流民,歷朝歷代,都有將流民收編為軍隊的做法,但是缺乏戰鬥力,士氣低落。一旦爆發戰爭,一觸即潰是這種軍隊最為常見的跡象。」
「第三種就稍微好一點,保境安民為目的,從地方上直接招募士兵,這種軍隊的特點也很明顯,在本鄉本土作戰英勇,一旦離開原來的駐地,就毫無士氣和戰鬥力。」
「最後一種就是有信仰的軍隊,從士兵和軍官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並為此而奮鬥。這已經不是訓練所能夠達到的軍隊,需要長期的在軍隊中灌輸信仰的目標,而且對軍隊基層的軍官要求很高。軍校,尤其是作為政治信仰培育的軍官,在軍隊中起到的作用將是無可估量的。日本的軍隊,是將武士道和基層軍官捆綁在一起,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軍隊在基層軍官的帶領下,往往士氣很高,軍官培養也很方便。但也有隱患,從底層上去的軍官,武斷,偏執,甚至是一意孤行的家長做法,會灌輸到整個軍隊中,最後讓政府缺乏對軍隊的控制,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軍隊會控制整個政府,也說不定。但這種教育模式,是成本最低的軍隊教育模式,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提高軍隊的作戰能力。」
直到這一刻,李欽文這才猛然驚醒,或許秦風根本就不像是他以為的那樣,是一個侃侃而談的書生,或許對方已經有了一個嚴密的想法,只是條件不允許而已。這才正視道:「你也看到了?」
「什麼?」秦風先是一愣,發現李欽文緊張的表情,這才明白,原來對方也看出來日本軍隊的問題。
或許,這才是李欽文說的日本軍隊是一支糟糕的軍隊的原因。
崇尚個人英雄主義,在灌輸勇氣的同時,也將越來越背離約束。而一支缺乏約束力的軍隊,對一個國家,甚至整個國家周邊的國家來說,都是一場災難:「你是說日本軍隊中愈來愈濃的軍國主義吧?把軍隊的思想,灌輸到整個國家思想層面,最後讓軍人決定國家的命運?」
李欽文不自覺的一震,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不過秦風回答的話,卻讓李欽文有種哭笑不得無奈:「能欺負人,總比被人欺負要好一些。」
看到李欽文驚愕的表情,秦風會心一笑,心裡頭也是美滋滋的,至少唬住了一位軍事能人,這種滿足,是無法替代的。
李欽文眼神直,嘴角乾澀,心情如同梅雨天的天空很惆悵中看不到任何一點的陽光,都感覺自己已經裂開成了兩個人,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是漫步在歐洲鄉間,一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農田,點綴其中的是看上去略顯笨拙的鄉間小屋;或是佛羅倫薩這樣的大城市,手上放著的是但丁的詩集,看著人來人往的路人,還有那些斑駁的恢弘建築,心中憤慨的想要大喊大叫:「這個腐朽的世界,讓靈魂都墮落了。」然後一口吞下大杯的瑪克白蘭地,加入到狂歡的人群之中。
可一個方面呢?
他似乎穿梭在索姆河的英軍陣地的坑道里,是炸彈留下的硝煙味,是燒焦屍體的糊臭味,還有坑道里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驚恐的看著坑道口的一點亮光……
文人相輕,自己人都不得天天窩裡斗,更不要說他們看不起的武人了。
至於文人看清武人,其中給一個原因就是武人升遷快,不過大部分文人卻不會這麼說,武人粗鄙是一個最好的解釋。
讀書少,壞習慣多。
至於文人之中,崇尚武功的,大部分都不被認可。
並不是每一個在軍中的文人,都能有王陽明那樣的功績的。明朝時候的王陽明,也就是王守仁,那是一個妖孽般的存在。是繼宋朝的朱熹之後,儒家第四位聖人,是要被膜拜的對象。
當年喜歡兵事的正德皇帝,聽說了寧王叛亂,在京城那個高興啊!立刻下詔,御駕親征。可算逮著機會了。幻想著指揮千軍萬馬的正德皇帝,前腳剛剛走出京城的大門,報信的就來了,寧王被剿滅了。這口氣一下子堵在了胸口,就差沒把王陽明革職查辦了。
可沒辦法,人家是立大功了,平叛大功,擱在哪朝哪代都得封爵。
立德、立功、立言。
王陽明的心學是影響了明清兩代四百多年的重要學術,連章炳麟都還在研究。實際上,民國時期。研究『心學』的專家學者,不在少數。
「因為信仰!」
「什麼信仰?」
「保家衛國是信仰,保境安民也是信仰,驅逐外寇也是信仰!信仰不是生來就有的,需要宣傳。文學的作用是讓人民的靈魂受到共鳴,從而思考人生的真正道理。而軍隊,如果沒有信仰,就是佔山為王的土匪,踐踏法律的強盜軍閥!當然我們保安團的信仰還很初級,僅僅是保境安民。」
「任何一樣戰爭都不能說是正義的。但是士兵也同樣是人,而不是戰爭機器。眼下的民國,大部分士兵都不明白這一點,絕大部分的人認為,當兵是為了軍餉,也就是養家糊口。少部分認為,當兵可以改變命運,運氣好的話,還能當官。還有一部分人需要手中握有足夠的權力,來獲得人生的尊嚴……」
「說的太好了。」李欽文眼神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也不知道真假,似乎找到了一支軍隊所需要的精神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