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妙,實在是妙
「他真是這麼說的?」鋪著斑斕虎皮的椅子上,正坐著的胡龍,聽了郭至理的話后,瞪圓了雙眼問道。
胡龍也只三十齣頭年紀,不過滿臉又黑又密的大鬍子,看上去比青面無須的果子狸要老相許多。
更讓人一看就心驚膽戰的,是他自額頭斜向下,劃過右眼眼角直到耳根的傷疤。
這道傷疤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蜈蚣,隱隱透著血色,猙獰至極!
原本就頗為兇惡的臉龐,愈發讓人不敢直視。
即便是經常與他相處的郭至理,都盡量避免去看他的臉,不然晚上很有可能做噩夢。
「是,依我的意思,不妨就接了他這樁生意。」郭至理低著腦袋說道。
胡龍翹著蘭花指,搔了搔臉上的絡腮鬍,問道:「那姓方的又怎麼說?」
他這聲音,卻和樣貌極不相配,細聲細氣的,但又不是捏著嗓子,總之若只聽聲音的話,八成會以為這是個溫潤女子,不僅聲音如此,就連腔調也是。
郭至理無聲的笑了笑,回想起在崑山縣方宅的情形,說道:「方大紳很是生氣。」
「嗯?」胡龍不高興了,拖出來的尾音,高高的往上走,還帶著點顫音。
「倒不是對咱們生氣,是生那姓張的小子的氣。」郭至理聽了連忙解釋道:「張遠那小子也夠狠,一句話就把方大紳給氣壞了。」
胡龍「嫵媚」一笑:「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色!」
「那大哥願意親自去一趟咯?」聽出胡龍心情正好,郭至理便連忙問道,不過還是縮著脖子,像只鵪鶉似的不敢抬頭。
他實在是吃不消大哥這副媚態啊,不能說,說多了都是淚。
「嗯!左右無事,整天在這蘇州城裡也覺得憋得慌,正好出去走動走動,舒活舒活筋骨!」胡龍站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步,捧著心口幽幽嘆道:「我也好久沒回過崑山了,聽你這麼一說,倒有幾分想念。」
「小弟倒是忘記了,大哥似乎就是崑山半山橋人?」郭至理盯著眼前的地板說道。
胡龍坐回到椅子上說道:「是啊,我是從半山橋溪口村出來的,那一年,我還不到十歲……」
郭至理一聽,額頭就冒出一層冷汗,連忙找了個借口告辭。
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聽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有件事他還沒說,那就是方義文也約了胡龍,想見上一面。
不過崑山縣和半山橋離著不遠,先見誰后見誰,也都差不多。
……
崑山縣方宅,內院書房。
「二叔何不讓他們乾脆打死那小子?」方升恨恨的說道,他雖已痊癒,可是臉色蒼白,眼袋發青,看著很是虛弱。
方義文瞥了眼方升,皺眉道:「打死了他,又有何益?」
「只要他一死,還怕搶不到火鍋店?」方升攥緊了拳頭。
方義文冷笑道:「半山橋那麼多火鍋店,為何二叔我不要別的,非要他張記火鍋?」
方升愣了,他還從來么想過這個問題,只以為二叔是為了給自己報仇,才花了五十兩銀子,請蘇州打行的地棍前去鬧事。
難道不是嗎?
看到方升滿臉迷惑,方義文嘆了口氣道:「你也不想想,別家的火鍋店,為何生意冷清,唯獨他張記天天爆滿?」
這個問題,方升同樣沒想過。
「我已經派人打聽了過了,他家火鍋之所以美味,是因為張遠那小子,有秘制底料配方!」方義文說完之後冷笑一聲,又道:「不然你以為,我真不敢讓人打死他?」
「那二叔的意思,是逼著他交出那個什麼配方?」方升喃喃道:「不能找人偷出來,然後再打殺了他嗎?」
方義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方升,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侮辱。
這麼簡單的法子,難道自己想不出來?不知道派人去?
可張遠那小子做事真特么滴水不漏!每次配底料的時候都緊閉著后廚的門,門外還有專人把守,便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當然了,現在這麼冷的天氣,也沒地方找蒼蠅去……
甚至通往後廚的門上,都貼著「后廚重地貴客免入」的字貼。
而且他還聽說有這想法的,可不光自己,已經有好幾撥人想去偷配方,結果被張記火鍋的夥計們給打得頭破血流狼狽而逃了。
其實之前方義文的想法很簡單,收拾個無名小子,能有多難呢?
可當他聽說張記火鍋生意非常紅火,簡直日進斗金之後,他的想法就變了。
否則也不會和打行的文班郭至理約定,只砸店不傷人。
砸店的目的,是逼著張遠低頭服軟,交出配方和店子,可誰知道張遠這小子,竟然說什麼寧可一把火燒了火鍋店,也不轉給自己。
方升被他這一眼看得很不自在,低頭想了想又道:「那現在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算了?」
「哼,這就灰心喪氣了?你就這點出息?」方義文冷哼道:「也不知大哥是怎麼教你的!」
方升聽了鬱悶道:「我爹那不是在京城,沒時間管教我嗎?」
「罷了罷了!前兩天在蘇州的時候,你爺爺怎麼說的?跟咱們方家對著干,那是找死!這話是沒錯,可咱們也不能放著那麼一大把銀子不要啊?」方義文眯著細長雙眼,冷笑道:「聽說砸店那天,他又沒收客人的銀子,說什麼免單。哼,既然這樣,咱們就繼續砸!」
「啊?還砸?」方升奇怪道:「這不是已經砸了一次,沒用嗎?」
方義文陰測測地道:「咱們砸一次花五十兩,可他呢?砸壞的東西不算,光這免單,每次得賠出去多少銀子?再說了,砸這麼兩次,誰還敢去他店裡吃?只要沒人去,他這生意不就完了?到時候咱們另外找個人,低價給他買過來……」
方升聽了眼前一亮,挑起大拇指贊道:「妙!實在是妙啊!怪不得別人都說二叔您吃人不吐骨頭,果然厲害!侄兒佩服之至!」
「哼,好好學著點吧!別整天光想著床上那點事!」方義文冷著臉教訓道:「聽說你昨天對綠荷動手動腳了?」
方升嬉皮笑臉的道:「求二叔成全!」
「你這身子骨才好了幾天?讓你爹知道,又要怪我。」方義文搖頭道:「不成,你這幾天給我收斂著點!」
「哎呀二叔,我這不是沒事幹,憋的慌嗎?」方升叫苦道。
叔侄兩個這會兒還不知道,胡龍已經決定,和那個姓張的小子見面了。
至於張遠為何要見胡龍,趙巡檢和南胖子都想不通,覺得張遠瘋了,和打行地棍的班頭有什麼可見的呢?
趙巡檢更是話里話外的暗示張遠,買兇殺人的事,可千萬不能做……