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原來還有光
1.
「早啊，各位，看起來兩人沒什麼問題吧。」亮平帶著一副散漫的樣子，出現在了神社的鳥居下面，打著哈欠撓著自己後腦勺亂糟糟的頭髮，將凌亂的學校制服又掀起了幾個褶皺。
「早安，亮平，兩人都平安回來了。」已經換好制服的我坐在神社的石階上，等待著室內喧鬧地做著準備的眾女，經過山風吹拂和瑛的功課清掃，上山的台階乾淨得沒有什麼灰塵：「也差不多到了該去學校的時間了吧。」
「我們出來了，哦？亮平哥哥也來了？」
「早上好啊瑛。」亮平笑嘻嘻地沖著瑛打招呼，隨後有些嘆氣地說道：「本來也想和你們一起等的，但是家裡的老媽真的是很麻煩啊~啊！那麼難得的合宿機會來著！」
「等一下，難道你在大家緊張的時候就想的是這些？」小葉插著腰，似乎有些不高興地質問道。
「有什麼嘛，他們兩人不是吵架後上山下不來了么，山上有沒有什麼猛獸。」亮平顯得有些滿不在乎地說道。
昨晚尋求幫助時，為了保密，大家確實用的是這個借口來著，但是亮平也不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那般輕鬆。
君不見今天來了個大早的少年，那一天沒有遲到？
「要不，我們還是一起去上學吧。」穿著常服的兩個人，看著穿著制服的眾人輕鬆地說笑著，顯得有些不安。
「你們兩人還是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不然病倒了就得不償失了。」渚一葉搖了搖秀氣的頭，帶著關心的語氣安撫道。
「但是······」小穹也有些遲疑地出聲，沒有像平時躲在悠身後那般躲避了，而是堅定地站在了悠的身邊。
「好了，小穹，現在最重要的是身體健康，不過······」亮平難得收斂了嬉皮笑臉，露出一副柔和的微笑的他，湊上去像是要好好看清楚穹的臉，卻突然在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啊？！」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少女發出了慌亂而可愛的驚呼。
「好了，這是你讓大家擔心的那一份。」亮平用很認真和釋然的語氣說道：「還有悠的也是，怎麼說吵架到這樣的地步也是不應該的。」
「給大家添麻煩了，對不起······」兩人同時低頭認錯，銀色的頭髮沒有精神地萎蔫著。
「不過，能夠重新和好真是太好了，看起來比以前的關係還要更親密得多了，」亮平突然撓著後腦勺打著哈哈說道，彷彿剛才那個認真沉穩的人不存在一般：「感覺你們昨天經歷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所謂的兄妹關係就是這樣的么？」
周圍的人都發出了輕聲的微笑和似是無可奈何的嘆息，雖然感到周圍都是如釋重負的氛圍，但是低著頭的悠卻不敢抬起頭來。
就算是在這裡讓大家諒解了自己造成的麻煩，但是大家會像這樣理解引發騷亂的真正原因么？
「喂，你們在躲什麼啊，班長，奈緒！」眼神犀利的亮平對著遠處角落裡的人影喊道，隱藏著身形的人影像是被驚嚇到的小獸一般，慢慢挪動著顯現了面目。
正是帶著擔心和糾結表情的班長和奈緒。
「真是的，一大早就鬼鬼祟祟的。」
「我才不想被中里同學說成這般呢！」
「但是，班長這樣本來就很奇怪啊，明明平時都很坦率的來著。」
「真是失禮呢！我，我只是關心同學啊，關心，聽說春日野同學的情況就想來了解一下而已！」
「想了解就大大方方地看啊，幹嘛這麼躲躲閃閃的。難不成你對悠······啊呀，好痛的！」
嘴賤的亮平被臉紅羞憤的班長一陣胡亂的拳打腳踢，吃痛后也不再打趣了，倒是奈緒顯現了她一向的沉穩知性，只是稍微猶豫后便上來關切地打量著悠和穹的周身，隨後舒了一口氣。
「只要是兩人都平安的話······」慶幸的話語似乎藏了一半，但是周圍的人也沒有多想，只有悠明白這個一向選擇包容自己一切的大姐姐，這次還是用溫柔的內心選擇接納了自己。
原來，還有光啊。
受到了鼓勵一般，悠將目光小心地轉向了班長，和不時看向自己的少女對上了目光。
短暫的目光相接，少女卻彷彿受到驚嚇的小鹿一般退縮了。
「那個，大家差不多該走了，春日野······同學，就先回家休息吧，老師那裡我會說明的。」班長儘力地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但是卻一直都沒有看著悠的眼睛。
旁人肯定會以為少女是處於害羞才迴避這樣的對視吧。
「班長，害什麼羞啊，這種時候緊緊地抱住他也是可以的哦！」
「這種事情？！」
「吶，小穹，抱抱！」像是做出示範還是慫恿一樣，瑛一把抱住了穹。
「啊！瑛！你這傢伙，可惡，明明是我看中了的！」亮平一臉計劃失敗的挫敗。
「咳咳······好啦，兩個人也辛苦了，大家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似乎被過於紛亂的周圍擾得有些煩躁，小葉收起了輕鬆的表情認真的說：「而且，我們也該去學校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向著眾人揮揮手，說實話悠現在有些不想面對這種和大家背道而行的感覺。
「嗯，學校的事情，我們會想辦法的。」
2.
逆著風吹的方向，逆著人群，甚至逆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少年和少女感受著周圍背向而行的人群，一次次帶著好奇和審視目光的擦肩而過從未那麼沉重過。
清晨的小鎮被喚醒，人們從家裡湧出，走向學校，走入田地，走進市場，走進車站，像從湧出去尋找食物的螞蟻，身後留下空蕩蕩的蟻巢。
終於，當兩兄妹兩人站在家門前時，周圍只有空蕩蕩的公路和休耕的田地，真的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放在以前，恐怕這才是兩人心心嚮往的凈土吧，兩個人一起，不為人關注地，蜷縮在熟悉的角落，像是晝伏夜出的老鼠。然而現在，心境已然翻轉，被世界遺忘的孤獨感，反而成了最害怕的事情。
最終，還是沒有能第一時間向關心自己的人們坦白一切。悠的心裡充斥著慶幸和忐忑混雜的複雜情感，像是一個打碎了名貴花瓶的孩子一樣，即為周圍無人而慶幸，又對遲早需要認錯而忐忑糾結。
到了玄關，想到那天在這裡荒唐的所作所為，近乎徹底地改變了兩人的立場和人生，悠感覺周圍都充滿了虛幻和不真實感。
搖了搖頭，俯下身為四肢酸軟的穹脫下從瑛那裡借來的涼鞋，少女最喜歡的，那雙常常擺在玄關等著自己回來的那雙圓頭小皮鞋，在昨晚的風波里已經遺失了，不知是在錯綜複雜的山路上，還是在深不見底的湖底。
「歡迎回來，穹。」
「歡迎回來，悠······」
空空蕩蕩的家中沒有人能回應「我回來了」——這般平淡的話語，但是「歡迎回來。」，他們彼此還是這樣說了，顯得有些可憐，很理所當然。
還有些許的溫馨。
看著被兩人情緒激動時，不知不覺弄得亂糟糟的屋子——凌亂的床鋪，半掩著的房門，還有悠慌亂衝出房間時撞倒的零碎物件，本就疲憊的心浮現出淡淡的無奈，不過好在熟悉的家的感覺也漸漸地回歸到了整個空間里。
看著亂糟糟但是熟悉的場景，悠無比慶幸自己在神社已經解決了洗漱和飢餓的問題。
「那麼穹，你就先去休息著吧。我稍微把家裡給收拾一下。」
「如果要收拾的話，我也和悠一起。」穹拽著悠的衣角有些扭捏地說道：「畢竟有很多也是我造成的。」
「你的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了，但是穹的身體以前就比較虛弱對吧，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話會生病的，這樣就更傷腦筋了。」悠輕鬆地揉著穹回歸柔順的頭髮，安慰地說道：「而且也不是什麼繁瑣的事情，稍微整理一下我也會好好休息的。」
「真的么？」
「那是當然了。」
「那，我先回房間了······」穹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回到了卧室，輕輕地將房門拉上了。
看著少女這般柔和的樣子，悠從心裡真心地覺得可愛，同時再一次地感到無比地慶幸。
能和穹一起回到這個家，真是太好了。
穹沒有跑到自己所不能及的地方，沒有在湖裡丟掉性命，還能平安地回來，對此悠感到非常非常地高興。
那麼，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著手呢？
「咚」的一聲，悠坐在了餐桌旁的座椅上，雖然班長他們說了會向學校說明，但是出於誠意的話，自己親自去聯絡一下還是比較好吧；兩人最後吃的晚餐也不是很愉快，亂糟糟的餐具也沒有清洗······
面對堆積成山的事情，再有幹勁也會心有戚戚焉吧，悠苦著臉盯著電飯煲還在亮著的保溫按鈕，像是在和昨天吃剩的米飯大眼瞪小眼一般。
「哈······欠。」悠張著嘴打了一個哈欠，疲勞感洶湧地席捲了上來。
先不管了！就算在有覺悟，也不至於在身體很疲倦的情況下逼著自己做那麼多整理吧。其實也沒有怎麼休息，甚至還經歷過溺水的身體，早就發出要罷工的呼喊了吧。
輕輕地躺在昨天沒來的收拾的被褥上，空氣從織物縫隙間逃逸出來的聲音清晰可聞，身體徹底脫力地放鬆下來時，彷彿只被皮膚勉強維持外形的軟泥那般癱軟。
放空的思想里，只有窗外的鳥叫，自己的心跳，還有綿長的呼吸。
房間外傳來意料中的窣窣聲，轉過頭去，換了一身乾淨睡裙的穹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沒有徵詢什麼意見，少女走到自己身邊躺下，明亮的大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自己已經沒有立場，和想法去抗拒了吧。
「晚安，悠。」輕輕的依靠在悠的懷裡，穹抬起頭輕輕地吻了吻悠的臉頰，隨後便閉上了眼睛，恬靜地睡去。
悠摸了摸被輕吻的地方，瑩潤的觸感和少女香甜的氣息近在咫尺，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