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妙光真人
第十二章妙光真人
湯予覺得頭昏沉沉的有些發木,仿佛清醒又仿佛身在夢中,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麵,日升日落,鬥轉星移,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他又回到了家鄉,那個寒冷、貧窮、老舊的小山村。他看見母親正在爐灶邊準備晚飯,弟弟穿著破爛的衣服圍著母親玩耍。湯予的心變得柔軟,眼淚默默的流出眼角。他低下頭輕拭淚水,等他再抬起頭發現父親就站在他的麵前。這個整天唉聲歎氣,張嘴罵人的中年農夫讓他又愛又恨。也是他,在湯予殺死了來家裏搶糧的惡霸後,居然親手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官府的大牢。湯予剛要開口說話,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向後拖走。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朦朧。他大聲喊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想去抓去打但使不出一絲力氣。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強光照的他頭痛欲裂。湯予禁不住拚命呼救,使出全身所有的氣力伸手擋住雙眼。他感到手臂有了知覺,慢慢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房舍內,胸前纏著繃帶,床邊一人喜道:“醒了,醒了。”
湯予口幹舌燥,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低聲喊道:“水,水,給我點水。”
那人取來一碗清水幫湯予飲下。湯予喝過水心神稍安仔細觀瞧,看一人頭戴黃藤觀,身穿青道袍,六十幾歲年紀,瘦骨嶙峋,好像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遂問道:“我在哪裏,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前日貧道曾言施主有血光之災,施主彼時不信,現下可信了。”
湯予一愣,隨即說道:“你是李道長。”
黃冠子哈哈一笑,湯予忙欲起身,黃冠子扶住湯予肩頭,說道:“勿動,勿動!你傷勢甚重,需好生休養。”黃冠子說完站起身一甩拂塵,又說道:“施主果真和貧道有緣。貧道四處雲遊,三天前剛巧路過太原,聽聞初春的蒙山曉月最是有名,我帶阿醜便去蒙山欣賞那美景。誰料蒙山曉月貧道未曾得見,卻看見施主倒在山坡下。我隻好將施主帶到此處。”
聽黃冠子之言,湯予方知得救經過,又知自己已整整昏迷了三天。他感激不盡,說道:“多謝李道長出手相救,此恩此情湯予沒齒不忘。”
黃冠子笑道:“你就是湯予?現下你的名氣大的很哪。貧道吃了湯施主一頓好酒好菜,又白得了許多銀錢,救你一命正好兩不相欠。”
湯予也是一笑,黃冠子又笑道:“但真正救你之人不是我,而是這位老神仙。”說完朝左首桌案處一指。
湯予順著黃冠子所指望去,見一人在桌旁調製藥劑。此人身高八尺,頭戴九梁道觀,外罩八卦仙衣,腰係水火絲絛,目光炯炯,精神矍鑠,仙風道骨,氣質超然,雖然頭發、眉毛、胡須皆已花白,但一張臉卻粉嫩的如孩童一般,竟瞧不出確切年齡。
湯予忙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敢問道長尊姓大名?”
老道士走至榻邊尚未開口,黃冠子搶先說道:“提起貧道這位朋友的大名,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是江湖人稱“藥仙”的孫思邈,孫真人!”
“啊”的一聲,湯予瞠目結舌,他萬萬沒想到老道士居然是武林中最著名的十大人物“一神一聖一佛一仙一僧一道一魔一鬼一屠一妖”中的藥仙孫思邈。傳聞孫思邈有起死回生之能,於先朝隋文帝時已名揚天下,若至今日年齡早已百歲開外。但看此人容貌氣色哪裏像是百歲老人?湯予心下奇道:
難不成世間真有得道成仙之人。
孫思邈輕輕笑道:“一切皆是虛名,我早遁入空門,在這五台山上結廬修道,法號妙光。”
湯予連聲稱謝,孫思邈說道:“小兄弟此番確是九死一生,你胸前的傷口距心髒不過寸許,而所中之毒更是貧道生平僅見。若不是李淳風李道長馬不停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來到此處,再晚上個把時辰,即便大羅神仙也無能為力了。”
“李淳風!”湯予又是吃驚不小,張口結舌的說道:“李道長……就是李淳風?”
李淳風仰天笑道:“不錯,貧道便是李淳風。”這李淳風乃是當世的一位奇人,此人曉陰陽,懂八卦,知天文,通地理,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尤善占卜預測之術,百卜百中,世人尊其為李神仙。李淳風原執掌司天監,可因不喜朝廷紛爭,廟堂之擾,故而辭官做一散仙,縱情山水,逍遙度日。皇親國戚,達官顯貴想見其一麵都是難上加難,豈料竟會救湯予於危難之中。
湯予感激涕零,說道:“孫真人和李道長都是世外仙人,卻為在下一凡夫俗子勞神費力,湯予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二位的恩德。”
二人一番謙辭,孫思邈問道:“小兄弟,是何人這般狠毒,欲置你於死地?”
湯予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李淳風罵道:“王者令年輕時便是個陰險刁滑之徒,誰知被玄奘大師廢掉武功後仍不知悔改,反更加歹毒,真是本性難移。”
湯予問道:“李道長可知王者令為何跟玄奘大師結怨?”
李淳風哼了一聲,說道:“昔日玄奘大師前往天竺拜佛求經,不僅帶回許多典籍,還有一件佛家至寶?”
湯予好奇的說道:“何物?”
李淳風說道:“那便是佛祖釋迦牟尼的頭骨舍利。這舍利無比珍貴,天下隻此一顆。武林中傳言用此舍利磨成藥粉,能增長百年的武功修為。當時江湖群雄正在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原本論名望論武功非名劍山莊莊王者仁莫屬,但王者仁為參悟天頂神功閉關苦修,將莊主之位讓於其弟王者令。王者令野心勃勃欲稱霸江湖,所以屢次三番盜取佛骨舍利,為達目的居然不惜大開殺戒。最後玄奘大師迫不得已才出手廢去他的一身功夫。此事是“五姓七望”的一段醜事,故而知者甚少。”
李淳風講的興起,湯予聽的認真,孫思邈擔心湯予太過勞累,遂說道:“李道兄,小兄弟大傷未愈,多需靜養,你我還是先回吧。”
李淳風聞言一拍腦門,說道:“對,對,有話也不急於一時。湯施主好好休息,我二人明日再來。”李淳風說完和孫思邈退了出去,湯予又是一番道謝。
二人走後,室內隻餘湯予一人,他躺在床榻上,隻覺胸前的劍傷疼痛難忍,每次輕輕的呼吸都會牽動傷口。自入江湖,他飲血受傷已是家常便飯,身上的傷疤多到連自己也數不清,早不放於心上。可若論凶險,此次當屬第一,真說得上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僥幸撿回半條性命。湯予思緒萬千,悲喜交加,腦子雖然清醒但睡意已慢慢襲來,他不知不覺的閉上眼睛,漸漸沉浸在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李淳風便來探看湯予,妙光真人孫思邈也一同前來為湯予換藥療傷,推宮過血。湯予對二人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更佩服二人的才學見識。李淳風和孫思邈也甚喜湯予豪邁灑脫,桀驁不馴的性格。三人盡管年紀
相差懸殊,可同聲相應,意氣相投,頗有些忘年之交的感覺。
時光飛快,轉眼間湯予在這五台山真雲觀已休養了半月有餘。孫思邈不愧藥仙之稱,在其精心醫治下,湯予所中蛇毒已化解的幹淨,胸口的劍傷也不似初時那般疼痛。一日晌午春光和煦,湯予重傷初愈想一舒筋骨便來至院外,就見濕風溫柔,嫩草初生,桃粉杏綠,芳菲遍地。湯予心情大好,其雖在真雲觀多有時日可不曾遊曆,此時漫步在林蔭小路,隻覺觀內綠樹環抱,花草簇擁,殿宇精舍不多卻自有一番幽靜雅致。湯予緩步慢行,看林中有一小亭,上寫著三個字煙翠亭。亭外阿醜背著包袱站在一旁,亭內李淳風和孫思邈坐在石凳上不知說著什麽。李淳風見湯予,起身笑道:“貧道常言你我有緣,果真不假。本不想跟湯施主辭行,怕徒增煩惱,但還是不期而會。”
湯予一愣,說道:“李道長要走?”
李淳風走出亭外,說道:“貧道閑散慣了,在此地時日一久渾身就不舒服,還是遊山樂水,尋壑經丘,逍遙自在。”
湯予問道:“李道長要去哪裏?”
李淳風輕搖拂塵,說道:“閑雲野鶴,四海為家。”
湯予心下傷感,默然不語。李淳風歎道:“貧道今年六十有四,自此一別不知何時能與湯施主再見,臨行前貧道也無長物相贈,再同湯施主占上一卦如何?”
湯予搖搖頭。李淳風不解,笑道:“湯施主是嫌貧道口無吉言,還是身上未帶銀錢?”
湯予亦是一笑,說道:“李道長當世奇人,有神鬼莫測之能,料事如神,言無不中,湯予佩服的五體投地。隻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做人做事隨心使然。如真是命中注定劫難重重,又有何懼哉?驅凶避險豈是男兒本色,槍來槍擋,刀劈刀扛,最是痛快。今日知明日之事,明日又知以後之事,那做人還有何樂趣?”
李淳風精神一振,伸出大指讚道:“湯施主這番話,貧道受教了。貧道一生閱人無數,上如帝王將相,下至江湖草莽,單論豪氣無人出湯施主左右。”
湯予忙道:“李道長謬讚了。李道長好心好意,在下卻不識好歹,慚愧慚愧。”
李淳風思量片刻,說道:“湯施主今後有何打算?”
湯予想了想,沉聲說道:“別的我且不知,隻要在下還有一口氣在,定要血洗名劍山莊!”
李淳風和一旁的孫思邈吃了一驚,說道:“五姓七望雖然貌合神離,可畢竟訂有攻守同盟,湯施主不可意氣用事。”
湯予牙關緊咬,說道:“自古血債血償,像王氏父子這般陰險毒辣之輩本不配活在世上。”
李淳風聽罷,黯然道:“懲惡即是揚善,但湯施主戾氣太重,個性偏激,日後艱險磨難不少。精鋼雖硬易折斷,柳條柔弱保平安。望湯施主謹記。”李淳風說完向孫思邈和湯予稽首一禮,再不複言,直出觀外。
湯予、孫思邈相送至觀門口,李淳風請二人回轉。湯予深感其救命之情又送出很遠,李淳風執意不肯再送,湯予方收住腳步。看著李淳風和阿醜遠去的背影,湯予憂傷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