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毒發之兆
時間過的很快,巡行的隊伍已經向西方走走停停十幾日,到達平原郡時,天氣越來越暖,夏天已經來臨了。
平原郡的郡治是平原縣,而平原縣中有一處黃河上著名的渡口,名為平原津。
只要從這裡渡河去往巨鹿郡,便就到了史書上所記始皇駕崩的地方——沙丘之地……
趙政輕握著梁兒的手,和顏悅色的問道:
「梁兒,此處面對黃河,風景壯美,土壤肥沃,我們在這裡也建造一座沐梨園,如何?」
梁兒婉婉一笑:
「無論何處,只要是你選的,便是最好的。」
趙政薄唇淺笑,寵溺的摸了摸梁兒的頭,轉而命人將樹苗運來,親自掘土種下。
梁兒蹲在樹旁,認認真真的端著水舀為梨樹澆下第一潑清水。
突然,身後眾人紛紛驚呼:
「陛下!」
梁兒倏的驚怵回頭,看見那抹玄衣倒落的一瞬,她心中狠狠一悸。
慌亂間,水舀水桶灑亂了一地。
她萬般惶恐的撲跪在他的身旁,滿眼含淚大聲喚著:
「政!你怎麼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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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前,梁兒守在趙政身邊反覆追問著夏無且:
「夏大人,你確定陛下真的無礙嗎?」
夏無且雖覺無奈,卻也頗具耐心:
「梁兒姑娘,陛下真的只是路途勞累,才會一時氣血有虧,以至暈倒。除了所需湯藥,稍後在下再備些養氣補血的食材,姑娘為陛下製成膳食每日服用便可。」
「你……你不用再仔細查一查是否還有其他隱疾嗎?……」
梁兒眸中含水,模樣急切,人見人憐。
趙政坐靠在榻上,輕拉了她發寒的小手道:
「梁兒,你過慮了。夏無且的醫術冠絕天下,他說無礙,便定然無事。」
「可是……你身子一向好得很,此前亦從未如此過,我擔心……」
她擔心他會有其他隱患,畢竟離沙丘越近,距他的大限也就越近了。
可趙政卻不知她的心思,一把將她拉入幃帳,攬至身前,柔聲嗔道:
「好了,你從前可不曾這般絮叨。我真的沒事,不過就是暈了一下罷了。你若不信,我這就讓你體驗看看我的身子是否還強健。」
在說這話的同時,他繞在梁兒身後的手腕輕輕擺了擺。
夏無且瞬時便懂了他的意思,輕手輕腳的緩緩退去,心中暗嘆:
陛下今日暈倒,正是毒發的先兆。
這短時間的暈厥尚可隱瞞中毒之事,可若一旦開始嘔血,那便再也無法瞞得住了……
幃帳之內,趙政話音剛剛落定,他便翻身將梁兒壓在了身下。
梁兒雙頰一紅,喃喃羞怨:
「政,別鬧,夏大人還在呢……」
趙政唇角一勾。
「夏無且?他識相得很,早就退下了。」
梁兒一臉懵怔,伸著脖子舉目探去,果然見得榻前已是空無一人,哪還有那夏無且的影子?
趙政鳳眸一彎。
「如何?殿中再無旁人,為夫可要開始任你查驗了。」
梁兒聞言,雙手急忙擋向他堅實的胸膛,不忿的嬌嗔:
「你……你這架勢哪是要我查驗你……你……你分明是……」
「是什麼?」
他挑眉。
梁兒眼神閃爍,看向別處咬唇道:
「……是……欺負我……」
趙政就是喜歡逗她,此時更是換上了一副十分中肯的笑顏,對身下羞憤不已的小女子好言哄著:
「傻丫頭,若你覺得委屈,隨時欺負回來便是,為夫甚是期待。」
「你……」
梁兒杏眼氣得滾圓,卻在下一刻被那欺負人的「大灰狼」牢牢捉住,堵住了小嘴,幾乎毫無掙扎的機會,便很快被他收服了去……
床笫間,趙政將嬌息未平的梁兒抱在懷中,手指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溺笑道:
「愛妻,現在你對為夫身子的狀況可還滿意?」
梁兒脖子一縮,將潮紅的小臉埋入趙政的胸口,嘀嘀的嬌聲道:
「且……且先信了你……」
趙政溫潤一笑,收緊了手臂,令這傻傻的「小兔」緊緊貼靠在了自己的身前。
片刻,他又有些慵懶的隨口說道:
「其實近日持續顛簸,我的確是覺得有些勞累,不過等明日渡河到了巨鹿郡,便可與你在沙丘行宮好好歇上一陣了。」
「不!……」
梁兒一驚,猛的抬頭,情緒有些激動:
「你要歇,我們就暫時安頓在平原縣,不用非要趕著去沙丘……」
趙政以為她是太過擔心他的身子,想讓他先歇足了再啟程,便柔聲解釋:
「可是平原怎比得沙丘?那裡自商朝起就已建起帝王行宮。沙丘平台數裡外,棗杏成林,多經年老樹,又有椿槐,千里敝日。就連那貪於享樂的商紂王也曾感嘆:此景只應天上有。我已迫不及待想去將我們的沐梨園也設一處在那裡了……」
趙政對沙丘滿心憧憬,可事關他的性命,梁兒哪還顧得上其他?
她奮力搖頭,生平第一次毫不講理的在趙政面前哭鬧:
「總之就是不要!我就喜歡平原,不要去沙丘!……不要……」
沙丘再好,卻是一處被詛咒了的地方,那裡是帝王的墳墓,是秦國的墳墓……
商紂王因它的美景而造就了導致商朝滅亡的「酒池肉林」;
開創了「胡服騎射」政策、英明神武一生的趙武靈王,在那裡被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小兒子活活幽禁餓死;
在不久之後,那可怕的沙丘平台也即將要結束趙政這千古一帝秦始皇的生命……
甚至最終,就連整個大秦帝國,都會在沙丘所在的巨鹿兵敗崩塌,滅國消亡……
趙政雖不知梁兒為何如此不願前行,卻是看不得她哭得這般憐人,慌慌張張的輕拍著她的背勸道:
「好……好……你別急,都聽你的,我們先不渡河了,就在平原多住一陣,如何?」
梁兒抽抽搭搭的趴在他的肩頭,剛剛安靜下了一些,卻又聽他猶豫著開口:
「只是……我今日暈倒,很多人都看在眼裡,若在此處停滯過久,恐怕又會惹人疑心我是否身體有異……河……是遲早都要渡的。」
瞬間,梁兒的淚又無聲無息的落下。
她知道……她都知道……
河遲早都要渡;沙丘遲早都要去;他……也遲早都要死……
可是她舍不下……真的舍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