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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些花兒

  1.

  氣氛驟然陷入了沉默。


  我微微握緊了拳頭,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悔恨地咬緊了牙。


  其實早就猜到了的,茶色的發與眸,怎麼可能認錯?


  當初那個獨自一人在海外,不要命般填充自己的杜慕笙,究竟為什麼而存在?每次看見雙親遺照時的無力感到底是從何而來。


  究竟在畏懼著什麼?一開始就確認不就好了么?為什麼拖延了這麼久?

  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是就是不敢去確認。


  雙親去世的不可挽回。想要改變,卻發現曾經給我溫馨的家,只剩下一片狼藉。


  連讓我珍惜的人都沒有了,十年積攢的勁像是打在了空處。


  然後我就認命了么?開始得過且過地,在這個和諧的小鎮里過著舒坦的日子?


  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的方式,來消除自己內心的不安,來麻痹自己的迷茫。


  我沉默地低下頭,會客廳的燈光被聚集起來的淚水散射,讓視線一陣朦朧。


  垂下的手突然被溫暖地包覆住,我抬起頭,瑛正擔心地看著我。


  瑛一直嚮往美好地活著,並為此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小心翼翼地,時時刻刻關注別人的情感。


  可是,她實在是太善良了,自己不能得到的美好生活,卻讓她更加珍惜別人的人生,甚至在今天早晨還在想為了他人逃離故鄉。


  和她相比,自己在這個小鎮上以為稍微緩和了一點的心態,自己心安理得地陶醉在平靜的日常里的心態。


  真是差勁啊。


  不爭氣地,也沒有什麼值得爭氣地,淚水從我的臉旁滑落,一向沉默冷靜的我竟然抽咽出聲,連呼吸也急促不穩,讓周圍的人慌神起來。


  「慕笙君,別哭了,為了我的事情不值得的······」瑛有些手忙腳亂地在收拾得鼓鼓的行囊里翻找,一邊想找一個諸如手帕這類可以擦拭眼淚地東西,一邊出聲語無倫次地安慰我,自己的身體卻因為不安而微微顫抖著。


  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將手忙腳亂的少女固定住,像是要把她顫抖著的不安擠出來一般。


  「疼······」少女因為手臂上的大力而吃痛低聲叫到。


  「對不起,」我抬起了從開始一直低著的頭顱,平時顯得平靜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微微泛紅,聲音雖然沙啞,但是卻很堅定:「這些年,真是,對不起!」


  「請等一下!」最先反應過來的渚一葉橫跨一步阻攔在我們中間,雖然用了敬辭,但是語氣間卻夾雜著剋制不住的質問:「杜同學,能請你解釋下著究竟是怎麼回事么?」


  「怎麼回事······事實上就是······瑛是我的妹妹······」我因為渚一葉的突然打斷而有些神思恍惚,沒有多加思考地就脫口而出。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渚一葉近乎呵斥地大聲打斷我的話。


  「好了,小葉。」瑛拉住渚一葉的手臂,搖著頭低聲阻止了她氣勢逼人地責問。


  「瑛!你······你怎麼能這麼輕飄飄地······」


  渚一葉神情獃滯了下來,隨後充滿了不甘與悔恨。


  是啊,自己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的無所作為呢?說得再義正言辭,不過也是無視當事人感情的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在瑛成長最艱難的時候,自己作為血親又做了些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直到一切悲劇都發生了以後,才作為所謂的同情者,慢慢地對著一片狼藉的過去無能為力地悔恨。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在場的唯一一位成年人,渚夫人緩緩開口道:「那麼,杜先生,能請你解答一下我們的疑惑么?」


  優雅有禮的聲音里多了淡淡的疏遠,雖然是知性溫柔的女人,但是在面對為自己家庭種下十多年陰影的元兇時,也不會心平氣和吧。


  「當然,您有知曉一切的權力。」我振作了精神,深深地向渚夫人鞠了一躬:「請大家移步寒舍,先為大家奉上茶水吧。」


  2.

  在宅邸的會客廳內,眾人在寬大的茶桌邊上依次坐下,渚一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盯著杯子,而隨後趕來的八尋小姐看到了渚夫人後稍微有些尷尬,進屋后一直坐在我的對面,用抱怨的眼光看著我,似乎在埋怨為什麼把渚家也牽扯進來。


  平野太太奉上涼茶后在門口恭敬地說道:「招待不周,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隨後不被人察覺地向我遞了一個擔憂地眼神。


  我沖她點點頭,她便默默地退出去了。


  「實際上,一切都算是命中注定的吧。」我握住有些冰冷的茶杯,慢慢平複復雜地心情,開始敘述:「我在中國的家族,被爺爺一生很努力地打拚到了一個很顯赫的位置。或許是價值觀已經固定,爺爺對父輩的管理堪稱鐵血,尤其是作為長子的父親,更是被嚴格地要求著。」


  「父親是一個很溫和的人,為了爺爺的期望,還是所謂的家族責任,他忍痛割捨了自己摯愛的醫學,走到了爺爺為他安排的位置。可是溫柔的他太過優柔寡斷的性格並不適合作為一個管理者,父親雖然很努力地去適應他的角色,不過卻沒有換來爺爺的認可,而是不斷地挑剔和責備。」


  「就這樣,父親倒在了壓力面前;而父親的猝死也成為了母親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情況惡化的導火索。」


  「雙親地離世,讓我痛恨這隨意奪走我珍愛的家人的冰冷的家庭,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奮進著,想要掌握並改變它——我爺爺掌控著的杜氏。」


  「然後,在今年的元旦,我做到了。可是,當我站在杜家的頂峰時,留給我的只剩下一個外表光鮮亮麗,實際上內在支離破碎的家族。或許只要還是福布斯榜首的那個杜家,爺爺就可以挺直脊樑問心無愧地度過自己的人生,但是,作為長子的父親十年前猝死了,二叔叛逆不聽管教,每天醉生夢死,整個家族只有爺爺一人,和一眾家僕守在冷冷清清的主家······當我拿在手裡時,卻發現我追求的不是這個,讓我心滿意足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我在杜家沒找到我想要的,於是爺爺便讓我來到在奶奶故鄉,也就是奧木染休養,放鬆十多年來繃緊的自己,順便體會自己錯過的經歷。」我停頓了一下,平淡地結束了對自己過去十六年人生的總結。


  「其實,剛開始見到瑛時,我感到很奇怪,可是,說不出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我抬頭看向瑛,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和眼睛:「直到後來,在瑛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我們倆相同的茶色頭髮和眼睛,杜家人都是這種顏色的頭髮和眼睛,而且這種遺傳經過研究,是很穩定很稀有的。」


  「我向家裡的長輩求證過,我有一個姑姑,因為不滿於爺爺的原則,很早以前就離家出走了,她很可能就是瑛的母親。我開始留意這方面的事情,本來準備找機會和瑛說這件事,可是後來知道了······瑛這些年的經歷,所以一直在糾結,這件事對瑛來說是好事還是負擔。」


  「後來我知道了瑛的項鏈的事情,還有她對自己出生的迷惑······祭典那天,看到她那副迷失了人生的模樣,為了她,也為了解開自己的疑問,我下定決心幫她······至少讓她不再欺騙自己。」


  眾人看向瑛,與平時的活潑好動不一樣,少女自從坐下后就默不作聲,靜靜地盯著窗戶外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讓我更加自責。


  「但是後來又牽扯了這麼多人進來,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這一切的事件,都是杜家人,我的姑姑,還有我所引起的······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作為晚輩也不能隨便指責長輩的錯,但我也不想逃避了,就算可能會被大家討厭,也請至少讓我做出補償吧。」我深深地低下了頭,對著眾人說道:「渚夫人······還有瑛,真的很對不起!」


  「所以說,把責任全推到孩子身上,才是大人的悲哀啊。」渚夫人微微嘆了口氣,隨後領著依舊心不在焉地渚一葉站起身,微微低頭道:「今天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希望剩下的事情能夠慢慢地解決。」


  「是,給您添麻煩了。」我認真誠懇地說道:「那請讓我們送您一程吧。」


  渚夫人凝視了我一會,微微一笑道。


  「好。」


  3.

  車平穩地在公路上行駛,車上的氣氛沉默得讓人窒息。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八尋小姐以要和乃木坂小姐去聯誼為由獨自離開了,離開前,她用有點惋惜的語氣對我說:「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原本以為是個懂事點的,結果卻還是個中二的小鬼。」


  她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我話先說道前面,自己選擇的事情,要自己堅持到底,哪怕以後會被瑛討厭,也要把這件事徹底了結,如果你自己中途畏縮,自己跑回中國去,哪怕你是什麼豪門貴公子我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坐在副駕駛上默默地看向前方,這條上學時走了許多遍的鄉間小道,將自己深深地藏在了黑暗裡,微不足道道的車燈只能照亮前方的一點點距離,更遠處的地方只能通過兩側人家的燈火,才能判斷出大概的走勢。


  就像從今以後的生活一樣。


  我微微嘆了一口氣。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就算理論上,每一步都是利於雙方的舉動,可是到了最後,所有事情堆疊在了一起,卻仍然有可能對是他人造成傷害的結果。


  人本來就是一個個充滿矛盾的個體,人情更是邏輯學無解的難題,如果真的只是簡單的疊加就能達到美好的結果,那麼哲學也不過自誕生起,就為人推崇幾個世紀了。


  無論在自持多高的學歷,還是多麼廣闊的視野,作為一個僅僅十六歲的少年,缺少歲月的沉澱的自己,面對人情世故,終究還是太過單純了。


  那天在露台上,渚一葉說得對,我只是一個傲慢的人。


  逃避著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迷茫,仗著自以為是的正確,理所當然地用最優解插手別人的答案,高傲地凌駕在別人的人生上,以為自己是看破一切的明白人。


  其實哪裡明白,迷失了方向的我才是最不明白幸福是什麼的人,卻還像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中二小孩,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地方抱諸幻想。


  理所當然地會受挫,就像現在我只能目光迷離地盯著遠處的夜色,卻連回頭觀望車后的人的勇氣都沒有。


  車緩緩地停在了渚家大門口,我下車來親自為渚夫人打開了車門,後者對此只是洒然一笑,輕輕點了點頭,便走進了大門。


  渚一葉輕輕捏了捏瑛的手,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她們的手一路上都是牽著的,我想起了平時那個原則感十足,總替大家操心的渚一葉,心裡儘是歉然,大概為了瑛的事情,今後會被少女討厭了吧。


  渚一葉有些逃避我的目光,跟隨著母親默不作聲地走出了車廂,。


  「對不起。」當她經過我的身邊時,我輕聲道歉。


  少女腳步在大門前停滯了。


  兩人什麼都沒說,前來開門的月山先生靜靜看著我倆,氣氛安靜下來,我甚至可以聽到少女深呼吸的聲音。


  「其實,你不需要道歉。」渚一葉輕緩了語氣,與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度截然相反,少女轉過身,努力讓自己作出微笑。


  「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的話么?」回想晚宴時兩人「莽撞地」深談,渚一葉不禁搖搖頭苦笑道:「『現實中,現在的每一個人,都是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經歷塑造出來的,過去的經歷也許是苦難,也許是歡樂,但對於現在的人格來說,它們都是不可替代的基礎。』對你來說,瑛的美好讓你對她過去的遭遇很悔恨,可是······」


  「恰恰是這份經歷,才將這個美好的瑛塑造出來的。」我喃喃地,和少女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兩人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慕笙君看來真的很傲慢呢,只會用最優解來插手別人的事情,對自己的事情卻還是一樣的迷惑呢。」渚一葉掩著嘴,用調笑的語氣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我稍微輕鬆地嘆了口氣,至少渚一葉這邊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加油吧。」渚一葉看向了車內的瑛:「不管結果多麼地壞,努力不會讓它變成結局吧。」


  「是。」我也看向了車內,這是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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