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東京行（中）
1.
當瑛優哉游哉地吃著可麗餅時，我正默默地盯著面前的千代田區。
一座城市，一座古老的城市，布局大多都像是一朵花，但與之不同的是，像花瓣般層層疊疊延展出去的高樓大廈大多是新興的事物，而處於花蕊之處的核心，才是這個城市最古老的名片。
和每一個有著皇朝的首都一樣，東京雖然歷經了近一個世紀的現代化發展，但被一層層高樓大廈圍在在其最中心，新幹線將古樸的千代田和繁華的中央區分列兩側。
相比起作為cbd的中央區的喧囂繁忙，皇居坐落的千代田區優雅地展現著自己超然的地位，縱使對面銀座高樓大廈入雲，行人摩肩接踵，自己依舊保留著旅人二三，亭台樓閣的陽春白雪。
然而就是這一片繁榮，一片閑適，在上個世紀日本的高速發展期，僅僅銀座附近的土地價格，能夠買下整個加州。
周圍的旅客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不少人的臉上帶著肅穆和虔誠，作為為數不多的君主立憲的國家之一，面前的一切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被人們稱為「日本」的東西。
「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么?」我看著身邊的少女，以她的好奇心想必會想去其中一探究竟。
「嗯哼。」出乎意料地，她似乎對古樸的皇家處所沒有什麼興趣：「我們先去一家咖啡店吧！」
自信滿滿的瑛，拉著我上了一旁的公車站，最開始我以為出遊就是「一邊遊覽一邊發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這般簡單的事情，可是在各處都是高聳的高樓大廈的都市，漸漸習慣了摩天建築帶來的震撼后，想在凝土森林裡尋找屬於這個城市的樂趣，便讓人有些迷茫了。
我看著身邊一臉期待的瑛，從剛才開始，她就從身上抽出一個小本子細細看著，我粗略一撇，發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有簡筆圖。
兩人都對東京不算熟悉，我只是從書本上大概對這個城市有了個大概的認知，瑛甚至沒有來過都市的樣子：搭公車的拘謹，頻繁地找人問路······可是無論是笨拙的投幣，還是與人交流時清晰的地名，都在這一切的生澀中體現出一種奇怪的胸有成竹。
轉了三四輛車后，我們終於停在了一條商業街的門口，或許是漸漸到了中午的原因，脫離雲層的太陽慢慢地提升著地面的溫度。
不過所幸的是，這是一條有著頂棚的商業街。
「啊哈，到了！」仔細辨認著門牌號，我們到了一家咖啡館的門口，這是一家不大的店面，與平時所見的咖啡館不一樣，這家店沒有敞亮的落地窗，不大的窗戶延伸出一段窗檯，上面擺滿了花盆，在盛夏時節也不見花朵的色彩，只有綠油油的枝葉襯著淡綠色的牆面，在多彩喧囂的商業街上顯得格外出塵。
「哇！真的有好多貓咪啊~」
我才跟著少女走進店內，便聽到了少女幸福的歡呼聲，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感到裸露在外面的小腿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
「喵~」低下頭的我，正好和坐在我腳邊的貓對視著彼此。
2.
雖然聽說最近很火，但是我還是第一次到以貓為主題的咖啡店，環顧店內，哥特系的裝潢似乎在營造黑森林的主題，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分割得比較好，配上不斷遊盪的貓，確實有種位於森林深處的，女巫的秘密小屋的感覺。
「歡迎光臨，請問要喝點什麼？」櫃檯后的服務員很應景地穿著哥特系的女巫服，微笑著問道。
瑛好奇地看著檯子上一排的咖啡研磨機，卻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這裡有什麼呢？只有咖啡么？」
「······不是你帶我來的么？」
「啊哈~是這樣的呢，不過只是因為網上說這裡有很多可愛的貓啊，所以就好奇地來了。」
「沒辦法了······你要喝什麼呢？」我指了指手寫招牌上的菜單，進行說明：「蒸餾咖啡，卡布奇諾，拿鐵還有摩卡，除了咖啡系的飲料，還有橙汁和葡萄柚汁。」
「誒？」
「這，這很難么？」
少女還是一臉懵懂地看著我，似乎對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詞完全不知情。
確實，對於咖啡來說，瑛唯一有接觸的就是速溶咖啡了吧。
「好吧······那要喝咖啡類的飲料，還是要一杯果汁呢？」我決定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問起。
「唔，機會難得，那就挑戰下咖啡系的吧！」少女做出一副鼓起勇氣的樣子。
「那要什麼類型的咖啡呢？澀一點的還是苦一點的？」
「嗯，還是不苦的比較好吧~」剛才鼓起的勇氣又默默縮了回去。
「那就卡布奇諾咯，裡面的奶泡和牛奶佔比比較多，喝起來會有甜甜的感覺。」
「嗯，就那個卡······卡布奇諾吧，好像會很美味的樣子。」
「嗯，那要多大杯的合適呢？小，中，大，特大都有哦。」
「因為喝不了太多······」少女低頭似乎思考了一下：「所以要大杯的！」
「······這不是能喝很多麼~」我吐槽的時候看著少女因為趕路而微微見汗的額頭：「這樣啊，已經很渴了吧。」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拿鐵，謝謝。」
「是，請問頂料要加什麼么？」服務員接著耐心地問道。
「頂？」少女似乎又開始好奇了。
「嗯，飲料的頂端會有一層漂浮在上面的奶油，所以可以加一些食材上去，比如乾果啊，巧克力啊，以及其他材料，另外溫度也可以選擇常溫還有熱的。」這次服務員沒有等我開口，便善解人意地解答了。
「最好吃的組合是什麼？」少女轉過頭來問道：「全加？」
「這個和吃拉麵的全加不太一樣······全加的話味道可能會有些奇怪······」我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每個人的口味大概也不相同吧。」
「那哥哥來點一下吧，我跟著學。」
「誒？那，好吧。」其實不喜歡太過甜膩的我，只想要一杯單純的拿鐵的，不過看著少女期待的表情，我也就尋思著加一些她喜歡的東西吧。
總之，只要是甜甜的東西就好了吧。
「那兩杯都加奶油，熱巧克力還有糖霜吧，麻煩攪拌一下。」
「是，請您稍等，稍後會送到您的座位上。」服務員麻利地去準備了。
「······怎麼了？」回到座位上等著的我，才注意到瑛一直很興奮地盯著我。
「好帥啊，不愧是城裡人呢，哥哥。」
「不是的啦，只是碰巧了解一點咖啡的東西而已······」嘴上說著謙辭，可是這在平時無疑會顯得很低劣的恭維，在少女說出來后我卻感到十分受用。
不過，正當我準備給她講講不同咖啡之間的區別時，少女的注意又被旁邊的小貓吸引去了。
貓逐漸地集中在瑛的身邊，甚至有幾隻大膽的還跳進了她的懷裡。
真是不可思議，本來是完全陌生的人，甚至沒有食物的引誘，就這般放心地選擇了信任。
「這些貓很粘你呢。」
「哈哈哈，好癢啊······」瑛將在她脖子附近的貓抱入懷中，輕輕地撫摸著，換來後者舒適的呼嚕聲：「嗯，是啊，在神社裡面，師父想撒嬌時也會跑來撓我呢。」
我看著和貓互動起來毫無阻礙的瑛，她茶色的眸子也如同貓一般散發著機敏的光輝，雙方想要什麼僅僅通過眼神就能互通心意了。
或許這才是某種意義上的同類也說不一定。
「對了，你以前來過這家店么？」我看著這家名叫「女巫的小屋」的咖啡館，不由得發出這種疑問，的確，如果不是門上畫著一個咖啡杯，再加上身處商業街，在平常的街頭巷角很難辨認出這是一家咖啡館。
而瑛，雖然途中經歷了些波折，但是她幾乎是徑直地拉著我找到了這兒。
「沒有啊，除了鄰鎮，我還沒有去過其他的地方呢。」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家店的啊？」
「哦，昨天我有借尋姐的電腦找網上推薦的店哦。」瑛掏出了剛才手裡拿著的小本子，展示給我看，上面詳細地記載著今天的行程規劃；要逛的街，要去的景點，還有許多地方用簡筆地圖的形式描繪出了路線。
那天晚上，我只不過一時興起答應她出遊的事情，她就很認真地去準備了。
相比起她的認真，我對於她的期待還真是不負責呢。
「久等了，這是兩位的飲品。」服務員適時地送上了飲品。
「從這個小口慢慢喝······唔，不燙么~」我看著端上來后迫不及待地就喝了一大口的瑛，有些擔心地制止了她。
我也抬起我的拿鐵喝了一口，因為熱巧克力和奶油的緣故，飲料沒有辦法做成冷飲，頓時一股濃厚的灼熱洪流席捲了整個口腔。讓處於冷氣下的我都微微出了一身汗。
「唔啊~」喝了一口以後的瑛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嘻嘻，好濃啊。」
「是啊，比較加了那麼多料。」我微微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本來是一份失敗的咖啡，額外添加的那麼多糖分早就把拿鐵的本味不知道衝到那裡去了，滿嘴都只有奶香和巧克力的濃郁，因為加熱的原因化得很開，不停地糾纏著舌頭和鼻腔內的神經末梢，又不會凸顯出太膩的甜膩。
然而，就像這種打著咖啡飲料的名義，卻大口喝著熱巧克力一樣，偶爾離經叛道的行為，卻能讓人尋找到其他的樂趣，一開始的目的反而不重要了。
這種感到莫名的愉悅，說不定會讓人上癮。
「嗯，血糖也提高了，接下來的活動也不要緊了。」大口地享受之下，咖啡很快就喝完了。瑛告別了和自己相處得很好的貓，拉著我趕往一個又一個的目的地。
3.
瑛帶我去的地方，大部分是日用百貨大樓，從窗帘到宴會用品應有盡有，少女直接拉著我坐電梯直接到了最上層，然後兩人一層一層地逛下來。
有了感興趣的東西，我們都會拿起來試試看，或者津津有味地聽從銷售員的介紹······
「哇，吸塵器好厲害呢！」一路上少女不知道發出了多少遍類似的感嘆。
「嗯，功率很大所以什麼都能吸進去。」
「這麼大的吸塵器，吸很多也沒關係吧？那可以用來打掃庭院么？落葉什麼的應該很快就能打掃完的。」
「很美好的想法，但是如果摻入沙土和小石頭的話，大概會壞掉吧。」我毫不留情地破滅了少女的想法。
「是嗎~我還以為能輕鬆很多呢，真遺憾~」
「也沒有人在戶外使用吸塵器吧······」
「那大概是因為還沒有發明能在戶外使用的洗塵器吧。」憧憬的表情從臉上一閃而過，少女又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其實是你自己沒辦法偷懶吧。看穿她想法的我暗自笑了起來。
不一會，我們從百貨大樓里出來了，我的手裡拎著許多瑛看中的零零碎碎和鍋碗瓢盆，商業街上，自然有許多出來約會的年輕男女，相比起他們進出的各種潮流商店，瑛熱衷於的日常百貨似乎顯得十分俗套現實。
面對他們回頭時促狹的目光，我自然是看出了這一點，可是，我完全沒有能指責她的地方啊。
她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完全沒有彈性和情面的餘地，這便是現實。
剛入社會，生存，發展，交際······大多數人往往感覺壓力突然出現，而且急迫得讓人猝不及防，甚至到了不馬上解決就無法好好生活下去的地步，所以人會在成長中逐漸變得現實。
可實際上，永遠存在於那裡的，往往是冰冷的現實：而我們曾經享受的，認為理所當然的詩和遠方，卻是真正的奢侈。年輕人可能會偷懶而不願洗碗，工作，打掃屋子；幼稚的孩童可能會賭氣撒嬌而逃避責任······
然而現實中需要解決的問題，人生中需要承擔的責任，依舊在那裡，不會離去；而大部分從我們意識里消除了的，大多是被父母，亦或其他關心著我們的人，悄然承受了——這就是人生中所謂的彈性，所謂的餘地。然而，當你悄然轉變為承受者時，現實被遮掩的冷酷的一面，才會突如其來地壓得你喘不過氣。
當人類捨棄一切情分，只談本分時，生活，就是這般地涼薄。
然而，又有幾個人，真的捨得就這般涼薄地活？
至少我不願意。
趁著瑛去洗手間的時間，我走進了街邊的一家首飾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