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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由愛轉恨(二)

  當梁兒退靠在亭柱之上、無路再退之時,扶蘇的腳尖也已碰觸到了她的腳尖,二人近在咫尺。


  「我母親的死,可是因你而起?」


  扶蘇終於開口,語聲冷得讓她不寒而慄。


  她面上看似無波,實則卻心緒暗涌。


  紙果然包不住火,這件舊事終還是被翻出來了……


  「是。」


  她淡聲應著。


  扶蘇的眉間又緊了一分。


  「父皇是因為護你,才傷到了母親?」


  「是……可當時是趙夫人先……」


  梁兒聽他提起了趙政,便亂了些許陣腳。


  畢竟從頭至尾,她最擔心的就是扶蘇會因他母親之事而記恨趙政。


  誰知這一亂,卻使得扶蘇更加氣憤,大吼著將她打斷:

  「母親已經死了,你還要將罪責扣在她的頭上?」


  「我……」


  梁兒噎住,一雙眸子盈盈含水,竟似不知所措一般。


  扶蘇眼見她這副楚楚之相,此刻卻只覺得甚為諷刺。


  正是這樣一張柔弱可人的臉,欺騙了他足足十餘年……


  他又上前了半步,雙臂抵在了柱上,而他的身也已幾乎貼在了梁兒的身前。


  「你可是覺得委屈?那我便再問你一事。」


  此時的扶蘇已不是尋常的他,梁兒不敢妄動,只能將一顆心高高提著,全身僵直的被他牢牢扣在柱前。


  「母親死後,你為何讓父皇將紫陽宮的宮人全部遣走?你就那般嫉恨母親,容不得她身邊的任何人留下?」


  扶蘇靠的太近,以至於梁兒已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說話時那駭人的氣息。


  而那張臉又太過酷似趙政,她越發驚怵,心下也愈發慌亂。


  「不是!我不曾嫉恨於她!遣走紫陽宮的宮人,只是因為……」


  她忽的頓住。


  當初她提出此事,是為了防止扶蘇長大之後會埋怨趙政害死他的母親、致使他們父子不和,可此時扶蘇似乎還並沒有多少指責趙政的意思,而是將所有怨氣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眼下,若是她據實說出,會不會反而引導扶蘇將一部分怨恨也指向趙政?

  只是瞬間,她便已經決意自己一人將此事攬下。


  扶蘇要恨,就只恨她一人便好。


  「說啊,因為什麼?」


  扶蘇見她停下,雙眸瞪起,急急追問。


  梁兒將心一沉,緊閉了雙眼說道:

  「奴婢與趙夫人向來不和,而長公子地位貴重,奴婢怕公子受那些人教養,日後難免會為難於我,便趁早遣走所有舊人,也好……斷去一個禍根。」


  扶蘇身形微滯,復而斂面嗤笑:

  「你就這般害怕我會討厭於你?呵……呵呵呵呵……」


  片刻,他抬起頭來凝望梁兒那至白無暇、純凈似仙的面龐,一對精緻如琢的鳳眸之中血絲與淚意交織,透著無盡的失望、悔恨與痛楚,張口間,更是字字艱難、如鯁在喉:

  「梁兒姑娘真是好手段,我果然不討厭你,哪怕你是父皇的女人我也義無反顧的心悅於你……可如今我已知道一切,這又讓我如何待你?你怎可這般滿腹心機,又這般害我的母親?你可知我對你……!」


  話至此處,他猛的滯住,雙唇顫抖著,彷彿有什麼話已再難說出。


  霎時,有淚水自他唇角流過。


  愛而不得本就已是一種苦,為什麼他默默愛戀了十幾年的女人竟還是他的殺母仇人?……


  為什麼?……為什麼?……


  梁兒眼見扶蘇已然理智全無,便開始暗自尋著機會想要逃脫。


  可她的眼剛向一旁微微轉了轉,就突的被扶蘇的兩隻大手按住了臉頰,唇也瞬間便被扶蘇的唇狠狠霸佔。


  這是扶蘇有生以來第一次與梁兒如此親近。


  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他多想自己能溫柔待她,既然此生無緣攜手,至少能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也好。


  可是此刻他胸中憤恨卻實在難解。


  這個女子外表清雅素淡,內心卻妖佞多狡。


  她蠱惑他的父皇害死了他的母親,使他自小便孤零零一人在清冷的紫陽宮中長大。


  世人皆道他是大秦最最尊貴的長公子,德才兼備,受萬民愛戴,卻無人知曉失去母親、又無父愛的他,無論是彼時努力讀書,還是如今勤政愛民,不過都是想讓父皇能多看他一眼罷了,若是他也能像弟弟妹妹們那般有母親疼愛,他又何必活得如此辛苦?

  不知不覺,他已將萬般的怨恨化在了唇邊,不顧懷中女子的掙扎,在她稚嫩的唇上用力撕咬了起來。


  「唔……」


  梁兒劇痛,眼淚亦瞬時飈出,可再怎麼使力也還是無法將扶蘇推開。


  腥鹹的味道快速在兩人唇間彌散,彷彿連周遭的空氣也充斥了鮮血的氣息。


  忽然,一個巨大的外力將扶蘇甩出,梁兒亦在轉瞬被拉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終於,龍涎香的氣味驅散了那令人不適的血腥之氣,可那椎心的痛感卻是久久滯留在了她的唇上。


  她本能的將雙手擋在嘴前。


  「梁兒!讓我看看!」


  趙政萬分憂心,焦急的將梁兒的手移開。


  可霎時他卻傻了眼。


  那原本櫻粉水潤、惹人憐惜的小小唇瓣,眼下已是血肉模糊,就連其周邊也都滿是血污。


  縱然如此血還是未止,甚至已經流至了她精巧的下巴上。


  看到趙政出現,梁兒便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淚水傾瀉而下,竟是再也止不住了。


  趙政徹底慌了手腳,甚至都忘了要立即傳召夏無且。


  他時而心疼的用拇指為梁兒拭淚,時而顫抖著以食指為梁兒擦血。


  他才只離開了不到兩個時辰,他的梁兒怎就被人這般欺負了?

  「母……」


  胡亥也是心疼得緊,剛要上前安撫,卻忽然覺得眼前那二人之間並無半分他插足之處,他便瞥了一眼一旁被趙政甩至地上的扶蘇,開口問道:


  「父皇,兄長他……當如何處置?」


  趙政一凜,彷彿突然回了神般倏的抽出長劍怒瞪向扶蘇,微眯的深眸之中暗紅隱現,睚眥俱裂,沉聲道:


  「說說看,朕如何才能不殺你?」


  扶蘇含淚冷笑:


  「呵呵呵呵……兒臣是父皇的子嗣,也是父皇的臣子。無論是為子、還是為臣,父皇殺兒臣都不需要任何理由。那麼此刻,我又有什麼可解釋的?」


  沒錯……這就是他的父皇,為了那個表裡不一的女子,可以毫不留情的棄掉身邊任何人的生命……


  無論是曾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還是他的血親子嗣,全都無一例外……


  趙政狠咬牙關,握著劍柄的手越發用力,持劍緩步上前,垂眼高高俯視著地上那個膽敢傷了他的梁兒、又自暴自棄、不爭氣的長子,心中滋味難以言喻,面上卻是如覆冰封,唇齒輕啟時,聲音亦森幽得有如地域修羅一般:

  「好,既然你無意求生,朕賜你一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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