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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十公主陽滋

  由於飢荒還未解,秦王政二十年的年節過得極為簡單。


  為了彰顯秦王與百姓同甘共苦,咸陽宮內甚至取消了例行的所有酒宴。


  趙政終日忙碌於賑災和安撫百姓,也就只有懷抱著梁兒的時候,才能讓他覺得放鬆些許。


  寢殿中,燭火微亮,盈盈搖曳。


  趙政僅披一件薄薄的裡衣趴在榻上,極是享受的任由梁兒一雙細白的柔荑在他的肩背之上揉捏遊走。


  梁兒讓夏無且教了她許多按摩的手法,這樣就可以隨時幫趙政舒筋活血,舒緩壓力了。


  「郭開死了。」


  趙政忽然開口說話,語氣略顯隨意。


  「死了?」


  梁兒手下稍有一頓。


  那個憑藉讒言幾次三番禍害忠良,最後又賣國求榮的郭開死了?

  「他在回邯鄲搬運家中財物的時候被沿途的盜賊所殺。」


  趙政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可他面上卻流露出一絲陰邪的笑意來。


  梁兒愣了愣,問道:


  「'盜賊'……是你派去的?」


  趙政抿唇一笑,起身坐靠在床柱邊。


  黑亮的緞布裡衣鬆散的搭在身上,露出寬闊健美的胸腹。


  他未束髮。


  黑長的頭髮順滑的散落下來,配上那一張精緻如琢的俊逸面容和深如墨潭的幽亮眸子,當真是惑人至極,使人沉迷。


  「我怎會讓郭開那等無知又貪財的禍水在我大秦為官,亂我秦國秩序?」


  趙政滿面揶揄蔑視。


  梁兒湊到趙政身邊抱膝而坐。


  她唇角輕輕牽了牽。


  「殺了也好,如此,也算是替恩人報了仇了。」


  「恩人?」


  趙政與梁兒相識這麼久,還從未聽她提到過什麼「恩人」。


  梁兒淡淡一吁,眸光不經意間已變得有些悠遠。


  「其實,當年若非廉頗老將軍將我救下送入朱家巷,恐怕我早已被坑殺在了邯鄲近郊。」


  趙政微微垂眸,看向梁兒。


  「竟然是廉頗……那如此說來,我也欠他一聲謝。」


  聞言,梁兒不解的對上趙政的眼。


  趙政徐徐一笑,溫熱寬厚的掌心輕輕覆在梁兒如脂如玉的面上,柔聲道:


  「若不是他救下你,送你來到朱家巷,我怎有機會與你相見?又怎有機會與你相知相惜、相愛相守?」


  梁兒心間微動,本就剔透的眸子愈發晶瑩。


  她伸出手臂輕柔的勾住趙政的脖頸,將頭緩緩貼在了他的胸口,此時入耳的強有力的心跳聲便是這世上最能撫慰她心靈的聲音。


  趙政面上亦有暖意漾開,他抬手輕撫梁兒的墨發,修長的手指不經意的滑入她的發間。


  「廉頗葬於楚,待到攻滅楚國,我便命人為他擴墓造陵,以感他之恩德。」


  「嗯。」


  梁兒應聲。


  廉頗身為戰國名將,死得確實凄涼了些,若能為他修造一個好一些的陵墓,也算是勉強填補了一些遺憾。


  此時,趙政的聲音又起。


  「說起陵墓……李斯說,驪山腳下我的陵寢現已修建的初具規模,我打算這幾日就過去看看,順便再去驪山宮住上個幾日,你覺得如何?」


  聽到趙政的陵墓,梁兒心中莫名的一堵。


  秦始皇陵在現代是謎一般的建築。若是放在從前,能有機會親眼見到這世界之謎建造的過程,她定是會高興到跳腳。


  可如今,一想到那是為迎接趙政的死亡而建的,她就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趣。


  她將環著趙政的手臂緊了緊,低低道:


  「我……不想去……」


  「為何?」


  趙政不明白,歷代君王都熱衷於修造陵墓。那將會是他的長眠之所,他的梁兒怎會不想去看看?

  梁兒輕咬了唇,心裡越發不舒服。


  「修建它是為了等著你死,那種地方,我不喜歡。」


  聽她如此說,趙政心中一熱,反身壓上了梁兒的身,卻見她面上隱有委屈之色,趙政頓生疼惜,語聲百般溫柔:

  「你若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了。但就算再不喜歡,陵寢該建還是要建的,大不了我們往後都不去看便是。」


  梁兒婉婉點頭,趙政輕聲問道:

  「那驪山宮,還去嗎?」


  梁兒調整了心中不適,抬眼望他。


  「雖然梨園還沒到開花的時節,但是你最近幾個月一直都很勞累,去泡泡湯解解乏也好。」


  「主要是山頂那個湯池……我想念那裡了。上一次去,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


  趙政的語氣越發輕柔,好看的鳳眸脈脈含情。


  驪山山頂的湯池……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擁有彼此的地方。


  那夜星河燦燦,白霧裊裊,兩情依依,愛意濃濃。如夢如幻,真的好美……


  梁兒如此想著,透白的臉上就不覺暈開一抹粉紅。


  趙政見她面如春桃,嬌羞可愛,便忍不住低頭,將唇輕輕吻在了她的額上,轉瞬又點在鼻尖上,最後終於落在了唇上……


  由於趙政的政務太過繁忙,真正去往驪山宮時,已在一個月以後。


  此時的驪山宮,梨花雖然未到花期,但梅林的梅花卻是開得正盛。


  清晨,梁兒趁趙政還未醒來,獨自一人去往梅林採摘梅花,想要為他做些好吃又好看的梅花糕。


  「啊!」


  梁兒忽覺背上一疼,竟是有人向她擲了石子。


  她猛然回頭,卻在附近只見到了一個還不及她腰高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生得很好看,身上穿的是一件鵝黃色蜀錦制的袍子,一看便知身份尊貴。


  「奴婢拜見公主。」


  此次驪山宮之行,趙政特許兩位公子和一位公主同行。


  分別是十二歲的長公子扶蘇、九歲的五公子將閭,還有五歲的十公主陽滋。


  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便定是那韓美人韓娪之女陽滋了。


  「大膽賤婢!本公主在此賞梅,你竟敢在我面前將花枝折去,壞我雅興,還不跪下謝罪!」


  梁兒心中一嗤。


  雅興?五歲的小孩知道什麼是雅興?


  還真不愧是韓娪教出來的女兒,果然刁鑽任性。


  梁兒不想與一個不明事理的小孩計較,便忍下不痛快,屈膝跪地,恭順道:


  「奴婢採摘紅梅是欲為大王製作點心所用,卻不知公主在此,無意打擾到公主,確是奴婢的錯。」


  陽滋的小臉揚得老高,手中握著石子鄙夷道:


  「哼!原來是個膳房出來的。既然你已知錯,那你就跪在這裡,受本公主二十顆石子作為懲戒吧。」


  梁兒眼看陽滋已經舉起了石子,就要向自己扔來,她蹙緊了眉頭,咬牙抿唇,難道真要任她一個小孩子欺負?


  「公主且慢!」


  梁兒忽然開口,陽滋本能的停住,不解的看著梁兒。


  只見她眸光晶亮,氣定神閑,緩聲道:


  「我大秦一向刑罰嚴明,王宮之中更是設有明確的法度。無論身份尊卑,任何人皆不可枉法,亦不可無故施以刑罰。」


  陽滋作為王室公主,雖是早慧於尋常孩童,但年僅五歲的她對於梁兒的話還是理解有限。


  她聽得懵懵懂懂,問道:


  「那是什麼意思?」


  還不及梁兒回答,便不知從何處走出一人,替她答了出來。


  「意思是,梁兒姑娘妨礙到公主賞梅確有錯處,可縱觀宮內之法,她卻沒有觸犯其中任意一條,公主若因此而向她擲石,那便是有法不依,犯了大錯,是要遭受責罰的。」


  陽滋被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嚇了一跳,氣急敗壞道:


  「你又是何人?竟敢教訓本公主?」


  那人腰系錦帶,衣冠楚楚,對著小小的陽滋深施一禮,態度看似十分恭敬。


  「中車府令兼職符璽令,趙高,拜見公主。」


  陽滋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


  「你是父王的臣子?」


  「正是。」


  陽滋瞪向趙高。


  「身為臣子,你竟敢幫著這個賤婢欺負本公主?」


  「趙高不敢,不過是說些實情罷了。」


  趙高低眉順眼,語氣十分平淡。


  可這般態度卻是令陽滋更加生氣,指著二人怒道:


  「放肆,大秦尊卑有別。本公主是秦王之女,身份尊貴,豈容你們這些卑賤之人……」


  「陽滋!住口!」


  忽有一個好聽的少年聲音打斷了陽滋。


  陽滋回眸看去,來人竟是扶蘇和將閭。


  「扶蘇哥哥,將閭哥哥?」


  將閭對著陽滋輕輕點了一下頭,而扶蘇卻是繞過了陽滋,大步走到梁兒的面前。


  「梁兒姑娘,快起來!」


  他雙手將梁兒扶起,歉聲道:


  「抱歉,陽滋還小,不懂事,還望你莫怪……」


  誰知扶蘇話音還未落,身後的陽滋就大著嗓子嬌聲嗔道:


  「扶蘇哥哥為何也站在她那一邊?分明是那個賤婢不讓陽滋賞梅!」


  扶蘇也是動了氣,轉頭吼道:


  「夠了!陽滋你太胡鬧了!快回去!」


  「扶蘇哥哥……你竟然吼陽滋……就只為了一個賤婢……嗚嗚嗚……」


  陽滋覺得委屈非常,眼淚倏的就流了出來。


  要知道,扶蘇可是她最喜歡的一位哥哥。


  一旁的將閭看得揪心,上前勸道:

  「兄長,陽滋她還小,無需對她如此嚴苛吧?……」


  「這也叫嚴苛?」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沉穩宏亮的聲音,眾人舉目望去,一驚之下皆紛紛施禮。


  「父王。」


  「大王。」


  陽滋見趙政面目嚴峻、眸光幽寒的盯著自己,她心中恐懼,不由得退了幾步。


  「父……父王……」


  趙政垂眼看著眼前瑟縮發抖的小小孩童,沉聲道:

  「陽滋,你嬌縱任性,隨意傷人,毫無禮數,自今日起,寡人不准你再入驪山宮。」


  「父王!」


  將閭不禁失聲喊出,他沒有想到父王竟會只因陽滋欺負了一個宮婢就如此懲罰於她。


  因為一個宮婢被趕出驪山宮,這於公主而言,可謂莫大的羞辱。


  更何況,陽滋才只有五歲……


  扶蘇和趙高亦是一震,他們知道趙政對梁兒的寵愛極盛,卻不成想,在趙政的心裡,竟是連他的子女也不及梁兒分毫……


  趙政沉著臉,冷聲道:

  「扶蘇,將閭,此事交由你們去辦,明日一早就安排人將陽滋送回韓美人身邊,讓她以後管好自己的好女兒!」


  「諾。」


  扶蘇與將閭斂頭領命,心中已是百般嘆息。


  當趙政與梁兒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梅林之中,扶蘇用手撫了撫陽滋的頭。


  「陽滋,走吧。」


  陽滋未動,大大的雙眼依舊擎著淚水緊緊盯著梁兒遠去的方向,恨恨道:

  「她叫梁兒?」


  「沒錯。」


  扶蘇回道。


  將閭亦是滿心的疑問。


  「她不是普通的宮婢吧?不然父王怎會如此懲罰陽滋?」


  扶蘇不禁一嘆。


  「我想,你們回去后,你們的母親應當會告訴你們她是誰……這一次,陽滋是真的惹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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