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決勝一計
因得夏無且那句「需靜養,否則會落下病根」,趙政便讓梁兒終日躺在榻上不準亂動。
為了能更好的看著她,趙政還將政事全都挪到了梁兒的帳中處理。
若是有人來報告軍情,以防打擾梁兒休息,趙政都要求前來稟告的將士將所報事宜附耳傳於內侍,再由內侍附耳傳於他。
稍稍閑暇之時,趙政還會用「繞樑」為梁兒撫上一曲,以助她怡神養傷。
時至今日,整個燕國已經完全在秦國的掌控之下,秦軍也已經破了密林迷陣,找到了燕軍的藏身之處,可趙政卻在此時突然下令停止追捕。
他要用他的方式證明,這一場他與燕丹的較量,輸的人是燕丹,而不是他自己……
代地,
趙嘉得知梁兒重傷,燕丹終日大醉,心中快意正濃。
當年燕丹因為梁兒讓他丟盡了顏面,梁兒那丫頭又始終沒能讓他得到她,每每思及此處,趙嘉便覺心中煩悶非常。
如今終是讓他出了這口惡氣。
「啟稟大王,秦有密使前來覲見。」
有人入內通報。
「秦?……」
趙嘉有些不解。
秦與燕正在遼東對峙得正歡,此時又跑來找他做甚?
「請進來。」
隨著他一聲吩咐,一個五十多歲,身著灰衣,蓄著整潔的山羊須的男子步入了殿內。
「秦使李斯拜見代王。」
趙嘉一驚,心道這李斯在秦國的官職舉足輕重,以他為使,說明秦此番所議之事也定是件大事。
他輕笑。
「李斯?真想不到會是秦國廷尉親自前來,還真是給足我代國面子啊。」
李斯亦勾唇淺笑。
「代王說笑了。代王雖然僅剩五萬兵駐守於代地,縱使與燕合兵,也依舊全然沒有抗拒秦國之力,但無論如何也還是一個國家,是趙國的延續。李斯今日前來,就是要盡心幫代王指一條存活之路。」
趙嘉滯了片刻,面上的笑意已經不似之前那般自然。
李斯這話說的好像是為他著想,但卻幾乎句句在戳他的弱勢,這就等於是在暗示他,若是不聽秦的話,代則很快會亡。
「說來聽聽。」
趙嘉抬袖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斯禮數周全,亦是微微躬身回了一禮,道:
「秦王希望,代王可以書信予燕王,勸說他殺了太子丹。」
「什麼?殺太子丹?這怎麼可能?燕軍上下全都指望太子丹一人,怎會同意殺他?」
趙嘉萬萬沒想到秦所提的竟是這等要求。
李斯含笑望向趙嘉,胸有成竹道:
「代王只要說,秦攻燕,又對燕窮追不捨,皆是因為太子丹派荊軻刺秦而起。如果燕王能殺太子丹,將其首級獻於秦王,燕便可暫存。如此,燕王必會做出抉擇。」
「可是,燕軍現在所在之地擁有天然的密林迷陣作為屏障,就算燕王不殺太子丹,恐怕也能再輕鬆存活個一年半載吧?」
聽趙嘉提到此事,李斯笑意更甚。
「呵呵呵,不瞞代王,那迷陣,秦軍近日已經尋到了破解之法,找到了燕軍的藏身之處。」
「那秦軍為何不直接攻入?親自拿下太子丹的人頭?」
在趙嘉看來,秦來找他,完全就是多此一舉。
李斯斂眸淡笑,對於他跟隨了近二十年的秦王政,他還是頗有了解的。
「秦王迫切想要的就只是太子丹死,若能不動一兵一卒就拿到他的首級,自是最好的。更何況,秦王與太子丹相爭,從來都是權謀多過刀兵,恐怕秦王是想要讓太子丹看清,誰才是真正的勝者。」
聞此,趙嘉不免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秦王……這較起勁來,窮追不捨不說,連死法還要這般挑剔……
他不禁清了一下嗓子,問道:
「秦王這番打算倒是好的,不過寡人若是照做,對代國又能有何好處?」
「燕代聯軍,同氣連枝。燕存,代便可存。」
李斯短短一語,趙嘉的唇角已然高高勾起。
能除燕丹,又可保命,此事何樂而不為呢?
軍帳之中,趙政一手托著葯碗坐在榻前,盛了一湯匙的湯藥送至梁兒口邊。
梁兒若有似無的撇了撇嘴。那葯極苦,可趙政親自喂她,她定是要乖乖將那一整碗全都喝下去的。
忽然,趙政的聲音徐徐響起。
「近日我讓李斯去了一趟代地。」
梁兒頓住,剛剛入口的葯就那樣停在了舌間,再也咽不下去。
萬般苦澀在嘴中彌散,滲入心頭……
若她記得沒錯,史書記載,燕丹的死就是因為趙嘉對燕王的挑唆。而這一切,都是遵從著秦國的安排……
「梁兒……」
趙政心中一震。
燕代本為聯軍,秦聯代,就等於燕再無活路。
但他還是沒有想到,自己僅說了一句,梁兒便已猜到了結果,那雪白的面頰上竟瞬間有顆顆淚珠划落。
趙政忙將葯碗放下,小心翼翼的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
「你的傷需要靜養,此事本也想過瞞你的,可我擔心若是如此,怕你以後知道了,會與我生出嫌隙,倒不如一開始就據實相告……」
他緩了一緩,又道:
「太子丹這一名號的威望和影響都太大,刺秦之舉又震動天下,若不嚴懲,恐怕日後會有人爭相效仿……」
趙政知道梁兒與燕丹的感情,打從心底還是害怕梁兒會怨他此舉,便不自覺的想要拚命解釋。
不料梁兒卻突然開了口,語聲很低,帶著濃濃的憂傷。
「他的命不能留……我知道的……」
梁兒哽咽著,說出這一句,彷彿用盡了她所有的心力。
趙政略有一怔,終是深深一嘆。
他就知道,他的梁兒並非尋常女子,是不會感情用事的。
而趙政,關於燕丹,他的心裡總好像有那麼一根刺,讓他一定要在梁兒面前證明,他比燕丹更適合坐擁這天下,還有……更有資格擁有梁兒……
那窩囊的燕王喜被燕丹控制了一輩子,卻終於在這幾日強硬了一次,竟是真的趁著燕丹大醉之時親手割下了自己親生兒子的頭……
內侍進入帳中,在趙政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后便退了出去。
趙政起身,轉頭對梁兒道:
「梁兒,我去去就回。」
言畢,他又淡淡一笑。
梁兒覺得趙政神色有異,便心裡一慌,拉住他的袖口問道:
「政!……是……他的事嗎?……」
趙政輕輕嘆息,他果然還是瞞不住梁兒,只能直言:
「燕使已送來了他的首級……」
話音未落,梁兒的心中便已狠狠一痛,她神色痛苦,手下意識的覆在了胸口。
「梁兒!……」
趙政驚慌萬分,立即又坐回到榻邊,生怕梁兒再出什麼事。
「可否……讓我再見見他?」
梁兒抬頭看向趙政,眼中滿是懇求。
趙政很是猶豫,一想到梁兒剛剛的反應,他便十分擔憂,可是梁兒極少求他,她的懇求他又如何能拒絕?
梁兒看出趙政在想什麼,她雙手覆上趙政的手臂,再次求道:
「政……方才消息來的有些突然,我沒有準備,才會……才會有些心痛……我已見過成蛟的首級,如今再見燕丹的首級,便沒什麼好怕的了。求你……讓我最後……與他道別……」
趙政望著滿眼含淚苦苦哀求的梁兒,終是長長吁出一口氣,抬手輕撫她柔軟的額發,語聲輕柔道:
「那你要答應我,不可太過傷心,只看一眼,然後馬上回來躺下休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