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因禍得福
「大王……奴婢好想你……」
女子看似及笄之年,一襲白裙,玉骨雪肌,杏眼靈動,桃腮帶笑,嬌語著撲倒在男子身上。
「梁兒,寡人也想你……」
男子未及弱冠,身著大紅王袍,硃砂一點印眉間,桃花瞳中映星輝,貌若驚鴻,俊秀妖嬈。
他動情的低頭吻向女子,卻在雙唇相接的剎那,女子忽然頓住,雙目獃獃的望向他的後方。
他覺出女子有異,便也隨之扭頭望去。
但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個男子。
那人身著一襲黑金錦袍,身形高大,金冠束髮,輪廓分明,宛如雕刻。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卻能感覺到那定是個俊朗非凡的長相。
就在男子晃神之際,懷中女子已從他身邊悄然離開,直直的朝那個人走去。
「梁兒……你去哪?」
他開口叫問女子。
可女子卻恍若未聞,越走越遠。
她目光一動不動的望著那抹玄色,如痴如迷,如戀如醉……直至走到了那個人的跟前。
那人展臂將她收入懷中,附身輕吻她的唇頰。
男子妒火中燒,卻不知為何竟是一步也邁不出去,就只能站在原地眼看著他二人悱惻纏綿。
許久,那人終是牽起了女子細白的手,轉身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不……梁兒……回來……你是寡人的……別走!……回來!」
趙遷倏的自榻上坐起,他大喘不已,額間已然掛滿了顆顆豆大的汗珠。
「梁兒……」
他手指扶額,喃喃自語。
玄衣……燕國便是尚黑……
燕丹……
趙遷狠狠咬唇,雙手緊緊攥起,很快便將被角皺做了一團。
「大王,燕太子帶著梁兒姑娘回來了!」
內侍通報。
趙遷瞬間舒展了眉目,起身自榻上跳下,一對好看的桃花瞳中熠熠生輝。
「當真?」
「是,他們就在殿外候著……」
內侍話音還未落,趙遷就一陣風般自他身側跑過,直奔正殿,甚至連衣冠都顧不上整理。
然而當殿門大開之時,趙遷卻是生生怔住。
此時燕丹身上所穿,正是一身黑色鑲金的袍子,與方才他夢中所見竟有七分相像。
更令趙遷氣憤的是,那燕丹還是雙手抱著梁兒一步一步走入溫明殿的。
他怒火升騰,廣袖下的雙拳越攥越緊。
燕丹卻是面色平靜,步履穩健走至趙遷面前,他斂頭一禮,恭敬道:
「趙王,燕丹將梁兒姑娘送回來了。」
趙遷滿心警惕,雙手接過梁兒,兩眼還是緊緊盯著燕丹不放。
「大王……」
梁兒這一聲喚得氣若遊絲,趙遷忙低頭看去,竟見梁兒臉頰微紅,雙目無神,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
「梁兒,你這是……」
他一陣心疼,焦急的抬眼望向燕丹。
「她怎麼了?」
燕丹正色道:
「請趙王速召太醫,梁兒姑娘看似醉酒,實則是中毒了。」
「你說什麼?梁兒中毒了?」
趙遷大驚。
燕丹垂眸。
「是,梁兒姑娘中了酒毒。」
「速去傳太醫!」
趙遷瞬間白了臉色,一邊大聲吩咐左右,一邊撇下燕丹,獨自抱著梁兒快速入了寢殿,將她輕輕放在了床榻之上。
趙遷坐在榻邊,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梁兒細軟的烏髮,滿目疼惜。
「梁兒,沒事了,到家了……」
梁兒努力牽了牽唇角,露出微弱的一絲笑意。
家?……
這裡怎會是她的「家」?
她的「家」要從這裡一路向西,在有那個人的地方,很遠……很遠……
太醫很快便趕來為梁兒診治,並且確診她的確是中了毒。
此毒癥狀極似醉酒,並無解藥,只需好好休息,精心調養,待毒性自己慢慢散去,方可恢復如常。
趙遷安排了十幾個宮婢悉心照料梁兒,自己則重返正殿,問向燕丹:
「她怎會中毒?」
燕丹立得筆直,氣韻絕佳,卻是勾唇冷笑。
「那就要問問大王的好兄長了。」
「傳公子嘉!」
趙遷冷著臉,蹙眉看著殿中匆匆趕到的趙嘉和淡定自若的燕丹。
「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嘉一聲嗤笑:
「燕太子果然好手段,分明是要搶走梁兒,卻不知為何中途折返,又來陷害本公子,難不成是要離間我與大王的兄弟情義?」
燕丹嘴角輕佻,面上淡然。
「燕丹只是看不過有人借生辰之機,用毒欺辱大王的女人罷了。若不是燕丹及時出手將人救出,怕是此時公子已然悄無聲息的得手了吧?說到陷害……」
他轉眸對上趙嘉,眼中諷刺之意盡顯。
「恕丹直言,公子你在趙國一無權勢,二無戰功,只空有一個公子的地位,有什麼值得我離間的?」
「你!……」
趙嘉被氣得面紅耳赤,憋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兄長,你且先下去。寡人……寡人想清凈一下。」
燕丹矛頭直指趙嘉,而趙嘉又是趙遷心中最愧對之人。
若說趙嘉真的對梁兒不軌,這事便是趙遷最最不想面對的。
趙嘉見趙遷似是有所動搖,心下便有些急了。
「大王……你自小我便伴你左右,我對你如何你最清楚不過。難道就因他幾句話,你便不信我?」
趙遷的眉頭齊齊凝在了眉間硃砂處。
他重重一嘆。
「不是不信,寡人現在亂得很,你先下去吧……」
「大王……」
「下去!」
趙嘉仍是不肯退下,趙遷越發慍怒,竟是大吼出聲。
趙嘉從未見趙遷情緒如此失控過,不敢再言,狠狠瞪了燕丹便抬腳走出大殿。
臨走時他還幾不可查的瞥了一眼寢殿的方向。
燕丹是個聰明人,趙嘉不擔心他會說出自己尋求助力篡奪王位一事。
只因這事此刻就算說了也是無憑無據,反倒會令燕丹涉嫌挑撥趙國內政,毀了燕趙關係。
至於梁兒一事。
昨日他對梁兒行事之時梁兒正昏迷不醒。
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憑燕丹一張嘴,這事便是可信;亦可不信。
趙嘉只要能說服趙遷相信他,對那些猥瑣之事他死不承認,便是任誰也毀不了他。
殿內,趙遷緩了緩情緒,對燕丹道:
「此番真是有勞燕太子將梁兒送還寡人了。」
燕丹淡笑,面容柔和。
「趙王不必如此客氣,燕丹不過是舉手之勞。」
思及那個夢,趙遷垂了眸子,眼中忽然隱有晦澀浮現。
「今日之事,燕太子可否與寡人坦言,至始至終你對梁兒確無私心嗎?」
「梁兒姑娘起初確是燕丹中意之人,可如今她已為趙王所有,丹便也不再有任何期許,只望趙王此後能用心待她便好。」
燕丹面上淡淡的,語氣亦是淡如白水。
這幾句話,他在心裡早已對自己說過千遍萬遍……
趙遷正色對向燕丹,一張俊俏妖媚的面容在此刻竟顯得鄭重非常。
「她與我趙國後宮其他女子不同,寡人既是要了她,便會真心待她。」
燕丹淡淡一笑,復而躬身一禮。
「如此,燕丹便可放心歸燕了。」
榻上,梁兒仍是昏昏沉沉,面部也微微漲紅。
趙遷拿著投了冷水的帕子,不住的在她額上輕輕擦拭。
因為怕吵到梁兒,趙遷遣走了大部分宮婢,只留了三人輪班過來打打下手。
而主要出力的,卻是趙遷本人。
接連兩日,趙遷都不眠不休的親自守在榻前,什麼晨議,什麼奏章,什麼國事,他都一概不顧。
在這天下間,能牽動他心弦的,就唯有梁兒一人。
第三日,梁兒終於在趙遷的攙扶下走下了床榻。
「別太勉強,若是累了,就躺回去休息。」
看著梁兒努力的模樣,趙遷只覺心疼不已。
梁兒抬眼望向趙遷,眼中滿是擔憂。
「依奴婢看,該休息的應是大王才是。大王為了奴婢連日操勞,竟連覺都不睡,身體怎麼受得了?」
趙遷眉心一跳,眸間瞬時冷了幾分。
「是誰跟你說寡人沒睡覺的?」
是哪個不長腦子的宮婢讓他的梁兒病中還要徒增負擔?他定要剝了她的皮。
梁兒輕輕搖了搖頭。
「無人與奴婢說。是奴婢夜間幾次朦朦醒來,都見大王在榻前忙來忙去。奴婢便猜想,大王定是沒有休息的。」
聞言,趙遷面上驟然緊張,雙手捧起了梁兒已經幾乎恢復嫩白的臉龐,急急問道:
「你夜裡醒了?還醒了好幾次?為何?睡得不好嗎?寡人這便叫太醫再來給你瞧……」
趙遷的話還沒說完,梁兒便雙臂攬了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合了雙眼,吻上了他的唇……
這一吻來得突然,趙遷始料未及。
他圓睜著眼睛愣了半晌。
梁兒的臉已與他近得不能再近,他只看得到梁兒微微輕顫的睫毛。
那副睫毛纖長濃密,根根分明,就像鳥兒的羽毛,輕盈而靈動……好美……
真的好美……
他緩緩閉了眼,伸手攬住梁兒越發纖細的腰肢,全心沉浸於這份幸福之中……
此時,梁兒的內心是有片刻動搖的。
趙遷兩日來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照料,已經超越了一個君王對一個寵姬的寵愛。
這種跳出王室宮廷的單純的感情,讓她想起了當年的成蛟……
可這份動搖也僅限於片刻。
世間已無成蛟。
趙遷身為亡國之君的命運亦不會改變。
更重要的,她的心早已與「繞樑」一起留給了咸陽宮的那個玄衣男子,再也裝不進他人……
幾日後,在梁兒的勸說下,趙遷將李牧自牢中放了出來。
梁兒也為趙嘉開脫,說他定不會做出那等事來。
酒毒一事,因查不到證據,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過經過趙嘉和燕丹這一番折騰,倒是讓梁兒更加得趙遷珍視了,就連李牧與趙遷君臣之間也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此番,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若一切順利,她應是能比預計的提前回到秦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