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低首英雄
天命難違，紅塵中多少江湖兒女被命運擺弄，有這麼一柄劍，亦或是這麼一個人。
劍命孤星，克盡身邊一切親朋摯友，最終落得凄慘的下場。
法華山上，此時正是剛剛入秋，樹林中，苟延殘喘的知了，無力的叫著。
樹上不知名的鳥兒靜靜的凝視著樹林的盡頭，它在看什麼？
森林的盡頭，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手持一把怪異的劍，一身灰色的長袍，頭上戴著一頂斗笠，低著頭，默默的走著。
他手中的劍，說是怪異，並非形狀，而是劍身透過劍鞘竟然發出一陣陣寒意，刻骨的寒意。
樹上不知名的鳥兒，瞳孔突然放大，逃跑般的倉皇向天空飛去，知了停止了叫聲。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只有那名灰衣少年，不急不忙緩緩行走。
他來到森林中央，停下了腳步，低著頭顱，默默沉思，此刻彷彿萬物都不存在。
不知何時，灰衣少年四周出現了四名黑衣人，手持利劍，凝視著灰衣少年，可是他好像並不在意。
這種場面，在他短暫的人生里不知出現過多少次了。
起風了，枯葉隨風飄落，好巧不巧一片樹葉劃過他的臉頰，彷彿吹起了戰爭的號角。
四名黑衣人從四面狂奔而至，手中利劍直刺灰衣少年身上大穴，少年手中劍出鞘，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出現在戰圈之外。
灰衣少年低著頭，看著手中寶劍，輕輕自語道：「枯葉啊枯葉，你身上又沾了四條生命，你可知這並非我本意」
他竟在跟劍說話，彷彿劍能夠聽懂他的意思一般，枯葉劍劍身閃過一道光芒，彷彿在回應他一般。
灰衣少年腳步不停向山上走去，身後，四名黑衣人轟然倒地，奇特的是他們身上傷口竟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就在灰衣少年離去不久，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出現在這裡。
他俯身查看黑衣人傷口，傷口處竟然凝結成冰，這名少年臉上劃過一絲詫異，傷口處雖然怪異。
但是更讓他覺得驚訝的是四人的傷口位置，都是在胸口，顯然是一劍致命，這四名黑衣人，放在江湖上勉強能擠進二流高手行列，居然被人一劍致命。
少年深深呼了一口氣，雖然自己也能做到，但是自己有名師教導，而他卻是沒有的。
很顯然他的悟性要比自己高，若是少年知道，「他」只用了一劍便刺死了四人，恐怕會更加驚訝吧。
少年沉思了一下，嘴角揚起，劃過一意味深長的笑意。
法華山上，法華寺，法華寺本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但是卻因為一個人名揚於江湖。
他就是明鏡大師，據說明鏡大師天生手中有一塊銅鏡，曰明世鏡，能知因果，能明世事。
法華寺中，明鏡大師靜坐禪房，潔白的鬍鬚，緊閉的雙眼突然張開，明鏡大師神色有些凝重，向著法華寺大殿望去。
就在剛才，明鏡大師感覺到一股驚天的劍氣衝天而出，可是瞬間消失不見了。明鏡大師默默的搖了搖頭，喃喃道：「你終究還是來了，唉！」
一聲嘆息，彷彿嘆盡了世間的一切。
是啊，若是有這麼一個人，能夠知曉世間一切，知曉世人所受災難。
而他卻無能為力，那麼他的嘆息，是否比平常人更沉重？更無力，更沉悶呢？
何況明鏡大師還是一個以慈悲為懷的出家人。
這時禪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名小和尚沖了進來，神色有些慌張。
「師父，大殿里來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人！」
明鏡大師閉著雙眼，彷彿並不在意，道：「慧靜，出家人應當萬事不驚心，不必慌張，我已經知道他的來意，帶他進來吧。」
慧靜小和尚壓抑住心中的驚恐，雙手合十退出禪房。
究竟是什麼嚇到了慧靜小和尚，皆因那名灰衣少年抬起了頭。
抬起了頭？難道是因為他長相極丑無比，所以才嚇到了慧靜小和尚？
慧靜小和尚心中忐忑的走向大殿，他永遠也忘不了剛剛那一幕。
灰衣少年走進大殿，慧靜跟師兄弟連忙上前迎接，他緩緩開口：「在下葉英雄，想一見貴寺明鏡大師。」
聲音低沉，透著一股莫名的哀傷，慧靜小和尚淡然一笑，這麼多年來，經常有江湖人士求見師父，他早已習慣了。「施主請先在大殿上柱香，我去稟告一聲。」慧靜說道。
葉英雄沒有動，只是靜靜道：「我這種人，不配拜佛。」
不配？慧靜沒有說話，既然他不願意，慧靜身為出家人怎會去勉強他，可是他身後的慧明和尚不樂意了。
「我佛慈悲，只是上一柱香而已，再說，我佛必定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信徒。」慧明說道。
俗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門自然不會嫌棄任何人，又何來不配之說。葉英雄默默點頭，正要徑直向殿中佛像走去，慧明又開口了。
「施主，可否把兵器交給小僧保管，待施主上香之後，小僧再還給施主。
」葉英雄腳步停了下來，慧明本沒有惡意，可是葉英雄從來沒有跟枯葉劍分開過，他又怎會輕易將枯葉劍交給他人。
「不必了，這香我不上也罷，我早說過了，我不配！」葉英雄淡然道。
慧明有些懊惱：「施主，你可是瞧不起我們法華寺？」
葉英雄漠然無語，惠明在法華寺中乃是大師兄，武藝修為都強過眾師兄弟，葉英雄如此無禮，慧明作為大師兄，豈能忍氣吞聲？
慧明雙手合十，暗道一聲罪過，身形向前一步。
慧明出手了，簡單一拳轟向葉英雄，葉英雄搖了搖頭，沒想到這樣都會引起誤會。
葉英雄抬頭了，一股衝天的劍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地面龜裂，慧明後退兩步，此刻他明白了。
是的，他明白了，他明白了葉英雄為何說自己不配，因為剛剛那一瞬間，慧明感覺到站在那裡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柄劍，一柄充滿殺伐之氣的劍，一柄舉世無雙，無可睥睨的劍。
劍是君子，刀是狂徒，縱然是君子，但也是用來殺人的，冷兵器又有何資格談慈悲，又，怎配拜佛？
就在葉英雄抬頭的一瞬間，法華寺外顆樹上，那名與葉英雄年齡相仿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他喃喃自語道：「縱然你不能成為……」
少年眼中精光閃過：「我也要你成為武林神話，一個無敵的英雄，正如你的名字一般……」
這名少年是何人？他和葉英雄又有怎樣的淵源？
山下，一名一身白衣的和尚不緊不慢的走著，於他身份不符合的是他手中握著一柄劍，而不是禪杖。
劍鞘之上刻滿了經文，似乎只有這一點象徵著它的主人是一個出家人，一個滿腹慈悲，卻又手持利劍的出家人。
這名和尚猛地抬頭向山上望去，他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劍在顫抖，隱隱約約感覺到手中的劍似乎在向山上某處膜拜。
「佛劍啊，佛劍，你究竟是怎麼了？難道山上有一個值得你去膜拜的人？
不！這不可能，除了我佛如來，誰都不配，讓你我膜拜！」這名和尚說著，向山上狂奔而去。
不配？好狂的出家人，好狂的話語。
他這一去，將會遇見一生的摯友，有時真是，難為知己難為敵。
慧靜小和尚走進大殿，葉英雄低著頭站在大殿中央，大殿兩旁站著慧靜的師兄弟。
慧靜先是向師兄弟們點頭示意，然後走向葉英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主，請跟小僧來。」
葉英雄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慧靜也不在意，走在葉英雄身前，葉英雄緊跟其後。
很快的，就到達了明鏡大師的禪房門口，慧靜示意葉英雄等一下，剛要上前敲門。
裡面就傳來了明鏡大師的聲音：「慧靜，你先離去吧，請葉施主進來。」
慧靜雙手合十對葉英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後默默退去。
葉英雄低著頭，走向前去，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明鏡大師看著來人，彷彿對葉英雄沒有抬頭正視自己並不在意，他淡然道：「施主，你不該來，你不該踏入江湖。」
葉英雄身體抖了一下，說道：「大師，有時候命運不是在自己手中的。」
是的，命運從來不在自己的手中，若是可以，葉英雄不願意踏入江湖半步，但是身負血海深仇，卻不知仇人是誰，大仇未報，他又怎能安然度日。
明鏡大師眼中劃過一絲憐惜，他知道，葉英雄只是一個可憐人，一個本該是……
默默搖頭，明鏡大師開口了：「施主，天機不可泄露，老衲只能勸施主一句，從那裡來，便回哪裡去吧。」
葉英雄淡然道：「既然如此，在下打擾了，不過，我不會回去，我一定要踏入江湖，仇恨太深……」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明鏡大師沒有想到他如此倔強：「唉！」一聲嘆息，嘆出許多無奈。
明鏡大師淡淡說道：「既然如此，老衲本不該多言，但是你來見我，便是緣分。」
明鏡大師似乎下了什麼決心，說道：「施主你可知，天生劍命，克盡親友，註定孤獨一生，也註定落得悲慘的下場。」
葉英雄身體一顫：「大師可有改命之法？」
明鏡大師搖了搖頭，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劍命，劍命，以劍改命。」
以劍改命？
「大師可知何時能改？」葉英雄聲音有些顫抖。
明鏡大師淡然道：「不知，所以我勸施主回到你來的地方，待到孤劍之命……」話未說完便被葉英雄打斷了。
「大師不必多言，葉某明白，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到達大師所說的以劍改命的境界，所以葉某必入江湖！」葉英雄斬釘截鐵的說道。
明鏡大師見他如此堅決，也不再多言，伸出手掌：「既然如此，施主，請……」他要送客了，葉英雄點了點頭，淡然向門外走去。
剛剛走出門，一柄劍鞘直擊葉英雄面門，葉英雄沒有動手，只是抬起了頭。
一股劍氣從他身上爆發了出來，直衝雲霄，劍鞘被氣流擊飛，一襲白衣一閃而過，接住劍鞘。
此人正是山腳下的那名白衣和尚，只見來人面如璞玉，用貌似潘安來形容再合適不過，可惜他做了和尚，不然將迷倒多少懷春少女。
白衣和尚看著眼前的葉英雄，清秀的面容，散發出陣陣光芒。
「貧僧法號佛劍。」
佛劍和尚手持「佛劍」說道。
葉英雄看著他，面色不變道：「在下葉英雄，久聞空明寺有一俠僧，除惡揚善，不知為何對葉某出手。」
佛劍和尚是空明寺里的一名僧人，因喜好抱打不平，故自稱佛劍。
這次佛劍的師父空明大師讓他下山歷練，順便拜訪他師父的摯友明鏡大師。
還記得那天，他師父對他說：「佛劍，你常造殺孽，雖是除惡揚善，但是卻與我佛門戒律背道而馳，為師無法評論你是錯是對，不如你下山歷練，尋找自己的路。」
佛劍不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該妄造殺孽，但是他面對人世間的不平，不公，那些惡人，歹徒總是忍不住出手。
是錯是對，他也不知道，所以他也很想找到答案，這次他來見明鏡大師，就是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他在山下就感受到葉英雄那股衝天的劍氣，在大殿得知那股劍氣是葉英雄所發出的，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試。佛劍和尚不善言語，也不多說，只是淡淡的抽出自己的佩劍「佛劍」
「劍名佛劍，斬殺無數惡人，施主並非惡人，但是貧僧想與施主討教一二。」佛劍和尚說道。
葉英雄看著他，默默的抽出了枯葉劍：「劍名，枯葉，請。」
佛劍和尚動了，手中「佛劍」挽了一個劍花，發出陣陣佛光，一招「拈花一笑」直刺葉英雄胸口。
看似簡單，卻又精妙無比，葉英雄臉色不變，手中枯葉劍脫手而出，同時身體前行，手指夾向「佛劍」。
身後枯葉劍隨著葉英雄，直刺佛劍和尚脖頸，佛劍和尚若是躲避，手中劍必會被葉英雄夾住，若是不躲。
恐怕性命堪憂，佛劍和尚深吸一口氣，他決定棄劍，手掌鬆開手中劍，同時身體一側，一把抓住枯葉劍劍柄。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枯葉劍奇寒無比，他握住枯葉劍的一瞬間，整條手臂居然快速結冰。
葉英雄手指夾著「佛劍」，若是生死對地，此時佛劍和尚恐怕……
勝負已分。
佛劍和尚默默運氣，將兩手臂上的冰震碎，道：「施主，你贏了。」說著將枯葉劍向葉英雄推了過去。
葉英雄手指一彈，佛劍和尚的劍也向佛劍和尚飛去。
葉英雄接過枯葉劍：「在下只是仗著兵器之利，若是各憑本事，勝負未知。」
佛劍和尚接過「佛劍」說道：「施主謙虛了，佛劍並非迂腐之輩，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交了施主這個朋友。」
葉英雄心中一顫，朋友？朋友嗎！
佛劍和尚淡然一笑：「貧僧還有事情，若是有緣，相信一定會和施主再見的。」
葉英雄茫然點頭，低下了頭，向寺外走去。
佛劍和尚走進禪房，明鏡大師眼帶笑意的看著佛劍和尚，道：「佛劍，若是你想參透對錯，參透世間這一切，就跟著剛才出去的那位施主一起走吧。」
佛劍和尚點頭，然後看向明鏡大師：「大師，我只想問您，妄造殺孽，究竟是錯是對。」
明鏡大師搖頭，嘆了一聲：「是錯是對？我也不知。」
「錯或對，真的很難判斷，不過世上有種必殺的慈悲，你可知道。」明鏡大師說道。
「必殺的慈悲？」佛劍和尚默默搖頭。
明鏡大師看向佛劍和尚：「殺一人，救萬民，殺一人救百人，雖然對被殺的那人不公平，可是卻能換來更多人的幸福，更多人的生命，這便是必殺的慈悲。」
佛劍和尚點了點頭，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不明白。
最後他走出了禪房，決定去尋找葉英雄，他，要參透那些他參不透的。
禪房內，明鏡大師手指一動，擠出一滴鮮血滴在了手中明世鏡中。
明世鏡顯現出幾個名字，幾個糾纏半生，卻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名字。
「葉英雄」、「葉應龍」、「葉孤狼」、「西門渝兒」、「周琦兒」。
明鏡大師閉上雙眼，眼角竟流下一滴眼淚，這些人的命運，實在太苦。
苦到連明鏡大師這樣的高僧，都忍不住落淚。
明鏡大師睜開眼睛，半生？這些人的下半生呢？
明鏡大師雖然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但是卻忍不再次向手中銅鏡滴入一滴鮮血。
明世鏡這次居然沒有任何變化，突然，天上傳來一聲驚雷。
晴天霹靂，明鏡大師吐出一口鮮血，眼睛瞪的像燈籠一樣，嘴中不停念叨。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天！你究竟想玩弄世人到何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