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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再見

  「姑娘停手,我家主子照顧姜姑娘,是受人所託。也算是……歸還欠下的債吧。」


  「什麼債?」


  無月緩緩垂下頭,「人命債。」


  「你說清楚一些,究竟是什麼人命債?」


  無月嘆了一口氣,「姜姑娘生過一場大病,咽過幾回氣,都被她的心上人救了回來。那人帶姜姑娘去了天山,請名醫扁桓救她一命,扁大夫的條件便是,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所以姜小雪的心上人,便是故去的夏國太子,呼延新月。


  無月知道她聰明,說到這裡應該已經懂了七分,不過既然都說出來了,那就索性都說完,他便繼續道,「那人把命換給主子,也有一個條件,便是要扁大夫救活姜姑娘,而且主子必須照顧娶姜姑娘為妻,照顧她一輩子。」


  這也是,太子未了的一個心愿吧。既然命給了師兄,自然希望師兄來替他完成這個心愿。


  「姑娘如此聰穎,怎麼會看不透主子的心,他心裡從來沒有過第二個人。」無月側身讓開一條路,「你該去找的人不是姜姑娘。」


  陌衿似乎被無月點醒了,她飛身而去,直奔星月閣。


  此刻,慕容剛寫完了一卷卷宗,正要起身來,去窗邊看看月亮,吹吹夜風。


  一個人影卻從打開的窗戶里飛身而入,他下意識的摸出銀針向那人影射了出去,但針離手的下一秒,他便認出了那人是誰。


  慕容一個飛身上前,擋在了陌衿面前,將她環抱住向一側讓身,還是避之不及,被自己扔出的兩枚針刺中了肩和後背。


  陌衿伸手拔下那兩根針,「師兄,你明知針上有毒,為什麼還要替我擋。」


  「你沒聽過,以毒攻毒么?我現在體內還有不少餘毒,再多一些也不嫌多。」慕容說完,一口濃血吐了出來,陌衿嚇得面色慘白,她抓過慕容的手要替他把脈,他掙開,「我沒事,你扶我,到那邊的凳子上坐一會兒,便好了。」


  陌衿扶他過去坐下,她跪在地上,臉伏在他的膝蓋上,側向一面,不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慕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傻丫頭,又哭什麼,眼睛哭腫了,明天就不好看了。」


  「我不嫁了。」陌衿抬起一雙淚目,定聲道。


  「怎麼又鬧起來了。」慕容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好了,你不要在我這裡留太久,我身上有毒,與我太近總是難免會染上一些,對你不好。」


  陌衿不動,「師兄,就算你不承認你是公子,那也沒有關係,我知道你心裡是喜歡我的,我也知道我心裡是喜歡你的,我想陪在你身邊,我不想嫁人,我們……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


  「小衿,我同你講過了,我會娶小雪,你也嫁該嫁之人,你我之間,再也不過如此了。」


  陌衿使勁搖頭,「我不願意你娶別人,我也不願嫁給別人。」


  慕容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陌衿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星月一般柔軟的雙眸,寫滿了無奈、痛苦、不堪和絕望,她知道,他內心的掙扎與疲憊,不比她少。


  她笑了一聲,擦掉眼淚,站起身來,說了兩個字,「大局。」


  慕容輕輕點頭,也說了同樣的兩個字,「大局。」


  陌衿轉過身去,聲色凄涼,「我若嫁人,必是真心的嫁人,你若娶人,我也當你是真心的娶人,你我從此便真的不過如此了,你也不後悔?」


  「太遲了。」他說。


  「這世間的事,本就沒有剛好,也不會合了誰的心意。」她笑著說,「我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若是不能死在一處,九泉之下,奈何橋前,你我都要等著對方。」


  慕容遲遲沒有說話,陌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天地為證,風月為憑,不可反悔。」


  「小衿。」


  「從此以後,別再叫我小衿。」陌衿留下一句,便飛身從窗外離開。


  窗前的桌下,留下了一瓶祛毒護心的葯。雖然已是杯水車薪,但慕容還是拿過瓶子,取出一粒藥丸,吃了下去。


  仰頭看向窗外的月色,美不勝收。


  心,卻是空得灌滿了冰冷的夜風,將一顆心,吹得呼呼作響。


  ……


  皇子大婚,舉國慶賀三天。


  婚禮十分的風光,就連卧病在床許久不曾露面的呼延皇帝,也親自出了面。


  婚禮之後的第二日,皇帝便頒下詔令,封呼延旦月為夏國太子,對其他的幾個皇子給了爵位和封地,讓他們即刻離開皇宮,前往封地。


  第一個出宮的皇子,便是冥月,他走時,宮裡的東西沒有帶分毫,美女也都一個沒有帶走,甚至連伺候的婢女也沒帶幾個,只是一騎白馬,揚長而去。


  一個月後,呼延皇帝駕崩,旦月登基。以葉臻為首的朝臣,卻不讓旦月立刻立后,只說守喪期間不宜籌備立后喜宴,陌衿也勸旦月,凡事以大局為重,現下最重要的是安臣心,定民心,不能和大臣們鬧得太僵。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最緊要的,是讓新的朝政早一些成形,國家才會長治久安。


  接下來的三個月,陌衿一直幫旦月在做這件事,葉臻雖然有所阻撓,但蘇慕容也幫了許多忙,因此三個月後,葉臻的勢力被削弱了許多,朝政基本穩定,夏國逐漸穩定了下來。


  但在此期間,陌衿也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葉臻帶領著一個秘密組織,一直在和北方蠢蠢欲動的外族暗中勾結,意圖趁著夏國新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要扶植一個新的皇帝。


  葉臻看中的人,很可能就是七皇子冥月。


  當年慶王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禍亂,才遭了那樣的不幸。陌衿一定不許這樣的事發生,葉臻的野心很大,夏國只是他的第一步,日後他必定是要吞併燕國,再回頭咬死北方的外族,絕對不能讓他步步為營,給這天下又帶來連年的戰亂。


  就在這個時候,慕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醒著的時間漸漸少了。陌衿去看過他幾次,境況一次不如一次。有兩三次他正好醒著,便與陌衿說了一個他布下了許久的計劃。


  繁花小築如今在燕國有許多耳目,而他又是夏國的國仙,旦月對燕國沒有敵意,而陌衿又是夏國的王妃,以後很可能是皇后。


  慕容布的局,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燕夏兩國必須聯手對付北方,重挫北方的力量,然後再讓燕國皇帝交出皇位,燕國成為夏國的一個行政屬地,才能長久的免絕兩國再次交戰。


  前些日子,慕容是帶姜小雪去了南疆,但吃糖餅是次要的,他主要是去拜訪南疆的孫氏族群,孫家祖上是燕國開國功臣,孫家幾代人一直在燕國擔任重職,德高望重,只是到了孫玉文這裡,他看不下去燕國朝臣昏暗,才主動請辭,避到了南疆。


  孫玉文做過燕國太子的老師,太子對孫玉文的話言聽計從,這對將來的大計十分關鍵。


  但無論慕容怎麼勸說,孫玉文都不願意放棄國本之念,絕不肯做滅國之賊。慕容勸說再三,吃了多少回閉門羹,也沒有放棄,終於打動了孫玉文,他同意了慕容的建議。


  現在剩下的事情,便是燕夏兩國聯手攻打北境。


  這件事慕容同陌衿商議過兩回,兩個人都認為,應該先發制人,攻其不備。兵貴神速,當下就該與燕國結盟。


  正好燕國的戶部尚書方瓊近來升至了御史台,若他說要與夏國聯手,燕國朝堂便會好好的考慮這個提議,方瓊一直十分信任慕容,他寫了一封書信給方瓊,這件事便基本成了,只等方瓊回信便好。


  果然,不出三日,方瓊便回了信來,說燕國皇帝已經同意與夏國聯軍共擊北境。


  但聯軍之事不能以伐北的名義進行,未免打草驚蛇,所以燕國只是借恭賀夏國國君登基之名,由方瓊帶著一隊文官一隊武官來夏國送賀禮。


  十日之後,燕國的賀喜使者到達夏國,旦月親自去迎接,兩國之前也有聯軍的經驗,因此在討論聯軍方案時,並沒有遇到太多阻力。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事情都商議定后,方瓊便待人回了燕國。


  這件事做的很隱秘,但葉臻還是起了疑心,明裡暗裡打探了幾次,陌衿知道葉臻會有所動作,便做了許多事情來隱瞞,最終消息還是走漏了,葉臻連夜出了皇城,去了北境。


  第二日,陌衿便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媛娘寫來的,她說自己過得很苦,又染上了疫病,希望陌衿去探望她。還說當年縱火加害陌衿都是無可奈何,希望陌衿聽她親口解釋。


  這封信是一個陷阱,還是媛娘真的有苦衷呢?陌衿想去問慕容的意見,他卻已經一連睡了兩天。最終陌衿還是決定不去見媛娘,旦月已經決定三日後便出征,這期間有許多事情要安排。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陌衿有了身孕。這個消息是一早太醫例行診脈時查出來的,陌衿自己也診過脈,是喜脈不錯,這個時候她不願意冒任何的險,她只想讓這個孩子平安出生。


  這個消息,在旦月出征的前一日,陌衿告訴了他,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抱著她轉了好幾圈,又哭又笑。


  而那一日,慕容也轉醒了過來,入夜時分,他穿著一身的鎧甲,來到了陌衿的房門前,敲開了門。


  旦月見狀,沒有說什麼,只是關切的問了問他身體的狀況,便出了門去。


  慕容進門來,對陌衿笑道,「小衿,你……有身孕了。」


  「你都聽到了。」陌衿看著他一身的戎裝,心裡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你也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是不能長途跋涉的,更不用說隨軍出征了,每日風餐露宿,也許根本到不了北境,你就會……」


  慕容沒有答她,而是輕聲道,「聽說皇上出征之前,皇妃你都會為皇上擦拭鎧甲。」


  「是。」


  「小衿,可否為我也做一次。」


  陌衿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無論她怎樣勸阻,他都會隨軍北伐,這一面,也許就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了。


  她輕輕點頭,叫婢女打來了一盆潔凈的井水。這邊,慕容已經褪下了鎧甲,陌衿便用帕子仔細擦拭著鎧甲上的甲片,冰冷的觸感刺痛她的指尖,直入她的心。


  她擦得很慢,但最終還是擦完了,他沒有去拿那冰冷的鎧甲,而是將她擁入懷中。她揚起臉來,他便吻在她的雙唇上,柔軟的唇瓣輕輕貼合,如此溫暖。


  許久,他才移開了雙唇,「小衿,好好照顧自己。」


  「你真的要去嗎?一定非去不可嗎?」


  慕容沒有回答她,只是退開一步,拿起鎧甲披在身上,轉身出了門去。


  陌衿看著緊閉的門扉,心痛得像是要撕裂一般,有一種將要失去一切的感覺。


  果然,半年後,陌衿等來了凱旋而歸的旦月,也等來了一具冰冷的棺木。


  慕容死了。


  他沒有留下一封書信給她,也沒有留下一句話給她,就那麼安靜的走了。


  旦月說,這一次得勝,多虧了慕容的計策和用兵,那段時日他彷彿是好了一般,精神矍鑠,與兵士們同吃同住,而最後一仗勝利的消息傳來,他便合上了雙眼。


  旦月說,他走得很平靜,沒有任何痛苦,叫她安心。


  陌衿沒有哭,這是意料之內的事,她只是平靜的走到那具棺木旁邊,跪下身,輕撫棺木,低聲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此時,肚子里孩子也好似在與他相識一般,動了起來。


  陌衿笑了,「乖,蘇爹爹睡著了,不要吵他。」


  旦月走過來將陌衿扶起,兩個人看著棺木被緩緩抬走,彷彿是走進了光里,走入了雲中。


  ……


  伐北一戰大獲全勝,一年之後,燕國皇帝駕崩,太子沒有登基,而是向夏國抵上了請願之書,願意放棄皇位,讓燕國成為夏國的一個行政區域。


  孩子出生的那一日,陌衿收到了葉臻從牢中送來的一封信,信上寫明了他和慕容的關係。他們兩人,其實是同胞雙子。他們的母親當年被辛獨的首領擄去后,便懷了身孕,回到燕國后,燕國皇帝容不下她,便下令處決她,就在行刑的前夜,她生下了一對雙子。


  蘇家和葉家分別收養了這兩個孩子,取名蘇慕容和葉臻,而蘇慕容自幼就患有心疾,便送去了扁桓那裡醫治,慕容天賦異稟,五歲時便已經能診治不少的疾病,當年陌甄之妻難產,還是個娃娃的慕容便奉師父之意去到軍中,替陌甄之妻接生,還替這個女童取了名字,叫陌衿。


  所以帶著她去四處遊覽名山大川的人,真的是師兄,他以他最真實的樣子與她在一起,卻只能以葉臻的名字與她相處,因為她與葉臻有婚約,因為她曾對他說過,她喜歡的人是公子。


  陌衿知道,葉臻之所以告訴她這些,是要讓她心痛。


  他的計謀確實得逞了,一年後,陌衿病倒了,太醫來看過,肅大夫和白吃也來看過,都說是憂思成疾,終不得治。


  這個病拖了兩年,終於還是在冬天第一場雪的時候,陌衿閉上了眼睛。


  ……


  陌衿做了一個夢。


  她渾渾噩噩的走在一條狹長的暗道上,走了好久好久。


  忽然前面一道幽幽的光影逐漸明亮,她看到星星匯成一條河流從天而降,流入前面一座浮橋之下,那橋上寫著三個字——奈何橋

  橋前,站著一個清白的人影。


  陌衿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那個幽冷的背影也慢慢轉過身來。


  「小衿。」他站在橋頭,迎著她,向她伸出雙臂。


  陌衿跑上去抱住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阿娘說,招魂使者會變作生前最思念的人,在奈何橋前等我。」


  她抬起頭,笑靨如花,「阿娘沒有騙我。」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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